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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送征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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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周兰亭送谢景明离开。
送到城外,谢景明扯着缰绳翻身上马,然后才扭头对周兰亭说:“太师就送到这里吧。今日风大,还是不要在外面等太久。”
周兰亭的声音听着有些不大真切:“送别的话已经说过一次,今日就不必再说。殿下,一路平安。”
谢景明没回头,只是抬起手摆了摆,示意自己已经听见了。
虽然谢景明已经说了不必等太久,但周兰亭还是看着谢景明远去,直到看不见了才坐回马车上。
谢景明回去时用了比来的时候慢上一半的时间,北覃有张文元看着,并没有出什么大事。
谢景明将自己这两日在盛京经历的捡重要的告诉了张文元,张文元听罢倒也没说什么,只叫谢景明先去休息。
磐函人安分了几日便再次蠢蠢欲动起来,在程江落提供的情报下,他们又不费吹灰之力的拿下了另一个不足挂齿的小镇。
接连两次的胜利显然让磐函人松懈自大起来,而程江落也显然愈发得到他们的信任。
第三次的时候磐函人没再进攻偏远小镇,而是头一次和谢景明正面对上了。
这是谢景明第一次自己指挥打仗,虽然有张文元在一旁协助,但下最终命令的是他自己,所以这算是权柄第一次真正的交在了谢景明手中。
他带领着千军万马跨过德县时,看着身后乌压压一片的士兵和将领,这些人会听从他的命令,不管谢景明发布怎样的军令他们都会按照谢景明的意志去做。
这就是权力具体的体现,这就是手握大权最真实的感觉。
谢景明说不出来自己在那一瞬间看到身后那片人时是什么感觉。
周兰亭劝说他时,张文元暗示他时他其实对于权力还并没有什么十分确切的体会,毕竟从未经手过,所以他也想象不出来这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可是现在他真真正正的摸到了权力的冰山一角,但仅仅是这一点便能让他觉得热血沸腾。
因为他更加深刻的体会到,权力是真的可以改变他想改变的一切,他讨厌的那些,朝廷的腐朽,宦官与阁臣的分庭抗礼,卫军京军的松弛……甚至是百姓的困苦。他好像真的能改变这一切。
这次磐函人将带兵打仗的权力全权交给了程江落,一是为了做最后的试探,看看他是不是诚心实意的想要归顺于磐函,二是,也想看看程江落到底是不是真的有才能,想试探一下程江落的底。
战争结束之后,退回来的士兵有很多受了重伤,但这些已经算是幸运的了,还有的直接死在了战场上,被风沙掩埋,甚至没有办法落叶归根,再见一见自己的亲人。
谢景明见识过战争的残酷性,知道只要有战争,伤亡就是不可避免的。他虽然不忍心见到这么多人丧命,但是他也知道,只有现在付出这些不得不付出的损失,将来才有可能换取更大的和平。
谢景明能做的,就是尽量将伤亡降到最低。
这次战争结束之后,磐函人果然完全信任了程江落。
在真正的战争开始之前,双方都暂时没再动手,这份岌岌可危的“和平”持续了三四日。在这段日子里,磐函的军队和天耀军队都在做最后的修正。
谢景明已经将自己的家底都掏了出来,就差把自己在盛京的宅子也给卖了出去。他将能拿出来的钱全拿出来给这些士兵改善伙食,他知道对于这里面的很多人来说,这可能是他们能吃到的最后几顿饭了,所以他在尽自己的全力,起码让他们现在能尽可能的觉得舒服快乐。
随着时间的推进,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战争再也预料之中姗姗来迟。
磐函在程江落的指挥下派出一只千人小队直抵德县旁边的合山县。
合山县同德县的距离很近,这地方虽然很小,但位置却很重要。因为合山县前面有断城做掩护,所以谢景明派去驻守在那里的人很少。
在磐函的大本营中,程江落正与磐函的单于苏赫巴鲁商谈这次打仗要用的行军路线。
磐函人有自己的语言,虽然现在大部分都已经用天耀的话来交流了,但程江落还是用磐函话和苏赫巴鲁交谈:“我们军队共有五万人,这次我们仅仅拨三千人去合山县,但这三千人要尽量拖长长度,叫他们每个人之间都空出一段路,这样远远看着便能营造出好几万人的模样。
“这时候谢景明必定会觉得咱们的目标是合山县,等他派出大部分军队到合山县时,我们就需要把剩下的大军全部出动去进攻德县,德县一旦攻下,我们便加紧步伐一路南下,这时候天耀的主力军队不在京内,而京军已经是大不如前,我们只需解决那些名不副实的京军便可轻松将盛京一举拿下。”
苏赫巴鲁是个粗鲁的汉子,长得人高马大,满脸的胡须,一头乱七八糟的编发被随意扎起来。他听后连连点头,随着程江落的话在地形图上圈出合山县和德县这两个地方。画出来后,他仔细端详了一会,又问:“可是你怎么知道谢景明就一定会派出大部分军队到合山县呢?”
