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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过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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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好奇一个人究竟是经历过多大的挫磨才会变得没有棱角,失去正常人该有的情绪和感知力。
苏盼宁没有立刻回答,反而是坐回座位上,拿起一根红笔,开始批改今天没有完成的试卷。
心理学上讲,一个人在焦虑和心虚的情况下,会莫名给自己找些事情做。
“我只是不希望自己的人生过的满是牢骚,更不想让自己变成一个满眼消极,斤斤计较的悲观者,而且……”她忽然轻声笑道,“我抗压能力很强的,很快就会好。”
向阳皱眉,不赞同的说道:“但那并不代表你要变得没有脾气,并不代表受了委屈就要打碎牙往肚子里咽,不代表你要装作开心。
开心就是开心,不开心就是不开心,只有让不开心变成开心,那才是真正的快乐,才是你所向往自己变成的模样!”
苏盼宁::“……”
向阳:“难过不该成为一种羞耻,那是你身体的自救,你的心在告诉你——它需要治疗。所以,如果难过,或者有什么事情让你觉得不开心,不要把它埋在心里,你要学会表达。委屈和难过不会被时光磨平,它们会成为你生命中的一道沟壑,只会不断扩大,直到泥石滚落,地裂山崩到无处藏身地那天。”
很少会有人和她说这些话,在苏盼宁的印象里,她听到的最多的劝告是:不要不开心,人要乐观,不要总垮着一张脸,要多笑。老话说的好:笑口常开福气自来。
所以,她很少生气,总是在被教导要乐观。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在告诉她:你要笑,不要丧着一张脸,那样会让人担心,只有乐观的女孩才会受人喜欢,才会有福气。
“难过”和“伤心”这类词语好似成了一件令人羞愧的错事,安慰人的话也不知不觉加了训导的意味。
“好为人师”这件事似是刻在人类的DNA里。我们总是愿意通过结果来妄下定论,用浅薄的人生经历自作主张的站在长者和过来者的角度自以为是的展开一场人生道德的规劝。充满激情,又满是自信,却从不关注造成结果的原因,以及完整的过程。
就像我们从小所经历的,从婴儿时期的呀呀语开始,从摔得第一个跟头开始,每次哇哇大哭后听到的第一句话永远都是——别哭。
哭是怯懦和弱者的象征,仿佛是应该被人类摘除的本能。可明明这也是我们正常的情感,是我们身体向外界传达出的语言,它不应该被钉在耻辱柱上评判。
向阳的话就像一颗打破平静水面的石子,落下的瞬间,激起层层涟漪。
可也仅仅只是涟漪,没有风浪的湖面,不会只因为掉落的一颗小石子就掀起波澜。
苏盼宁:“有些话注定说出来也没有用,为什么又要表现出来对别人造成困扰呢?”
向阳:“不是的,这并不是没用的。”
苏盼宁沉默下来,静静等待向阳回答她的话。
向阳:“苏盼宁,你见过日照金山的景象吗?”
面对骤然转变的话题,苏盼宁先是一愣,而后慢慢摇了摇头。
“没有。”
“太阳不会说话,但金色的暖阳就是太阳最温柔的祝愿……”脑海闪过一瞬即逝的微笑,快到让她难以捕捉,再然后,她听到向阳熟悉的声音:“苏盼宁,如果不想说那就让你的行动代替你的声音,如果你不知道该对谁倾诉,那我愿意当你最忠实的倾听者,所以……”
请不要把自己埋在沙子里,不要困囿于黑暗,回到阳光下,我愿意成为日照金山里那束照亮山顶的光。
苏盼宁耳畔响起轰鸣,似有海啸席卷,天地万物失色,只剩大海孤舟。她深陷绝望,束手无策,在甘愿放弃的最后一秒被人拉住手臂。
向阳:“你愿意陪我去看一次日照金山吗?”
这句话的言外之意其实是:你愿意接受你自己,和我一起迎接光明和崭新的未来吗?
苏盼宁:“……可我应该怎么做?究竟怎么做才会变成我想要自己变成的样子?”
她听到的教导太多,思想如同被蛛网束缚的蝴蝶,早就失去了振翅的能力。
向阳态度温和道:“当你不会再问出这个问题的那一刻,就已经是了。”
苏盼宁:“你相信我吗?”
她只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人,“逆转”这样的字眼,实在与她不符,与向阳的相遇是她的幸运,但却是向阳的麻烦。
她……只是运气好罢了。
向阳看出她的失落和心底的自卑,语气自然道:“苏盼宁小朋友,你实在是应该自信一点!要知道你可是连时空都不忍心抛弃的人,你存在的价值要远远大于你对自己的认知!你并不需要在意我是否相信你,因为你的心就是你最好的答案。”
……
苏盼宁:“……谢谢。”
向阳:“哇!这么客气吗?我还以为我们从绑定开始就已经是不用说‘谢谢‘的关系了。”
苏盼宁:“嗯,确实是很好的关系。”
向阳一副搞怪模样,故意问她:“能好到什么地步?”
苏盼宁真诚道:“知己。”
向阳:“我觉得非常可以!”
