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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29章 不速之客 ...


  •   苏冰恬,一个无比陌生的名字,我绞尽脑汁,也没能从记忆中挖掘出,哪怕一丁点,与这个名字相关的记忆。而拥有这个名字,一个泯然众人,我在生病以前看都不会多看一眼的女生,就这么凭空出现,横刀夺爱,将我与安月苼持续一年的暧昧和隐忍,不足数月的甜蜜和信任,摁在地上狠狠摩擦。就是这个女生,短短时间,就让我的男孩变成了陌生的模样,而且,在我□□最破落的时候,他们却干柴烈火,突破了师生的底线。

      几十天前,突然失禁的我,瘫坐在自己腥臭的尿液中,面对安月苼惊惶躲闪的眼神,心乱如麻,无比嫌弃自己。在爱人面前失去极尽掩饰的尊严时,我还天真地希冀,即便是再也回不到从前,为了爱,我都该拼尽全力活下去,从这白色的围城中走出去。安月苼的心疼和关切,照顾和怜惜,都是真实的,毕竟,我敏感得像只刺猬,任何的伪装都逃不过我的雷达捕捉。明明一直不离不弃,怎么突然就背弃了病床前的承诺?

      我们浅尝辄止的几个吻,败给了成年人的□□吸引,我以为的灵魂共鸣,成了最打脸的谎言。曾经那个眼高于顶的我,如果是败给优秀于自己的同类,虽败犹荣,可,在韦鹤祎和张如诗口中,平平无奇的大龄女老师,轻易就挑衅了我在感情里的地位,徒手掀翻了我视为信念的“真爱”。情义三千不敌胸脯二两,海誓山盟不敌唾手利益,可笑,真可笑啊!眼泪的确不争气,但我并未歇斯底里,只是,心如死灰,眼神暗了下去。

      无论我能不能成功从这里活着走出去,我的初恋,都在我知道真相的那一刻,夭折了,病魔的镰刀之下,葬送的除了健康,还有年少的纯真。活下去,□□的痛苦和衰败,只是开胃菜,精神的摧残和萎靡,才是万丈深渊。掀开被子,仔仔细细注视着自己的身体,骨瘦如柴,枯槁晦暗,不忍直视,不怪安月苼,只要是个血气方刚的正常男人,都会为了别的健康女性有血有肉的投怀送抱,对我弃之如敝履,呵,我也有今天。

      被化疗折磨时,我重新思考了「活着」二字的含义,第一次推翻了从前的认真,那时的我,认为人命如草芥,钱既买不来尊严,也赶不走疼痛,病痛面前人人平等,谁都逃不过□□与精神的双重折磨。经历这段时间的昏迷走阴,奇迹苏醒,能力觉醒,挺身守护,舍利入体,我再次推翻了对「活着」的理解,原来大众认知的死亡,并不是生命真正意义上的终结,只不过是另一次轮回的开始。

      得知安月苼被道德高高架起的背叛,刚成型的新认知,第三次被推翻,原来,人的□□可以保持希望地「活着」,仍旧感知疾病,感知疼痛,感知疗愈,但人的精神,可以彻底绝望麻痹,无欲无求,心如死灰,不过尔尔。既然安月苼还在演,那必定是还有些世俗的眼光在束缚,他不愿背负抛弃我的骂名,既然安月苼没说分手,那我不如不见,装聋作哑,先拯救自己的□□于深渊吧……

      “妈,到我出院以前,别让安月苼再辛苦来回跑了,我担心会影响他的学业,我想自己先安静养病一段时间,麻烦你帮我跟安月苼说一声,等我回学校,会去找他的。”

      “好”。我妈似乎知道些什么,并没有好奇询问,对我的反常无动于衷。

      “韦爷,我让我妈转达了,出院前让安月苼不用再跑来探视了,不过麻烦你有空的时候,帮我多盯着这对’璧人’,到底还做了哪些对不起我的事情,给我记小本本上,老娘是病了,不是死了,等我重振旗鼓回学校,这笔总账再一起好好算”。给韦鹤祎发完短信,我无力合上诺基亚,扔回床头柜抽屉,软骨病似的滑到枕头上,龟缩进被子里,把头蒙住,咬紧牙关,默默掉泪。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入院的第七十七日,我被告知了心爱男孩出轨的事实,入院的第七十八日,骨穿结果癌细胞反弹的坏消息又接踵踏来。住院这么多天,穿刺了这么多回,每次的报告都是喜报,在超大剂量化疗药和剧毒砒霜的一通咔咔乱杀下,癌变的早幼粒细胞从充斥骨髓,到一路走降,似乎都异常顺利,没有其他患者所经历的颠簸起伏,老一辈说好运不常有,迟早总有用完的一天,得,这一天来了。

