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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饮月疾步后退,苏云溪孤立无援。

      红衣已换,段铮一身白色浮粉的长袍,手里一柄檀骨折扇,立在晚霞余光里,看她一瘸一拐地过来,停在他面前,想起小时候养过的一只瘸腿鹌鹑。

      “让夫人饿到吃土,是为夫不好。”他说着拿扇在额角轻敲了一下,“为夫在这里向夫人赔罪。”

      苏云溪低头,指甲缝里一层黑泥。

      “……”

      愣神间隙,段铮已经去往饭厅,留下一句颇为“关怀”的话:“夫人,记得洗手。”

      苏云溪洗干净指甲缝,匆忙赶到饭厅。

      桌上四菜,一道笋菌鸡汤居于中央。春日头茬的嫩笋与鲜菌,是这个时节最好的搭配。她给段铮让出往日主位,乖乖坐在偏侧。

      “这可是老爷特意吩咐,都是按夫人平日的喜好做的。”

      饮月盛汤,马管家笑呵呵道。

      苏云溪对段铮道:“夫君在外奔波辛苦,可还想吃些什么?妾身命他们这就去做。”

      “作为我的妻子,你不知道?”段铮不太高兴吐出一句,“合理吗?”

      苏云溪心想当然合理,忽然间反应过来,段铮的意思是让她从皇后处得知?他以为她一个差点因为他成了弃妇的人会有这个心思,巴巴地去打听?

      因此她决定旁敲侧击提醒这是他自己的问题,还未开口又听见他说:“不必了,我不吃葱不吃蒜不吃海货,不吃羊肉不吃猪肉不吃鸡,不吃野味。”

      苏云溪下巴差点掉下来。

      “那……”她眼神示意段铮手边的汤碗,不吃鸡的话,鸡汤定也喝不了,“以后换成别的菜。”转头吩咐,“明天换牛肉羹。”

      马管家道:“是。”

      苏云溪要拿走鸡汤。

      “我吃笋。”段铮避开她,端起碗喝了一口,之后静默吃菜,没再说话。他不说,苏云溪也不开口,一顿饭就这么寂然到尾声。

      放下筷子,段铮清过嘴,用餐巾拭干净嘴角,对她说:“今晚还有点事要处理,夫人自行休息,不用等我。”说完往外走。

      “夫君是去书房?”苏云溪惊讶,“今晚?”书房安置有床,看来是打算歇了。

      段铮没回头,“嗯”了一声。

      他一走,饭厅紧绷的气氛立时消失,苏云溪整个人松懈下来,伸长手臂拿勺子盛汤,袖子滑下半截玉臂露出来,小口品尝。

      除去鸡汤,段铮只吃了碗粳米粥,菜基本没动。

      有段铮在,吃个饭都不自在,也不好多吃,此刻她才喝出几分美味来。喝干净汤,苏云溪又吃了几口菜,填饱肚子,长出了一口气。

      饭毕,小丫鬟们随即进来收拾桌子。

      吃饱喝足,自去沐浴。白日不过冲澡,此时鲜花香露加入水中,浴池里水雾缭绕,苏云溪满足地靠在池壁上撩水。

      这个温泉浴池是她特意挖的,花钱找人看地方,还掘了条皇宫泉水的支流,皇上气的吹胡子瞪眼要罚她,多亏皇后帮忙皇上才松口,后来又加装饰添置数种名贵香料才修成如今的样子,算是府内的一处宝地。

      脖子以下全浸在水里,泡舒服的苏云溪又想起了段铮。从他露面开始,一天的时间里,从清早的一巴掌开始,她得罪他的已经快数不过来了。

      最好他就此嫌恶于她,她想。

      饮月提醒时辰不早,苏云溪才舍得从水里出来,由丫鬟们擦干湿淋淋的身体,换上一套干净的紫裙,去卧房休息。

      路过书房,苏云溪停下脚步。就在昨晚,这间房还是她的居所,有她平时喜欢的熏香,如今却飘出陌生的气息。

      “夫人可要过去?”饮月问。

      刚泡过澡心情大好,实在不想去给自己添堵,苏云溪带饮月离开。

      卧房陈设未大变,一眼看过去,最为显眼的是并排的两方枕,挨在一起极其亲密无间,是房内的一抹异色,怎么也忽略不了。

      苏云溪掐住眉心,想到段铮今晚不会过来,略略放下心,翻身上床,睁大眼睛环顾四周,熟悉的环境让她心安。

      伸手看着自己的指甲,圆润饱满,修剪整齐,这是一双从不沾阳春水的贵手,以往都是百般呵护,天气稍冷一点都不出袖子,今天却遭了不少罪。看着看着表情变了,从开心变成了气愤。

      饮月立在床边,看着她。

      两年来,她独自一人撑着这个空荡荡的家,受的种种委屈下人们都看在眼里,好不容易情况好起来,家主老爷偏又回来了,似乎一条新路又开始了,路上铺满坎坷。如今的家已不再是之前,若是说话做事一不小心,只会带来更多麻烦。

      良久,饮月扶着下巴道:“夫人,老爷挺好的。”

      苏云溪充耳不闻,抱着枕头:“熄灯,睡觉!”

      灯熄的一瞬,段铮鬼一样出现在门口,眼前骤然一黑,还好没有人看到,他差点一脚绊在门槛上。

      段铮沉声:“点灯。”

      屋内人俱是一颤,饮月连忙把灯点上,也不敢看段铮黑如锅底的脸,忙带人去打水好洗漱。一时只剩两人,段铮步步走近,苏云溪抱着枕头退到床角。

      “夫君不是在书房吗?”她问,“为何过来了?”

