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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与狼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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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候是没有人来祈愿的,唯独这位林夫人特立独行了些,凉落祈有些明白她是怎么敢同家中断绝关系的了。
山顶处,庙宇内,血腥味逐渐浓重起来,门外两个健壮村民正守在庙门口,一边一个手持木棍严阵以待。
凉落祈靠近时两人条件反射大喊一声拿着木棍就往他头上敲。木棍敲的一高一低,凉落祈反应奇快地一手一个托住那木棍卸了力道:“别紧张,是我。”
两人见到凉落祈丢了木棍双腿一软瘫倒在地,凉落祈叹了一口气,拍上一个人的肩膀:“辛苦了。”便推开了朱红的庙门。他一只脚刚踏进,继而就听到了婴儿的啼哭。
凉落祈望向声音源头,只见一个小小的脑袋依偎在林氏的身边,被衣服包裹着的小小身躯伸出两只手在空中来回挥动,口中传出了响亮的哭喊声。
两人身上只铺着几个丫鬟的外衫和一层干草,门外山顶的庙宇应是有人时常来打扫,凉落祈未曾注意过此地,但就着烛光乍然看去周围十分干净,供台上,墙角处,连一层蛛网都不曾见到。
林氏看到了他,想说点什么,也只是张了张嘴,此时她十分虚弱,什么都没有说出。她身边的老人起身,哆哆嗦嗦地拉住凉落祈的手就直接跪下,两行泪从她浑浊的眼中流出:“恩人啊!”
凉落祈未理解面前情况,却跟着老人蹲下了身,双手扶着她轻轻宽慰着,抬头望向了她身旁也在哭哭啼啼的小丫鬟:“没事了婆婆,没事了。萂儿姑娘,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恩人!我们祈的愿显灵了啊!这座庙宇,这座庙宇就是大人您的庙宇啊!”萂儿怕惊扰到林夫人,回凉落祈话的时候双手正压着呜咽的声音,凉落祈还是一头雾水,林氏身边几个丫鬟这会儿见凉落祈赶来,纷纷哭了起来。
稳婆正陪在林夫人身旁,闻声擦了擦眼泪道:“林夫人非要上山去给她男人求平安,走到一半灯笼突然都灭了,原本走得不远想折回去,但,但就……但就……狼……它……我们,我们就……”
“那灯笼像中邪了一样,从我们前面先灭掉了!我们本来想下山回家的,但是小桃转头一看看到了路下有狼!”
萂儿见稳婆吓得说不出来,也顾不上林夫人母子急得抢过了话:“那狼我们都没见过,肯定是脏东西了!他们看着就好恐怖啊浑身上下都流着乌黑的血!偏偏这时候夫人要,要生了……”
“萂儿对着那庙疯狂地喊公子的名字,无论如何都要保住夫人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但那狼不断走向我们,还有几只还凭空消失!原以为我们要死了,这时候回头一看,狼没跟上来!只看见一袭白衣的人站在那里然后,然后,然后那就是…”
小桃的声音戛然而止,凉落祈扶起老人余光瞥见一角白衣。视线对向门口,来人头发一丝不苟的盘在头顶,从头到脚都一身白衣,干净得一尘不染。
凉落祈怔愣片刻低声唤了句什么,嘴唇翕动一瞬他抬头,对来人喊了声:“同僚?”
“绾渡。是我。”绾渡两手空空地立在门边,喘息声急促而浅断。他一手扶着门框对凉落祈点头示意,后走进屋中,“赶到林家的时候发现没人,想到你或许是看到残骸上山来了。”
说到这里小桃从头到脚看了绾渡一遍更加确信,对着凉落祈哭道:“就是您啊祈公子!您穿的黑靴!我看得清楚的!是您杀了狼救了我们!您就是我们的恩人啊!”
小小的婴儿听到动静又哭了起来,稳婆哄着孩子,这小丫鬟便自作主张冲着门口喊起来:“大家给恩人磕头啊!”说完便直接跪到他面前磕了个响头,门外两人也进了屋双膝对着地上一跪,磕了起来。
不止凉落祈人滞在原地分不清前因后果,绾渡也听得云里雾里。
这前因后果完全没有逻辑可言,凉落祈不会分身之术,明明人在山脚,怎么可能突然出现在山顶护住他们杀了夜狼?
他神情夹着疑惑,眼下也只能先安抚好众人再说其他:“没事了,怪我没能及时赶上来,诸位见谅。”
林夫人缓了过来,对稳婆抬了抬手。四周声音杂乱,稳婆握住林夫人的手大声道:“夫人醒了,夫人醒了!”两个壮汉才退出屋,几个丫鬟才安静下来。
凉落祈听见林夫人虚弱道:“不怪你,怎么能怪美人公子……是我任性非上山来,忘了山上易邪祟作乱。”
凉落祈保持着距离侧身背对着她点点头,想着到底是谁帮了忙便问向站在门口的小桃和萂儿:“帮你们的人……是否穿一身黑衣?”
小桃和萂儿对视一眼,小桃回道:“不是,是白衣。刚才也说了嘛,同您穿得一样。”
凉落祈自忖着自己穿的其实是青衣,只不过这青色极浅,故看似如白。
黑夜中的青与白其实没有区别,他这样问是为了确认情急之下两人会不会看错,在极致恐惧之下,出现幻觉误以为是自己心中所呼救的人来救了自己也是有可能的。
见小桃神情坚定,萂儿也附和点头,凉落祈便问了另一个有些难为人的问题:“那你们可有看清那人面容?”
这倒是给两人问住了,小桃两条秀眉蹙在一起,手指压着下巴好一会才道:“还真没看清。”萂儿紧接着道:“那会儿都要吓死了,哪儿还敢去看人脸啊!一眼就能瞄到那吓人的流黑血的狼,我都是闭着眼连滚带爬上的山!”
