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树》风音客

47、第 47 章

　　时间过去很久，苏柠感觉到肩膀有点凉凉的，就知道是父亲哭了。苏柠努力平复自己激烈的情绪，深深吸了一口冷气，抬手拍拍父亲的后背，温声安抚父亲强烈的情绪，“爸，别哭了。今天我和你说起过去的事，其实是想让你知道曾经我怪过你们、也恨过你们，只是那些都是曾经，不是现在。”

　　苏威缩紧的手臂微微松了一下，随后又抱紧听苏柠继续说:“虽然我常常暗示自己，在你和妈妈的家庭里，我只是一个没有家的外人。”

　　“不是的，小柠不是的……”苏威的哭声急促，声音颤抖的厉害。

　　“好啦~”苏柠笑声很温馨地说:“可是，你们给了我生命，这些就足以我原谅你们过去带给我所有的伤痛。”

　　“小柠……”

　　“爸，过去的一切我早已释然了。”苏柠抱紧父亲，话里很轻松地说，“未来有你们陪着我，就是我此生最大的幸事，我不谈过去，只谈现在和未来。在我的心里亲人永远都是亲人，无论我们是否住在一起，爸爸妈妈永远都是爸爸妈妈，这一点永远都不会变。”

　　“小柠…”苏威紧紧抱住女儿，曾经漂浮在半空中的那颗心，这一刻在女儿这里找到了安定。

　　苏柠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抱着父亲轻拍他的后背。

　　释然了，挣扎与过去的自己是彻底放下了。
　　虽然，现在的父母依旧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可那些也不在是苏柠纠结的点了。她的一生还很长，慢慢来总会和父母找到同一频率的信号。

　　苏家。
　　回到家后，苏威一直坐在餐厅的餐椅上等着妻子严红给他下的面条。几分钟后，在厨房忙碌了很久的严红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面条走到苏威身旁，随后将碗放在丈夫面前。
　　“饿了吧，尝尝我新和阿姨学的汤面。”严红笑着拉了一把椅子坐在苏威身旁。

　　苏威吃面期间，严红和他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严红问:“今天去见小柠，有没有问小柠这次会在江宁待几天啊？”
　　苏威低头回她:“问了，会待一个星期。”

　　严红“嗯”了一声后，没有再问下去。

　　沉默了几秒后，苏威停下动作看向一旁发呆的妻子，问她:“老婆，我是不是一位很失败的父亲？”

　　“为什么这么想啊？”严红疑惑地看向他。

　　苏威顿了一下后，放下手里的筷子说:“我好像对自己的女儿很不了解。”

　　“……”严红愣了一下，缓缓叹气说:“苏威，你是一个好父亲，可不是小柠的好父亲。”

　　苏威瞪大眼睛注视妻子问:“为什么？”

　　严红解释说:“因为关于小珏的一切你都知道，但是有关小柠的一切你都不知道。其实小柠最不喜欢吃的就是车厘子，这个你知道吗？”

　　苏威摇摇头:“不知道，我以为小珏和小柠的口味是一样的。”

　　“你看，你只是你以为的。”严红叹气继续说，“小柠喜欢的水果是桃子，最喜欢吃的一道菜是糖醋排骨，喜欢春天，不喜欢夏天，喜欢安静，不喜欢吵闹，喜欢一切和水有关的景点。苏威，这些连我一个作为继母的都知道，而作为亲生父亲的你却不知道。你现在能明白我那句话的意思了吧？”

　　苏威垂下头，原来自己一直把儿子的喜好强行加在小柠身上。从前他以为女儿看了一眼的东西就是喜欢，可那些也不过是自己的主观印象。苏柠长这么大，对于她的一切苏威都不了解，甚至可以说是陌生。

　　“苏威，你和路一鸣比起来，你倒像是小柠的继父。”严红站起身朝楼梯走去，在走上楼梯的那一刻，她又回看苏威留下一句，“你是一位好父亲，但那不是对苏柠。”