      他沐浴过,还换了身衣服,这让苏云溪汗毛倒竖,都要和离了,她是不会从的。

      段铮已走到床前,坐下来看着她:“我并没打算歇在书房,莫非夫人不允?”目光落在她怀里,两个枕头,她枕一个,搂一个,没给他留。

      苏云溪疾手把枕头扔出去,察觉不妥,伸手拽回来,小心掸平褶皱,放在该放的地方。

      女子长发柔顺,颈后雪肌细腻,段铮微微欠身:“真不允?”

      苏云溪正专注眼前的枕头,忽然鼻子闻到木质异香,一声惊叫弹开,回身瞪着他,见鬼似的,分明是受了极大的惊吓。

      段铮拧眉:“我是妖怪?”她摇头。

      他又问:“那是猛兽?”苏云溪仍摇头,摇头归摇头,他尝试触碰她的手,她假装不经意缩回去,仍控制不住满脸抵触。

      “看来是。”

      门口丫鬟们端着水盆进来,正赶上段铮面无表情要离开,俱是一脸莫名其妙。

      “照顾好夫人。”

      走到门口,背后她道:“夫君等等,妾身有话要跟夫君说,很重要。”

      段铮回头,苏云溪脸上已无方才的疏离,她跪在床边,直着身子,坦然地看着他,段铮忽然猜到了她想说什么,有一瞬他想拔腿就走。

      然而他听到自己道:“夫人且稍等。”

      净过手面,段铮清走所有下人,上床躺在了苏云溪身侧,表情安逸地枕着手臂,望着她,道:“夫人请说。”

      他躺在她身旁,她跪在他身侧,距离颇有些亲昵,目光交接,寝衣上的熏香丝丝缕缕缠在一起,若是寻常夫妻,这般光景想必该说些私语。

      段铮没有忘记她不想让他碰,克制住伸手的欲望,缓缓闭上眼。

      苏云溪斟酌了个词:“这两年你我聚少离多,妾身自觉愧疚,实在不配为妻,不如……”

      段铮开口打断了她的话:“夫人心里还是怪我。”他又道,“那一晚属实是临时加急,有一批被偷运的猫眼看要出城,为了抓贼不得已而为之,让夫人伤心,所以该愧疚的是我,不是夫人。”他睁开眼,眼瞳漆黑,一星光忽闪。

      段铮是云京的动物治安署署长,只要是有关动物的事,下至谁家猫挠了人上至外邦进贡来的珍禽,都在他的管理范围之内。

      面对迟来的真相,苏云溪一时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继续说下去,咕哝了一个“猫”字,想问问是不是这两年他都在处理这件事,半天却只有个嘴一张一合,发不出声音。如果没有其他隐情,为什么两年来他一个字都不给她解释?

      “对了,夫人刚才想说什么?”段铮再次闭上眼,语气闲散道。

      苏云溪下定决心:“夫君,我们和离吧。”这三个字吐的无比清晰,随着脱口而出,心口一块大石头平稳落地,“你我心诚,圣上想必会同意的,如果不同意,就再想办法。”

      段铮却没了动静。

      他眉目安宁,是睡着了,苏云溪握拳想打人。

      感觉到掌心疼痛,她只能认命地从床内爬出来亲自去熄灯,越想越窝火,不做不休故意一脚踩在段铮小腿上,果然听到一声闷哼。

      他没醒,梦呓道:“猫救了,夫人放心。”

      苏云溪怔住。

      吹灭灯,适应了黑暗,她才慢慢摸索着爬回床上,就着夜色拉过被子给段铮盖上,静坐在一边。听说男人睡觉会打呼噜,特别吵,段铮没有。

      他睡觉很安静。

      静谧里,苏云溪仰面躺下。

      清晨醒来,身边已没有了段铮,手臂不经意搭过去,床铺微凉,不知是何时走的。

      之后段铮就去了书房睡,说夫人睡觉吵闹打扰他休息,再没过来主屋。白日里去治安署,除了一日三餐,几乎见不到他人。

      日子恢复往昔,苏云溪闲来无事,拉着饮月出门。

      买了上好的绸缎与玉石,心满意足,外面的天此时却开始下雨,店家忙来送伞。饮月撑伞,苏云溪走入雨里。

      雨不大,缠缠绵绵。

      “春雨贵如油。”苏云溪惬意。

      一个声音飘来:“非也非也!”随着苍老的声音落下,一个衣衫褴褛的跛足老道拄着根木棍从远处走来。

      走至近前,老道凑近盯着苏云溪,双目炯炯,开口道,“夫人通身富贵,可施舍几个铜板?”中气十足的样子,根本不像个乞丐。

      饮月要撵人,苏云溪阻止她,拿出几枚铜板,放入老道身上背着的敞开的破口袋中。

      “谢夫人。”

      老道弯腰道谢,唱着一首曲调奇怪的歌走了,濛濛雨里,歌声有一种奇异的苍凉感。苏云溪驻足倾听,声音陡然间变了。

      “夫人眉心灵气郁结,近期有灾。”老道说,“避水则可化。“

      明明离得远,却每一个字都听的清清楚楚。苏云溪匆忙去看,老道身影已不见,像是从未出现过。

      一股凉意扑面。

      苏云溪回头,发现身边举伞的人变成了段铮。

      段铮不说话,只是看她。

      他高,伞打的也高,细雨濡湿她几缕头发,一双眼睛也染了层水雾。苏云溪揉个眼的功夫,段铮已徐徐迈步,走了两步停下来,微微侧头:“跟上。”

      她只得快步过来躲入他伞下,不期然闻到他衣袍上的熏香。

      果然有灾啊!

      这不,淋了水,就应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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