      突然出现的恶灵,打破了病房里往日的宁静,为了守护我妈,也为了保护地缚灵学长杜仲琪,刚刚萌芽的浅橙色净化火焰,勉力催动与与其他两色火焰相融,我应该是被动受了内伤,不仅仅是吐了血,更有精神层面的重创,被舍利子入体火焰清退的「病气」卷土重来,导致上次化疗全程,我几乎都在昏沉地睡着。昏睡后醒来的清晨,黑猫仍在,这一夜,地缚灵如常在走廊游荡,杜仲琪和恶灵,则消失无踪。

      报告显示,骨髓中的癌细胞从35%的占比,又恣意迅猛地生长回了45%,意味着这次的常规化疗毫无建树,一直被成功打压的癌细胞,生命力旺盛到死灰复燃,无惧炮火冒头又攻占了失地。黎天成眉头紧锁,跟我妈两人好似左右护法,杵在床边商量对策。

      “当务之急,还是扼杀和控制癌细胞的增生,急性早幼粒细胞白血病之所以危重,就是发病中后期,癌变后的早幼粒细胞,极度顽固打压不易,容易反弹难以持续控制,一旦反弹发展速度极快,病情会比之前恶化的更快。好处是,如果控制得好,达到完全缓解,M3b这个病种复发的几率比淋巴性的血癌是要低很多的。”

      “你的意思,是之前的常规化疗效果不佳,恐怕是要再上强烈化疗?”

      “真是万不得已的选择,我原本想让沁梨多休息几天,多缓一缓的。再上一次六十倍剂量的柔红霉素,我担心她……”

      “我做个假设,万一这次用药,梨梨又像上回一样再次昏迷,还有醒过来的可能吗?”

      黎天成摇摇头:“上一次,沁梨能从七天的昏迷中转醒,已经是创造了医学奇迹,如果再次昏迷,恐怕,凶多吉少……”

      “黎医生,我不怕,我相信自己,嗯,可以挺过去,我愿意试。”

      “第二次强烈化疗预计进行两周,却会比第一次的二十天更加凶险,你的身体差不多被透支到极限了,自我修复速度赶不上药物的伤害,发生过敏,痉挛,昏迷,出血,炎症的几率以几何倍数增长,这次要拼的更多是求生的意志,和绝顶的运气了。熬得过去,或许能达到骨髓象的部分缓解,生命无虞,也很快能重返校园,边治疗边学习。可一旦熬不过去,你的人生,可能就到此为止了,你确定吗?”

      我妈面露难色,焦虑地啃着手指,明显左右为难,拿不定主意,这是她难得一见的失态,我懂她的为难和担忧:“妈,我想见慕非,能不能让他用最快的速度从上海赶过来,放手一搏之前,让我最后再见见他吧”。

      上次爷爷他们来探望后回程的第二天,父母便又再次爆发了争执,我爸这个缩头乌龟,用假期用尽单位领导催促他返岗,否则公务员编制不保这种烂借口,名正言顺地当起了甩手掌柜,在我妈和我都最需要他的时候,二话不说扭头就走。而他不知道的是,我只是在假寐,耳背的他习惯把手机音量调到最大,我全程听清了他与领导的对话:

      “小成啊,梨梨是我看着长大的,她病重我心里也难受,家里的事要紧,单位这边我帮你打点好了,有人替你的班,等梨梨脱离危险了,你再回来还人情就是了。我也跟上头打了招呼,你家情况特殊,最近也不是监察出行的旺季,暂时不缺人手,你就安心在S市陪伴女儿,别累着了,也要照顾好小樊。”

      常年外驻自由自在,不需要顾家的我爸,铁定是受不了医院的单调和枯燥,陪护的辛苦和无奈,更不愿意目睹健康的孩子走向衰败,也为了我妈烧钱给我救命屡屡不满,才找借口拍拍屁股溜之大吉,把我这个巨大的包袱抛给我妈,就能潇洒地回去上班,每天上班泡茶打屁看报纸,下班打电话关心慰问,眼不见为净,也不用亲自照顾,还能得个家人病重仍爱岗敬业的美名,何乐而不为。

      “别说谎了!你以为王局只给你一个人打了电话吗?你能坐上现在的位置,难道忘了是靠谁的关系?梨梨长到快二十岁,你拢共才陪了她多少天?她那么依赖你,你怎么能在她最需要你的时候撂挑子?!我知道你吃不得苦,所有需要熬夜的苦活累活,我全都担了,你偷喂梨梨吃的那口炒面,她哪怕吐到鼻子喷血,从头到尾有怪过你一句吗?你只有一个孩子,你在她面前的光环,都是我苦心孤诣帮你维护的,你不要把我俩当成傻子!”

