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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18章 扮猪吃老虎 ...


  •   反派翘辫子的理由,除了话多,还有轻敌。

      怨灵原本的计划,应该是在我身体最虚弱之时,绕开对它有威慑的火焰,缔结美好的梦境结界,困住并迷惑我的神魂,趁我毫无察觉时发起偷袭,一击抹杀我的意识,鸠占鹊巢,在我的睡梦中完成附体夺舍。

      但它不久前刚被我们联手所伤,未得复原,加上离开S大的地界后,鬼力明显有所削弱,它急了,反而露出了马脚。

      “啊”!凄厉的鬼泣声几欲刺穿我的耳膜,被橙色火球消融的黑色死气,是怨灵力量分离出的实体,必然也是其雄厚鬼力的组成部分。

      不同于上一次被死气趁乱择路而逃,这一次,能量强化的橙色火球,直接将离体的死气全数击溃,对怨灵的伤害程度,从它崩溃的哀嚎声中,便可知一二。

      白色长裙被阴风鼓荡而起,黏糊糊的长发凌空丝丝炸起,盛怒之下,怨灵的脸,第一次完整地露了出来。

      秀丽的脸庞不复存在,整张脸青筋根根暴起,浓烈鬼气在皮肤下穿行游走,头颅毫无规律咔咔乱抖,全黑的眼球暴突而出,失焦的瞳孔杀意奔腾,被偷袭,被挑衅,被重创,它丧失了最后一寸理智。

      嗖,一个瞬移,它不顾一切,闪现到我的身前,伸出鬼气萦绕的枯瘦右手,死死攥住我的左胳膊,左手似鹰爪悬停在我的天灵盖正上方。

      缕缕发丝坚硬如钢丝,直直插向我的瞳孔,咧开血盆大口,猛地喷出一口炭黑的鬼气,一副势在必得,即便两败俱伤,也必要取我性命的架势。

      人一旦死后,仅残余部分作为“人”的意识,死得其所的亡灵,往往会更理智,就比如杜仲琪,死得越惨烈,怨气越重,鬼气越深,越缺失属于“人”的思维逻辑,就比如这个怨灵。

      它忘了,人是会扮猪吃老虎的,就比如我,从头到尾明面上都在示弱,让它误以为自己胜券在握,其实暗地里却在攒大招。

      我的目的,是等待怨灵失控,自行暴露实体,当死气从它的体内喷薄而出,从我的手臂盘绕而上时,我便适时出击,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不顾橙色火球被黑色死气腐蚀减弱,咬紧牙关,强忍鬼气阴寒蚀骨的刺痛,将左手反制,紧紧箍牢怨灵的右手,所有的橙色火焰瞬时集中到头顶,防御着它的发丝攻击。

      伸出藏在身后许久的右手,掌心是团圆润的玉质光球,氤氲着纯粹低调的青玉色,玉质光球的表面,还隐隐缠绕着一道雾蓝色火焰。

      觉醒后的袈裟环,随我心意的召唤,早已释放出青玉色护体光晕,但仅集中在右手掌心,青玉色火焰则从我身后悄悄透体而出,与光晕合二为一,默默蓄积能量,等待这一时刻的到来。

      我依葫芦画瓢,学着怨灵的招式,将右手高高抬起,没有丝毫犹豫,径直将玉质光球拍进了它的天灵盖。

      青玉色护体光晕,青玉色噬魂之火,融合为吞噬鬼气的玉质光球,再附加雾蓝色净化之力,灵机一动的三合一能量组合,发挥了超乎想象的威力。

      “滋啦滋啦……咔嚓咔嚓……”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焦糊的腥臭味,还有种熟悉的气味,类似大晴天晒完被子后闻到的阳光的味道,怨灵痛苦的嘶嚎响彻天际,震得结界边缘出现了紊乱波动。

      这次,换我偷袭成功,但我仍不依不饶,一边催动暗黄色火焰,拼命修复被死气腐蚀的皮肉,一边死死揪住试图逃窜的怨灵实体,手心的触感像握着一节干巴巴的枯木:

      “说,你到底是谁?你想要夺舍我这具鼎炉,到底是为了报什么仇?不说,现在就赐你魂飞魄散”!