　　苏威抬眸看向走上楼梯的严红，在妻子的最后那句话里陷入了沉思，他确实不是一位好父亲，只对限于女儿苏柠来说不是。

　　一周后，在回梧桐的前一天下午，苏柠买了很多东西去了一趟苏家，刚进门就和正要出门的苏老太太碰到了一起。

　　“奶奶好。”苏柠双手合十放在前面微微一鞠和老太太问了一声好。

　　“哼！”苏老太太嫌弃的目光瞬间升起，开始挖苦她，“还没到规定时间呢，你来这里干什么？苏柠，这里没人欢迎你，你是知道的。”

　　苏柠的目光一沉，还是压住了心里的怒气，挺直身板没有去理会老太太，而是笑着看向一旁的阿姨说:“时间不早了，我就不等严阿姨他们回来了，麻烦您将这些东西转交给严阿姨，谢谢了。”

　　阿姨微微点头:“好的。”

　　苏柠又说一声“谢谢”后，转身走出大门。可就在刚走出几步后，身后的苏老太太就追了出来，在她身后大喊大叫的。
　　“苏柠！没礼貌的丫头！”苏老太太拉住苏柠，将人甩到一旁，目光凶狠地说，“你妈妈就是这样教你和长辈说话的，真是什么样的人生出什么样的丫头，一点教养都没有。”

　　苏柠冷冷地站在哪里，说了一句:“奶奶，我已经和您问好了，请您话里放尊重点。”

　　“怎么，现在都敢和我顶嘴了。苏柠你长本事了！能耐的连尊卑长幼都忘了！苏家养你供你，居然养出一个白眼狼来……”苏老太太的喊声引来附近的邻居围观，苏柠站在围观的议论声中握紧拳头，苏老太太的每一句都扎在她的心里。

　　一时间里，苏柠夹杂在大家不知情的责骂声和苏老太太的谩骂声中，一步步走向奔溃的边缘。

　　“够了！”
　　苏柠抬起一双暴怒的目光扫视每一位围观者，冷笑了一句反问他们:“你们了解事情的真相吧？知道这其中的原委？”

　　“……”

　　苏柠冷冷的看着每一位被问住的人，怒声喊，“什么都不知道就在这乱议论！看热闹就看热闹，但是能不能不开口发表自己的意见啊！你们真的认为自己的意见是正确的吗？！难道往别人身上泼脏水就这么有成就感吗！？”

　　周围的声音降下来，大家转换为低声的议论，而且还变本加厉地指着苏柠指责她没良心、不懂事、没家教等等语言上的攻击。

　　苏柠看着周围目光各异的人，耳边听着那些口无凭证的指责声，心里可笑这个只看表面现象的社会。

　　原来压垮自己最后一根稻草的不是亲人的无情，是此刻这个可笑而冰冷的围观，在这些人的目光里，苏柠看到了虚于表面的恶劣。
　　这种恶劣是人性的可悲，也是世间最毒的毒药，伤人于无形，却还能全身而退。

　　渐渐的苏柠的耳边什么都听不到了，她的身体开始微微泛冷，在自己快要坠入深渊时，有一个温暖的怀抱从身后抱住她，将她护在自己宽大的怀里。

　　“许言希？”苏柠的鼻尖闻到熟悉青草香，抬眸看向那人的下巴，真的是许言希，“你怎么在这？”

　　“别怕，我带你出去。”许言希一手护住苏柠，一手拨开拥挤的人群，声音冷冽地说，“让一下！——”

　　走出外围，苏老太太不死心地跟在他们身后，站在人流的最前面，继续嘲讽苏柠:“没想到你这丫头还有帮手，看来你在梧桐过的挺好啊，那以后就不要来江宁了，这里不欢迎你。”

　　“……”

　　许言希将苏柠护在身后，转身看向站在哪里嘲讽苏柠的苏老太太，冷笑说:“不好意思，恐怕要让您失望了，过不了多久，苏柠还会回来的，而且还要在这里待上四年。”

　　“你！”苏老太太被许言希气得手直哆嗦，“你懂不懂尊重长辈！？”

　　“懂。”许言希目光一转变成痞帅的一面，笑了一下继续说:“但是只对我值得尊重的长辈懂，对您，我不懂，也不想懂。”

　　“你…”苏老太太冷哼一声，瞟一眼许言希身后的苏柠，“真是一路货色，一样没、礼、貌——”

　　苏柠突然探出头怒视苏老太太:“奶奶，请您对我的朋友放尊重！”