说是流黑血,其实就是夜狼浑身上下不停掉落的泥巴,只是夜里太黑,凡人又不敢多看,只得看着像什么就说是什么。
一来二往两个小丫鬟才听出来凉落祈的弦外之音,短暂的面面相觑后两人一个激灵,双手摩擦着胳膊上突然起的鸡皮疙瘩道:“您……您意思是,不是您救的我们?”
绾渡看这庙有段时间了,趁几人不注意悄悄运了灵力将蜡烛台后的灰尘除净。在他伸手想去摆正供盘时,凉落祈喊了他一声:“……绾兄,可能如此称呼?”
绾渡手在空中顿了一下,指尖落到供盘边缘将其摆正后才转过身走向凉落祈:“自然可以。”
两人走出屋门,凉落祈郑重地对他作揖道谢,只是身子还没弓下去,双手便被绾渡轻轻托住。对上他的视线凉落祈有一瞬的躲闪,绾渡并未注意也未收手,只对凉落祈轻笑道:“道谢便道谢,都是同辈,不必行此大礼。”
都是同辈,不必行此大礼。凉落祈知道这句话,是很久很久之前神仙们奉行的原则,同辈可抱拳,可相互作揖,唯独不可单对一人行礼。
只是后来那三六九等的身份分得清楚,加之神仙们开始乐于以此作为有礼的准则,但凡有求或致谢皆要行此礼,如此作揖便当成了家常便饭。
绾渡五官平凡,映着月光显得十分柔和,竖起的头发还用着一种古老的盘发法子,不用玉冠,而是以树枝作簪,将编好的头发板板正正地绾在头顶,比用华冠玉簪盘的还要好。
凉落祈闻言收回手,一拳抵在另一手心中重新抱拳道:“那便多谢山腰上绾兄的弓弩。”
这下倒是轮到绾渡惊讶了:“弓弩?”
见他满脸惊诧模样凉落祈陷入了迷茫,他握拳的手向上一摊,另一手在一旁做了个拉弓的动作给绾渡比划道:“嗯……是啊,这么大,很精致的一把黑色弓弩……不是你的?”
绾渡失笑:“看来你经历了不少趣事。”
他同凉落祈顺着山路重新点上路边灯笼中的蜡烛复又回山上,回去路上两人一同排查一番有无漏网之狼,夜狼狡猾,不似普通狼群,没有狼王,不必群居。确定这一片没有夜狼踪迹后,绾渡在凉落祈身旁问:“这夜狼是怎么回事?”
双手揣到袖中凉落祈如实回道:“巡视山腰时遇到一位同僚,对与我过招放出夜狼一事势在必得,看来山顶的变故也是他没有料到的空子。”
绾渡闻言眉头一皱,在心里反复琢磨这句话,搭在胳膊上的手指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敲白衣:“看来是故意的。”
凉落祈对绾渡的出现多少有些意外,毕竟他从未听说南村除了他还有其他神仙。他清了清嗓子,想着怎样问更礼貌些,绾渡仿佛知他所想,眉眼轻弯道:“好奇我怎么出现在此处?”
被戳穿的某人哈哈干笑两声,毫不掩饰地点点头:“是的。我在南村多年,家前临水,家后靠山,着实不知绾……兄也在此地。”
绾渡并未掩饰自己的身份,对着一旁绿柳伸手一顺顺下几根快枯了的柳枝,虽把玩在手中目光却未看向手中绿叶,他目光落在前方那庙宇的光柱上对凉落祈道:“我居于山顶,但不常在。天界事务多扰人,没多少人见得到我。这样回答可能解你疑惑?”
“可以的,可以。”凉落祈望着他手中聚着点点翠绿的灵力,看着那几根柳枝逐渐成形,还未观到最后两人便踏上了最后一阶石梯,迎面撞上了出门的小桃。
林夫人行动多有不便,需要之物都在家中,故让小桃和萂儿去取。正巧小桃想出门望望凉落祈何时回来,碰面后便说了去意。
凉落祈当即表示护送她下山去拿需要的东西,绾渡欲一同跟随,凉落祈摇摇头客气道:“我怕山顶处再生有什么变故,还要烦请绾兄守在这里,等我们回来。”
绾渡点点头,转身向庙旁的小石桌走去:“客气了。你路上勿慌,我会在这里守着的。”
回去路上凉落祈仍在想着刚才两个小丫鬟的话,断定是有第五个人出现的。可以他原本以为是十倾曜回来了,但在印象中他确实没有穿过白衣。脑中浮现出了那张面庞,凉落祈的思绪飘到了那双眼睛上。
这么说来说起来那双浅紫色的瞳,真想摸摸啊。
背着好大一团包袱赶回山顶庙里的时候,凉落祈推开门让小桃先进了屋,在自己一只脚刚迈进庙中时一把剑直直擦着他耳边轻鸣而过。剑过的刹那,凉落祈的瞳孔猛地缩了一下。
他杵在原地好一会,看见绾渡站在他面前在嘴边竖起了食指又对他身后一指,他才转头一望。
看到那把剑直直插入身后一只夜狼的体内,望着夜狼躯体化为泥浆融入地中,压下狂跳的心脏凉落祈才慢慢进了屋。
他竟没有发觉身后跟了一只狼。
绾渡出去将自己的佩剑拿回来关上门后,凉落祈欲道谢便见绾渡以唇语说道:“多有得罪。”
见他一手扬起扬落,剑光一闪剑身归入剑鞘中,凉落祈扫视屋中格外安静,便摇了摇头以唇语回道:“没有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