      其实我的力量早已是强弩之末,周身的火焰光芒开始变得黯淡,身体与神魂的联结在结界中是把双刃剑,梦境中虚假的健康和自由的身体,并不能抹杀我现实中羸弱的病躯。

      虽然以伤换伤,重创了怨灵,但现在的我,根本不具备消灭它的力量,一开始演戏骗过了它,眼见形势对我有利,为了得到答案解开谜题,还得继续再演下去。

      趁怨灵重伤,心神大乱,暗黄色的疗愈之火悄无声息,从我的手臂不动声色地蔓延至怨灵身上,它的身体被笼上一层淡淡的黄色光晕,小部分黑乎乎的鬼气削弱,甚至被转化成了白色的雾气,形如地缚灵的普通能量,阴森恐怖的样貌柔和了起来。

      凌空的发丝垂落回肩膀,麻木的黑色眼球360度癫狂乱颤,白色的瞳仁面积越来越大,越来越趋近于正常人类的状态,在它瞳孔聚焦的下一秒,我的身体过电一般,脑海中零乱闪过几帧模糊的画面:

      一个儒雅斯文的中年男人,衬衣口袋夹着教授的胸牌,将手环绕在貌美如花女学生的腰肢:

      “梅晓雨,听说你家在本地,家里孤儿寡母,病弱的母亲全靠你照顾,你急需研究生的补助和奖金维持生活,不过,明年咱们系的研究生名额,只有一个,最后定谁,都是我一句话的事情,你说,这么想要这个名额,是不是得对我有所表示啊”。

      年轻女孩样貌清秀,长发披肩,一袭素雅的白裙,紧张得手足无措,拿起矿泉水嘟嘟嘟喝了几大口,身体绷得紧紧,不自然地躲闪,却被色欲熏心的男人搂得更紧:

      “王教授,我不懂您什么意思。我有男朋友的,为人师表,请您放尊重一些”。

      “是吗,现在可是午夜了,水库空无一人,你怎么会来这里呢?”

      “是,是我男朋友说有急事,约我过来的……”

      “你觉得我会信吗?梅晓雨,你还是真是天真得可爱啊,孤男寡女,午夜约会,相聚水库,你说说,到底能干点什么?你会来,心里不就是有所期待嘛。你说,我怎么会赶巧也在这儿呢?实在是对不住了,也是你男朋友,约我来这的!你手里的水,也是你男朋友准备的,当然,提前加了点料,没想到吧,小伙子太识相了,他已经把你的初夜献给我,来换那唯一的研究生名额了!”

      女学生视线逐渐模糊:“不可能,你瞎说,怎么可能” ……

      人模狗样的王教授卸下伪装,忍不住舔了舔嘴唇,嘴角露出猥琐的狞笑,注视着梅晓雨眼神迷离,软玉浓香的身体无力地滑倒在地,快意从腰间抽出皮带,俯身将她的双手捆紧,一把掀起了她的裙摆,罪恶的手伸向少女的身下:

      “我馋你的身子可太久了,今天老子我忍不了一点了!就让阅人无数的我,好好验证验证,你是不是如他所言,是个板正的黄花大闺女,等开了苞,以后就是我的女人咯,嘎嘎嘎嘎” ……

      同为女性,全然见不得这样龌龊的场面,我气得牙痒痒,却又无能为力,要不是理智提醒自己只是旁观者,我真恨不得冲上去,把道貌岸然的王教授一脚踹飞。

      但这个中年王教授,无论是长相,还是穿着,看起来怎么都有点眼熟,我似乎在哪里见过?

      啊,我想起来了!晕倒的那一夜,在校医院,这禽兽竟然是校医院的王院长!

      短暂恢复人性,被我窥探到秘密的怨灵,突然清醒,双手反扣,死死掐住我的肩膀,指甲都快抠进我的肉里去:

      “我梅晓雨,死的好冤那!你去问杜仲琪,他认得我,我也是S大的学生!天杀的,那些狗男人都该死”!

      大脑中的声响如同低频电磁波,滋啦滋啦,沉闷刺耳,听觉皮层发出痛苦信号,情绪中枢直觉扭曲,令我头皮发麻,浑身毛孔直立,更令我震惊的是,这纠缠伤害我的怨灵,竟然是S大的学姐?!

      趁我分神之际,怨灵也在颓势的火焰中寻到了机会,挣脱开我的束缚,冲破梦境疯狂逃离。

      结界破裂,大战方休,被困的神魂归体,噩梦初醒,疲惫睁眼,看到杜仲琪站在床头,忧心忡忡,见我终于醒来,大大松了一口气:

      “你一被梦魇所困,我就感应到了,真的没有想到,同为魂体,力量的强弱差距如此之大,这个怨灵,竟然能创造梦境,设置结界,不仅困住你的神魂,还拦住了妄图营救的我,我只能在你床边守着,干着急,如果醒来的不是你,而是‘它’,我想,我会不顾一切拼个两败俱伤,绝不能让‘它’夺舍后寄宿在你体内,出去伤人,去做伤天害理的事。”