      我爸沉默寡言,连反驳都无力,转身摔门而去,徒留崩溃的我妈,背对着装睡的我,肩膀抑制不住地抽搐,小声憋闷着抽泣了许久。事业有成、顾家有担当、疼我和妈妈,「爸爸」这个我最尊敬的身份,在我心中多年的光辉形象,因为他的自私、谎言、伪装,幻灭崩塌。

      心疼我妈,很想上前抱抱她,可我懂,此时她更需要的是私人空间。发泄完情绪后,她像个没事人一样,虽然眼睛红肿,却若无其事告诉我,我爸被单位紧急征兆回去了,毕竟我的治疗需要烧钱,我们要支持爸爸的工作,医院这里有妈妈在呢,一切都不用操心。我只懂事地点点头,说没关系,有妈妈在就够了,我一定会活着,走出这里的。

      慕非接到我妈的电话后心急如焚,他所在的部队,临时请假几乎难如登天,所幸现在的首长是原来姥爷带过的兵,这些年与姥爷的交情匪浅,还是给刚执行完任务的慕非,额外开恩准了两天的假。上海飞S市的航班很少,慕非托关系买到了第二天的早班机,答应我会在中午之前赶到。而我与黎天成达成的一致,是明天见过慕非后,立刻开始第二轮的强烈化疗。有些话,我要交代给他,才能安心破釜沉舟,背水一战。

      化疗药暂时歇了业,三合一营养液,护心药、护肝药、护肾药、护血管药、升白针、利尿剂、血浆输血,悬在半空的点滴。是一刻也没有停过的。百无聊赖,让我妈扶着坐上轮椅,把我推到了床边,伏在窗台上四处眺望,寻找来历不明的黑猫,感受秋日斜阳的余温,羡慕晒着太阳的放风患者,我妈靠在沙发上,熟练地织起了毛衣,有一搭没一搭地附和我的话,病房里气氛松弛,有种难得的安逸。

      “咔哒……咔哒……咔哒……”一阵急促的高跟鞋声响彻走廊,到我的病房门口,突兀的声音戛然而止。

      “你是”?我妈客气地询问。

      “我是S大的老师,听说成沁梨病重,特意前来探望。”

      陌生的声音,来自陌生的访客,语气生硬,来者不善。我正输着血,且双手无力,无法推动轮椅,就只扭过头去,眯眼打量起此人。修身的蓝色长款西装,紧身的蓝色小腿裤,肩背coach通勤包,V领的低胸紧身白色针织衫,硬生生露出脖颈,在深秋的萧瑟中格格不入,佯装亲切的笑容背后,是眼神里藏不住的刀片。

      我妈同样不认得此人,但我知道的一切,韦鹤祎这个大嘴巴肯定也一五一十告诉了我妈,冰雪聪明如她,估计也猜出了此人的身份,见我抿着嘴不说话,手紧紧抠在轮椅扶手上,便轻轻放下手中的毛线和毛针,站起来,径直走到门口,手扶着门框,下一步的动作是关门,看起来准备礼貌谢客。

      “让我进去,我带了学生的捐款,和我自己的一点心意,我有话对成沁梨说,我必须跟她谈谈”。女子用手箍住门框,往前跨了一大步,看样子意图强行闯入,我妈死死抵住对方的身体,朝走廊大喊一声“护士,快叫保安,有人在病区闹事”!

      住院这么久,我妈不仅与医护们处成了好友,更与许多家属惺惺相惜,经常互帮互助,见有人强闯我的病房,哗啦一声,多名患者家属倾巢而出,将走廊围的水泄不通,有阿姨护住了我妈,有阿姨加入了推搡的队伍,走廊里顿时乱成一锅粥,这也正是我妈想要看到的。医生护士第一时间赶来了,随后是收到消息的保安,尽力屏退人群,安抚了家属,将这位不速之客,拦在了病房之外。

      黎天成黑着脸,强压着怒气:“这位女士,患者和家属都不认识你,你到底是不是S大的老师,我先打个问号。7号床的患者,是目前血液病区最危重的患者之一,她的每一次探视,都需要上报至我这个主治医生处批准,没有我的首肯,任何闲杂人等都不能与她接触。医院重地,患者为先,都是成年人了,请你自己识趣地离开,就不烦我们动用保安驱赶了吧”。

      该女子气得咬紧嘴唇,怒目圆睁,没想到我妈会把事情闹得这么大,让她在众人面前丢尽了脸,她不屑地甩开被保安制住的双手,掸了掸西装的衣领,推开围观的吃瓜群众,嘴里低声骂骂咧咧,扭头悻悻而去。我妈朝刚刚帮忙的几位阿姨拱了拱手,散了几包N市带来的茶叶给大家,很快,走廊里又恢复原状,人来人往,安静有序,一切如常。

      我妈回到病房,拿消毒液把自己的衣服和手,里里外外喷了两遍,才走过来推我的轮椅,想让我躺回床上休息。见我全程冷眼旁观,我妈只摸了摸我的头,我俩都默契地一言不发。我刚躺下,一道蓝色的身影咻一下窜了进来:“成沁梨,安月苼是我的,他已经跟我睡了,你识相一点跟他分手,安心去死吧”!不足十秒钟,甩下这么一句狠话,往我身上扔东西,便做贼心虚,光速跑路了。

      被子上,散落一叠花花绿绿的照片,是一男一女的合影,角度看着像是偷拍的。其中一人是光着膀子的安月苼,另一人,是把自己的脸涂满马赛克,与安月苼搂成一团,行苟且之事,穿着清凉的“苏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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