　　“怎么？”苏老太太继续挖苦，“苏柠，想要尊重就要学会尊重人。”

　　“我们对您很尊重。”苏柠冷冷地看着老太太，自己一味忍让换来的却是老太太一味的诋毁和讽刺，既然忍让都换不回尊重二字，那就不必忍让至此。

　　苏柠走到许言希身前，将他护在身后，看向面前的苏老太太冷语说:“我知道您不喜欢我，我也不奢求未来您可以喜欢我这个孙女，毕竟在您的心里我就是一个祸害。可是您口口声声说的‘尊重’二字，我何时没有做到过。可您又何时做到过？奶奶，人心都是肉长的，您说的那些伤人的话、做的那些伤人的事，我的心也是会痛的。从今以后，没有任何要紧的事，苏家这个大门我不会踏进一步。还有，今后您对我是什么态度，我就对您是什么态度，这些都是由您的态度来决定的。”

　　“苏柠！你要上天啊！反了你了……”

　　苏柠没有理会大骂的苏老太太，转身拉起许言希的衣角说了一声:“我们走吧。”

　　“等等…”许言希松开苏柠的手，在她疑惑的目光他看向还在谩骂的老太太，笑着说:“苏奶奶，我想告诉您，苏柠是这个世界上最优秀的孙女，您不珍惜她，自然会有人珍惜她。还有，不要把您腐朽的老观念带到这个新时代，现在的女孩子可是比男孩子还要受欢迎，重男轻女的观念您要改改了。”

　　“你们…”

　　“我们走吧。”许言希无视指向他的手，拉起苏柠颤抖的右手离开了这里。

　　苏柠是他许言希小心翼翼护在心尖上的人，他绝对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他的女孩，一丝都不行。

　　二人一路安静地走出小区，刚要坐上回酒店的出租车就遇到回来的严红。小区大门口，严红从驾驶座上下来走到苏柠身旁，察觉到她的脸色有点不好便问她:“小柠，你的脸色怎么这么苍白啊，是不是生病了？”

　　“没事，就是有点累了。”苏柠抬眸看向试试她额头的严红。

　　严红试了试苏柠温度没有发烧，才放心地看向一旁的许言希，笑着和他说:“你是小柠的朋友吧？”

　　许言希礼貌问好:“是，阿姨你好，我叫许言希。”

　　“许言希，你好。”严红又看向低头的苏柠，也知道她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又在心想了想觉得应该是遇到老太太了，“小柠，天色不早了，要留下来吃饭吗？”

　　苏柠摇摇头:“不了，我们和朋友约好了晚上一起吃饭，今晚就不留在这里吃饭了。对了，给小珏买的东西，我让阿姨放在小珏卧室了。”

　　严红笑着说:“好，等你弟弟上兴趣班回来看见，一定很高兴。”

　　“那我们先走了，下次再来看你们。”

　　“好，路上慢点。”

　　苏柠点点头坐进后座，随后许言希也微笑地和严红点点头坐在苏柠的身旁。车子走远后，严红才重新坐上车进了小区。

　　回去的路上，二人安静了许久后，在快要到达酒店时，苏柠低头问他:“许言希，你为什么会出现在哪里？”

　　许言希淡定回她:“去哪里看一个朋友。”

　　“哦。”苏柠没有再问下去，只是双眼无神地盯着车底看。

　　出租车缓缓行驶在马路上，再次安静下来的二人各自心怀心事。关于许言希为什么会出现在哪里，其实不是去看朋友，因为他在江宁根本就没有朋友，唯一的原因就是不放心苏柠一个人才跟着她进了小区。

　　当时，许言希出现在围观的地方时，在看清是苏柠孤零零地站在哪里无助时，许言希心里唯一的声音就是——立刻冲上去

　　护住苏柠的那一刻，感觉到苏柠整个人都在颤抖时，他的心陷入了绝境。那一刻，许言希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质问自己，为什么没有保护好苏柠，为什么把苏柠一个人丢在这里——

　　——可是回给他的却是无尽的诋毁声。

　　所以，从那一刻起，许言希在心里给自己下了一个决定。
　　——无论何时何地，他都要第一时间陪在苏柠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