      “瞧,这就是你们能力差距的源头,善与恶,你的善是由心而发,你的意识里,留存的的仅仅是善念和奉献,可那个怨灵不同,这次与它交手,接触到它的实体,我看到了一些她生前不堪的往事,它的恶并不是天生,而是发生了什么惨绝人寰的悲剧,让她痛到发狂,才泯灭了自我,被强烈的怨念推着往前,复仇的执念如同滚雪球般累积,它便需要变强,甚至不择手段,才能达成目的。”

      “它生前,也是S大的学生,她叫梅晓雨,它说,你认得她的。”

      “什么!你说什么?这个怨灵,怎么可能是梅晓雨?!”

      杜仲琪听我描述完梦中所见的画面,整个“人”石化当场,瞠目结舌,怒目圆睁,肩膀颤抖,双拳紧握,悲痛欲绝,竟不自觉流下两行血泪。

      魂体只有在极度悲伤或极其虚弱的状态下,才会流下血泪,杜仲琪与梅晓雨,这两个名字间,生前究竟藏着怎样的羁绊,背后有着什么不为我所知的故事?

      我没有开口问,只安静地靠在床头,将手心暗黄色的疗愈之火,默默送到杜仲琪的身前。

      很快,它周身笼罩着温暖的黄色光晕,暴烈的气场得以舒缓,紧握的拳头慢慢松了开来,愤怒的情绪消退,肩膀也停止了抽搐。

      “你还记得我的死因吗?”

      “记得,1983年末,在S大水库晨跑时失足滚落草坡,脑袋磕到石阶失血过多而亡,对吧。你应该跟我是同一个病种,急性早幼粒细胞性白血病,发病期最怕的就是磕碰导致的出血,以四十几年前的医疗水平,你脑袋上的豁口出血点太大了,当时根本没有止血的办法和特效药。”

      “你猜得没错,成为大体老师之前,遗体通常都会进行尸检,我围观了‘自己’被解剖的全程,看着‘自己’的身高、体重、肤色、健康状况、病理特征、躯体损伤、潜在疾病被一一记录在案,在八十年代初,急性早幼粒细胞性白血病的死亡率,几乎可以算是百分之一百。接着我的遗体又在福尔马林中浸泡了两年,最后作为系统解剖的大体老师,直到现在都还存放在S大医学院里。说不定哪天,你还有机会见到我这位「沉默的导师」。”

      初见时,杜仲琪给我的印象,是“人”如其名,善良睿智,与别的地缚灵不同,它似乎并不是因为执念而回寰此地,而是为了见证医学的进步,不忍见到自身的悲剧在后人身上重演。

      也正是它云淡风轻的菩萨心肠,牵动了我体内舍利子的大慈悲,召唤出了雾蓝色的净化之火,强化井喷,完成了第一次大规模的魂体净化。

      “梅晓雨,是你生前的挚爱,对吗?”

      问出这句话的同时,瞳孔里的猫眼收缩变幻,笼罩在杜仲琪身上的火焰,切换为雾蓝色的净化之火。

      我的想法很简单,梅晓雨,应该是它心底难言的痛,先用暗黄色火焰抚慰情绪,再用雾蓝色火焰稳固魂体,希望它在陷入回忆之时,尽量保持冷静,不要伤害自己。

      魂体每流出血泪,我都能看到它们周身的白雾,变得愈加稀薄淡化,那是能量削弱的征兆。

      也许是我的铺垫起了作用,杜仲琪平静地开始讲述,那个跨越时代的故事,那段被遗忘的曾经,那段不堪的过去,在亡灵的口中,鲜活地再现,真相的冰山一角,被残忍地揭开。

      S市是国内最早的经济特区,这座沿海城市,人人崇商,经济发达,由此孕育了大批成功的商人,其中便有S大的创始人嘉哥。

      嘉哥原本的志向是成为救死扶伤的名医,无奈商贾家族宿命使然,加之天时地利人和,在七十年代初便成为百亿富豪,眼见自己已步入中年,不如携巨资回乡投资兴建医大,即可变相满足曾经的理想,培养出的医生还可以为家乡的父老服务,一举两得。

      与政府几经斡旋谈判,S市第一座综合性大学——S大于1981年诞生了。

      嘉哥为S大设立了独立基金会,从政府手上低价收购的土地,建设校园的大额投资和引进国内外师资的决策权,都掌握在手握财政大权的基金会会长手上。

      所以自建校以来,S大但凡有重大活动,或外出参会,校长基本都是跟在基金会会长身边的傀儡和摆设。

      嘉哥的这所大学,可以算是是他本人的后花园,为了得到理想的人才储备,嘉哥坚持不加入教育局的体系,什么985,211,统统不放在眼里,S大不需要这些个名头,因为嘉哥本人,就是S大最值钱的招牌。