苏盼宁被向阳浮夸的语气逗得轻笑几声,思绪却被莫名拉回那段如残阳般破败却温暖的时光。
……
十二岁的农村小姑娘抱着胆怯却期待的心情憧憬城市里的生活。
胖嘟嘟的脸上有过兴奋但更多的是面对未知的恐惧,不过好在有童年时期一直就陪在身边的朋友和自己共同面对未来的新生活。
温柔内向和活泼开朗的两个农村姑娘伴着朝阳踏进新鲜的校园。
她们本应对未来充满希望,但有时意外来得比期待更先一步。两个不同的班级直接让相处六年的伙伴分别,虽然两个班级相隔不远但对于紧张快节奏的初中生活而言,分隔开的两个班就像是王母娘娘用银簪划开牛郎和织女的银河,见面聊天都成了一种奢望。
因为分班的缘故,年幼的苏盼宁被迫第一次感受到分别和孤独的味道。
她性格本就内向,不善言谈的她在不说话时总给人一种很严肃的错觉。所以尽管内心软得像棉花,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她在同学们眼里都不是一个好相处的人。
因为内心敏感,她其实很希望可以找到一个亲近的伙伴,期待着能够和小学一样,与朋友无话不谈,一起学习,一起游戏,分享快乐以及生活中偶尔的不开心。
但她幻想的生活并没有到来,她好像做错了事情……
开学的第二天,在太阳都没起床的时候,辛苦的初中生们已经开始忙碌,开始进行一天的第一项任务——跑操。
苏盼宁急匆匆的下楼,随着大部队准备开始一天紧张的生活。
围绕操场的塑胶跑道,两圈——800米的距离,对于那时的他们来说,疲累程度简直堪比一场爬山旅行。
苏盼宁因为身材偏胖,跑下来后已经是气喘吁吁。
她红着脸,虽然很累,却完全驱散了早起的困意。
忽然……耳畔传来了一道因为疑惑而上扬的声调:“你的鞋怎么了?好像有什么东西快掉出来了。”
“怎么了吗?”苏盼宁蹲下身子查看鞋子的情况,本就因跑操而变得通红的脸在看清楚鞋子的一刹那更是可以红的滴出血来。
因为追求廉价而过于宽松导致不得不垫上鞋垫的鞋子,因为跑操的缘故,鞋垫已经从鞋子里脱出小半,软趴趴的贴在脚跟处,看上去显眼又邋遢。
苏盼宁急忙找到一块大石头,蹲下整理鞋子,却在俯身整理时听到四周低低笑声和戏谑。
“你这鞋子该换了吧。”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紧紧扎低自己的头,好似这样就能逃避周围刺眼的目光,将自己隐藏起来。
也是在那一瞬间,苏盼宁才发现周围的同学和自己的不同。
他们的鞋子崭新且漂亮,是她在电视里才能见过的牌子。
她不懂那些牌子叫什么,但她知道那不是她可以拥有的东西。
家里为了供她读书,为了让她接受更好的教育,已经过得捉襟见肘,她并不该爱慕虚荣,追求表面的物质。
但是从那天开始,她好像失去了交朋友的权利。
一个并不大的甚至称不上问题的事件,让她被同学们私下打上“土”和“邋遢”的标签。
在追求潮流追赶时髦的孩子眼里,她就像是街头的乞丐,偶尔会得到同情和厌弃,但不会有人愿意和乞丐交朋友。
开始的苏盼宁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甚至于在大家一次次忽视她时,鼓起勇气主动和宿舍的同学聊天,想要打破彼此之间的壁垒,可她的话题永远无人回应。
渐渐地,心思敏感的她好像明白了什么,在宿舍里越发的沉默。
她活成了宿舍里的幽灵,沉默又孤独。
没有朋友的生活并不开心,小盼宁也只是默默吞下那些难过,没有抱怨,不曾怨怪,坚韧的像是生活在花园里的一株野草。
她原本是可以一直默默忍受直到毕业的,如果没有发生后来的事情的话。
苏盼宁并不是家里的独生女,因为还有个妹妹要照顾,所以年纪不大的小盼宁被交给爷爷奶奶照看。
从7岁到14岁,七年的时光里父母给她的印象很模糊。
刚上初一的小姑娘初来月事,交给她如何处理的不是妈妈,而是奶奶,她拿着一个破旧的小黄包,用塑料袋将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两包卫生巾交给苏盼宁。
满是老茧的手轻轻拆开其中的一个,交给她要如何使用。
苏盼宁由开始的无措惊慌,逐渐接受,虽然奶奶没有解释她的身体为什么会流血,但从奶奶平静的脸上和偶尔蹦出来的词语中她理解到这应该属于正常的生理现象,她并没有生病,也不会死。
换完衣服重新回到教室后第一节课已经下课,班主任看了一眼回到教室的苏盼宁没说什么,只点点头让她回到座位上,准备上下一节课。
或许是初来月事,苏盼宁整个身体都有些难受,上午的课也是听得浑浑噩噩。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铃响吃午饭的时间,苏盼宁才捂着肚子飞奔去了厕所。
等她从厕所回来,教室里已经没有人了,她自己拿上饭盆然后去了食堂。
因为学校食堂准备装修,所以这一段时间的学生都被要求在宿舍里吃饭并且午休,这对于学生们来说无疑是一件好事。
毕竟没有老师的管辖还可以和宿舍聊天,鲜少的自由时光总是值得开心和让人珍惜的。
但拥有这样想法的人中并不包含小盼宁。
相比宿舍的和乐融融,她总是宿舍格格不入的存在。
她是在教室吃的午餐,吃完饭后便拖着沉重的步子回到了宿舍。其实,如果可以,她并不想回去那个地方。
相比往日的热闹,今天宿舍的气氛倒是沉重不少。
苏盼宁打开宿舍门的瞬间,三双并不友好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