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潭》白梦盛书

12、立死契

　　“祈神大人！”司理阁的神官对三人行了个礼，后对凉落祈摊开双手道：“司命大人传话。”
　　那铜铃颤巍巍抖了两抖在神官手里飘了起来，传出的声音比上次帝师时还要清晰响亮：“凉落祈！”

　　“在，在，司命。”凉落祈凑过去接过铃铛向里面注了点灵力应声，心中想着上次这铃铛好像没能飘起来，嘴上却问道：“发生何事了？”

　　“商梨在天界待得太久已经不太适应，你尽快将她送下去。”司命的声音略有急促，“我已先让红莲将她送去南灵门，你去找帝师寻支使笔，速速送她下界。”
　　凉落祈闻声皱眉，只对衡雾寻两人点了点头，立刻转身入了帝师殿内。

　　见凉落祈慌忙进来内殿灾离诧异了一瞬，在其大体说了来意后许了使笔，凉落祈片刻不留的出了殿门，缩地成寸赶去了南灵门。

　　在看到那一袭红裙时，凉落祈匆忙走了过去：“商姑娘情况如何？”商梨抱着负雪大口喘了几下，有些艰难地抬头道：“我……”

　　商梨呼吸间有些急促，已是不适应天界的预兆，加之神态萎靡，仿佛她下一刻就能倒下去。
　　凡人身弱，得灵力虽可强身健体，但这是天界，无异于将花儿栽到海中。

　　“她如今的状况就算依靠负雪也无法在天界撑下去了。天界灵力浓郁，不适合凡人再留。”
　　红莲搀扶着她，凉落祈果断点头，轻轻扶住她准备护送下界：“这几天麻烦你了。”
　　商梨道：“我……还能撑得住。”
　　凉落祈摇摇头：“没事。我们即刻出发。”

　　凉落祈被商梨带到负雪带她上界之处，凉落祈探头看了看人界，咋舌道：“不愧是负雪。就这么将你带上来了。”
　　商梨来到此处似乎精神了一些，连连点头回应：“是啊，我也没想到有朝一日真能见到活神仙。”

　　想起来宴席上凉落祈和十倾曜对那荷花酥很有兴趣，当时衡雾寻哀嚎之声她隔着很远都听到了，于是商梨继续道：“大人喜欢吃荷花酥？”

　　没料到她突然问这么一句，凉落祈轻轻握拳将手放在嘴边很认真地沉默了起来。
　　好像也算不上喜欢，只是突然很想吃，所以便做了吃。只是很巧合地十倾曜也只吃了这一样糕点，这中间又有什么关系吗。
　　见他沉默商梨以为自己冒犯了他，连忙道歉：“对不起大人！我我不是故意要问的！”

　　凉落祈惊了一下赶忙放下手道：“不是，是我走神了，抱歉。荷花酥我说不上算不算爱吃，但它是我为数不多的会常吃的糕点。”

　　商梨这才放下心来，她还以为这长得如此清秀好看的神仙表面温和有礼私下里其实是个冷漠无情的人，还以为红莲和司命说他好话是在骗她呢。
　　于是她指着压根看不清的人界开心地比划道：“如果我家在这儿的话，那这一圈，都是我们南山的地盘。南山几百年前就卖荷花酥，是当地的土产！若大人有朝一日下界的话，可以去尝尝！”

　　察觉出她语中兴奋之意，凉落祈稍稍弯起眼睛莞尔轻笑：“日后有机会我会去的，多谢商姑娘告知。”

　　商梨只觉得面前人笑的摄人心魄，这若是生在南山，定是将所有女子的心都勾去了。
　　她感到脸上一阵火红，马上捂住脸收了视线，却忘了手中还抱着那把负雪神器。
　　在它险些落地之前，商梨眼疾手快地将其捞了起来推到了凉落祈怀里：“大人您就收下吧！它似乎很喜欢您！”

　　凉落祈见状在半道又将负雪推回去，两人僵持着：“不可不可，不属于我的神器我不能收，它能暂时认你做契主，是极奇妙的缘分，说明日后你可能会飞升成为它真正的主人！”
　　商梨见硬得不行，眼珠转了一下，便有气无力地垂下手，可怜兮兮地看着他：“看着其他神仙的神器都这么厉害，它肯定也很厉害的！如果跟着我下界没等到我飞升就没有灵力了得多可惜！”

　　凉落祈这么一听一手托住了下巴。

　　商梨就等他这片刻的犹豫，趁热打铁道：“大人，您还是收下吧。这神器我拿着去人界终究不太好，万一被有心人觊觎……”
　　说着她对自己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又可怜兮兮起来，怅然之声传入凉落祈耳中：“杀人灭口不说，神器又被抢走倒卖怎么办？”

　　也是这么个道理。实在没理由把金凰大人的神器在人界卖来卖去，当然比这更无法容忍的是无辜之人因此被害丧命。

　　本以为这样一说凉落祈就会同意，结果他托着下巴的手忽地握成了拳轻砸在另一手的手心中。
　　商梨见状心呼不会吧不会又要拒绝她吧，凉落祈也确实想到了一个极妙的办法：“商姑娘，你命令它从哪儿来的就回哪儿去，待你飞升后再让它来找你！”