程江落微微一笑:“我与谢景明在盛京时就熟识了,所以对于他我还是很了解的。谢景明毕竟年轻,这是头一次带兵打仗,还不懂得轻重,我们只需要放出诱饵,他肯定会咬钩的。
“单于也知道,他们天耀的三个皇子在争夺皇位,谢景明若是想要这个位置,势必要在皇帝面前好好表现。
“前些日子他打了一场败仗在皇帝面前没得了好脸,现在肯定是摩拳擦掌的等待时机赢回来,借此来证明他自己。越是这时候他越会着急,一着急便失去了理智,这样正好方便我们趁虚而入了。”
苏赫巴鲁听后满意的点头,又赞许的对程江落说:“这仗若是能赢,那你在里面出了五成的力,你便是咱们磐函的大功臣。放心吧,以后加官进爵和荣华富贵都少不了。”
程江落便恨声道:“这些我全然不在乎,只要能除掉天耀为我母亲报仇,这便是我最大的心愿了。只求单于到时候不要手软,将天耀人斩尽杀绝才好。”
苏赫巴鲁哈哈大笑起来,他拍了拍程江落的肩膀,满意的回答:“放心吧,到时候我给你足够的人,叫你亲自杀掉天耀人。”
两个人说话间,那两千人已经行至一半了。他们果然如程江落所说的拉开了距离,远远的看上去的时候,的确是显得人数众多,像是磐函人已经倾巢而动。
探子报完之后,谢景明仔细看了看地图,张文元也同谢景明一起看起来,他皱起眉头道:“合山县里德县太近了,若是真叫磐函攻下了合山县,那他们以合山县做据点,德县被攻破也是指日可待的事了。”
谢景明也觉得这事有些严峻:“那依着先生所言咱们应该怎么办?”
张文元道:“先抽出一些兵力去支援合山县吧,合山县留下的人不多,想来撑不了多少时候。”
谢景明道:“德县共有八万人,依着我来看,拨给合山县七万人,让他们将磐函人一举消灭。剩下的这一万人分出八千来继续守卫德县,其余两千分成两翼包抄合山县,剿灭剩余的磐函人。先生觉得如何?”
张文元蹙着没思索片刻,然后摇摇头:“不可,我觉得这法子有些激进了些。”
谢景明却是心意已决:“我知道先生想要求稳,可是现在不是求稳的时候,一旦合山县失守,那北覃就守不住了。与其这样被动,不如咱们主动调人过去解决掉磐函人。”
张文元似乎还在犹豫,但谢景明已经做了决定。他出去下达军令,张文元一个人还在营帐中细细观看地图。
这时候,角落中忽然传来一声异动,张文元循着声音看过去,原来是一直在角落里修补营帐破洞的南无许不小心将自己手里的家伙什掉在了地上。张文元没说什么,又转过了头继续看地图。
谢景明分出了七万人去合山县,又抽出两千轻骑从两侧出发包抄合山县。德县只留下八千人。
谢景明带着这八千人据守德县,张文元则带着那七万人去支援合山县。
等张文元带着军队上路之后,苏赫巴鲁也收到了密信。
他看完信之后就递给程江落,示意让他也看看:“先生果然是料事如神啊!那谢景明果真叫人带走了大部分的兵力,眼下我们只需要带着主力军队去进攻德县即可。若是一切顺利,拿下盛京指日可待!”