      S大在国内教育界,是个奇葩又传奇的存在。

      首先,采用的是标准的英式学分制教育,不搞应试教育那一套,从建校那天起,英语语言中心也拔地而起,聘用的全是持有国际教师证的外教,设立自有的英语水平考级制度,成为全国第一所拥有独立ELC的高校,英语能力成为S大评判学生水平的基础。

      其次,S大招生的原则,是不偏不倚,向周边地区的优秀学子敞开大门,而对S市本地的考生,那是不能放一点的水,考不上那是你没本事,优秀的师资和出国的通路吸引力极大,录取分数水涨船高,惹得当地人骂声一片。

      还有一点,便是基金会对奖学金的大力投入,本地的优秀贫困学子,尤其是考入医学院的,像杜仲琪这样来自孤儿院的优秀新生,医学本科五年的学杂费由基金会全额承担,而其他专业的外地贫困生,基本也能因人而异,申请到不菲的助学金。

      杜仲琪正是被学校特殊的助学政策所感动,辅一入学,便主动签署了医学生专属的遗体捐赠协议。

      1983年,建校的第三年,正是这一年,一心求学的大一新生杜仲琪,和一心考研的大三学姐梅晓雨,在S大的校园里,邂逅了。

      八十年代的S大,百废待兴,校舍只有那么几栋,除了两栋教学楼,两栋宿舍,一栋图书馆,校园内自建校以来便存在的后山水库和浪漫荷花池,体育场是烂泥巴地的,校医院那片地还荒芜一片,坑坑洼洼的校道刚开始修缮,才栽种下去没多久的小树苗,稀稀拉拉,与我入学时的华丽现代化,不可同日而语。

      迎新活动也非常简陋,炙热的夏夜,在星光闪烁的水库边,环绕在迎新的小小篝火旁,听着前辈们不插电的吉他弹唱,喂饱南方威猛的蚊虫,就是菜鸟新生们全部的娱乐了。

      在孤儿院长大的杜仲琪,人高马大,性子温和,没什么朋友,也不爱凑热闹,是被舍友强行架到水库来的,他站在离篝火最远的草坡上,百无聊赖地望着喧嚣的人群,目光不由自主被一个素雅的白色身影所吸引。

      蓬松的白色连身长裙,乌黑秀丽的披肩长发,白皙纤细的手腕有节奏地晃动手上的沙球,神态认真地在伴奏,侧影可见纤长的睫毛抖动着,挺翘的鼻梁立在微塌的山根上。

      待她不经意间转过脸来,那双杏仁形状的丹凤眼挑上眉梢,晶莹剔透的眼眸如流光溢彩的琥珀,似秋水横波,深邃灵动,明眸善睐,顾盼生辉,透着摄人心魄的美。

      一眼万年,描绘的就是此刻杜仲琪眼中的梅晓雨。

      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启笑先闻,梅晓雨清浅古典的气质,柔美娟秀的容貌,自然流转的眼眸,仿佛挂在天边的一弯新月,道不尽的温柔与美好。

      沙锤的声响,像微风带起麦浪时轻柔的抚摸,情人眼中出西施,梅晓雨藏进了杜仲琪心中隐秘的角落,这个无亲无故的贫寒医学生,高筑的心墙自此被打开了一扇窗。

      梅晓雨来自本地一个贫困的单亲家庭,父亲早逝,她是母亲的遗腹子,病弱的老母亲常年卧床,母女二人靠政府的救济金和亲戚的帮扶过活。

      艰难的生活并没有击垮梅晓雨,品学兼优的她,高分考入S大,还获得了基金会的学费减免和助学金。

      作为文学院中文系大三的优等生,梅晓雨对未来的规划非常清晰,考研留校当老师,继续喜爱的学术研究,研究生期间除了能靠奖学金和助学金过活,还有更多的时间可以兼职补贴家用。

      这个善良温柔,积极乐观,热爱生活的好姑娘,让杜仲琪深深地佩服和欣赏,爱慕的种子也发了芽。

      梅晓雨并不是个单纯的书呆子,虽然身板瘦小,但热爱运动,尤其是跑步和游泳,是S大出了名的长跑健将,长跑社团里一多半的男孩,都不是为了跑步而加入的,而是为了她,当然,这其中,有杜仲琪,还有沈星言。

      从古至今,三个人的故事,注定悲剧。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第18章 扮猪吃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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