　　商梨眼角一抽。这大人真的是位好神仙。两袖清风，软硬不吃。
　　而且，这，它，明明是它要来找主人，怎么让他这么一说，她成了它的主人？

　　商梨瞅着又回到自己手中的负雪，将其举在空中眯着一只眼看起来。
　　蓦地她惊呼一声，凉落祈心下一紧以为是两人聊了这么久她的身体又不适起来，随即便见她笑容灿烂地转过身望向他。
　　凉落祈悬着的右手停在了半空：“……”

　　这个笑容他好像从衡雾寻身上也见到过。

　　商梨在观到面前这绝美男子右手食指根处那圈红色痕迹时，底气十足地不再弯弯绕绕下去，郑重咳了两声扬着下巴开门见山道：“大人，它已同我解契，自己解的。”

　　凉落祈收回手狐疑走向她凑到负雪跟前，左瞧瞧右看看并未看出负雪有何不同，反而是负雪随着他的靠近嗖嗖冒出了小小的雪花：“解契？契约不在了？如何看得？”

　　她伸出了瘦小的手：“本来食指根处有一圈白色的漂亮花纹的，你看，现在没有了。本来就是暂时立契嘛。肯定是刚刚我们互相推让的时候就已经解契了！”她着重强调了推让二字，笑容灿烂得过分。
　　“那所以……？”凉落祈有了不好的预感。

　　“所以，大人食指根处有。”商梨称赞般的双手一合鼓起掌来，“恭喜大人，终于被负雪选定成了主人！”

　　凉落祈默默伸出右手，果然不负众望地，在食指处看到了一圈红色的“漂亮花纹”。
　　“……”这叫什么事儿。

　　“大人，既然您一直说这不是您的神器的话，那以后就拜托你去寻找啦。”商梨想起来在被红莲带走后红莲曾对她说了一些关于神器的事，也是那时她才知晓什么神器有灵，能主动择主，会立契，会解契，也会当下情况的……
　　“不过大人手上这圈不是白色的，是红的，那不就说明……”

　　凉落祈正摩挲着那花纹，花纹非花纹，而是如用极细的笔尖蘸了红染料绕指圈绘上了负雪弓形状的图，没有箭，也没有弓弦。
　　他缓缓道：“立了死契。”

　　若只是普通立契，哪天神器和器主互相看不上对方时还能毁契各过各独木桥。但死契不一样，死契一立，就是追随生生世世，主生器活，主死器灭。
　　有人欢喜有人愁，愁的只有一人，但喜的不止一个人，还有那金凰的神器。

　　立了死契的负雪从商梨手中挣脱开跳到了凉落祈怀里，凉落祈怕它摔地上顺手用手护住。
　　它十分开心地扬了扬身子，全然不担心自己哪一天没准就再也扬不了身子了。

　　在凉落祈无奈之际，商梨鼓掌的双手鼓着鼓着便停了下来。
　　她扑闪了两下眼睛，双瞳因望着高处那金碧辉煌的华丽宫殿而染上金色，没了负雪庇佑她突然瘫坐在了地上。
　　这猝不及防的滑落让她发觉自己有些提不上气来，也让凉落祈从死契中回过神。

　　她扭头道：“大人……我如何离开？”
　　凉落祈已经从袖中掏出使笔，他向着空中一抛，使笔悬空，悬在了商梨的头顶上，笔尖指其头顶，笔杆上一个使字缓缓亮起。

　　“商姑娘，后会有期。”凉落祈望着她被白光包裹，也听她爽朗道了声：大人，就此告辞啦。”

　　目送她从桥边消失，凉落祈隐约记起自己的过渡期是在人界来着，想着想着便将手中的负雪弓转着玩起来。
　　转了几圈后发觉这样做太亵渎这神器，连忙双手一捧一抬，郑重振声道：“得罪。”

　　只是这负雪他转得实在得劲，那声得罪不像是给负雪赔罪的，倒像是提前给它打个招呼的。
　　所以他转着转着，最后就变成了和它干瞪眼。

　　这样一看这弓还真是好看啊，似冰非冰非的弓身极其轻薄，透过这弓面都可看得清他的手指。弓身刻着云纹，没发现有弓弦，于是凉落祈试着蜷起手指，于弓端之间隔空一勾。
　　这一勾凉落祈感觉到他勾住了一根线，几乎将其拿到眼前仔细端详，才看出也是根近乎透明的不知是什么做成的弓弦。

　　凉落祈若无其事地弹着那弦目光炯炯地扫视起周围。毕竟有了神器的神仙，都想把自己的神器了解得深透——他想要试试这把负雪弓的威力如何。
　　还未找到合适的人选，凉落祈忽然嘴角一抽，嘴巴张开又合上。

　　这么反复了两次，他还是不知道应该发出个什么声音好。
　　这样精巧的弓似乎不是用来打架的，应该是用来收藏观赏的吧？！
　　金凰大人真的不是因为灵力浓厚才能御得住此等神器吗？

　　东边突然传来一炸裂之声，凉落祈被吓了一跳，赶忙转头看去。
　　望着那升起的黑烟，凉落祈心道难道是有其他妖族上界，便将手中负雪一转一挽收于身侧，赶去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