程江落也很快扫完了信上的内容,他又仔细将信纸折好,脸上却没多少喜色:“现在先不要急着高兴,等事情真的尘埃落定再做庆祝不迟。单于打算派谁去攻打德县呢?”
苏赫巴鲁豪爽一笑:“我也许久没有感受过驰骋沙场的滋味了,这次就叫我亲自带兵去打仗吧,正好我也想切身感受一下战胜时的喜悦。你和法依则便守在这儿吧。”
程江落自然答应下来。
苏赫巴鲁简单安排了一下眼下之事,又明确的下令叫守在这儿的人都听命于程江落,然后才带着剩下大部分的士兵前往德县。
等磐函的大军乌压压的行到一半之时,便有哨兵报到了谢景明这儿。
营帐里只有谢景明和果然送东西的南无许,南无许把一摞书搁在桌子上之后,见谢景明面色不善,于是多问了一句:“总督这是怎么了?”
谢景明看了他一眼,脸上又恢复了往常恣意随便的模样:“出了点棘手的事情。”
似乎是张文元不在,没人能听谢景明说话了,他也觉得有些太寂寥,于是便也没隐瞒什么,对着南无许说了起来:“刚刚哨兵说磐函带来了大军过来,可是磐函的单于苏赫巴鲁明明已经让主力军去攻打合山县了,那他现在又是从哪里来的这么多士兵?”
说着又微微蹙眉:“先不管他是从哪里带来的这么多人,现在就是再叫那些去合山县的人回来已经是来不及了,这么多人原本行军就慢,现在又已经和磐函人打了起来,一时半会儿的根本抽不开身过来。罢了,只能硬抗了。”
南无许傻愣愣的挠了挠头:“但是咱们就只剩下了八千人,听总督的口气,来的磐函人似乎不少。那我们如何与他们打?”
谢景明道:“打不了也得打,眼下也没什么法子了。无许,你去叫各位参将过来,我有事要与他们商议。”
于是南无许行了礼之后便按着谢景明的吩咐去喊人了。
一时间除了张文元带走的几位之外,其余的众参将都来了营帐,与谢景明一同商议了抵挡外敌之策,然后谢景明携着八千士兵一道来到德县门内准备战斗的事宜。
按照磐函人的脚程,到这里至多只需半个时辰,他们必须抓紧时间在这半个时辰里把所有该准备的东西全部准备好才行。
谢景明命人烧滚了热油,又准备好了足够多的火石和箭矢,还把一块块滚圆的石头装在框里摆在城墙之上,这样当磐函人架起来云梯像从上面攻进来时,他们也好能有反击的法子。
准备这些东西的时候,一个时辰很快过去了。守在城墙上的侍卫匆匆来报,说是磐函人已经兵临城下。
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
谢景明立刻随着参将站在高高的城墙上,他看着下面乌压压像乌云压境一般的军队,心里知道这场最终的硬仗终究是要来了。
苏赫巴鲁骑着骏马站在军队的最前面,他手里举着一杆锋利的大刀,踏着飞扬的沙尘,一身凌冽凶煞之气。
苏赫巴鲁扯开嗓子对城墙之上的谢景明道:“这已经是你我第二次兵戈相见,想必这位天耀的皇子对我也已经熟悉了吧?”
谢景明全身被盔甲掩盖,露出来的一双眼睛却熠熠生辉,丝毫没有步入绝境之人的慌乱与颓败模样:“熟悉倒算不上,不过确实认识了。看单于这样子,今日是打算决一胜负了?”
苏赫巴鲁哈哈一笑:“胜负已经是十分明显,不如你猜猜我们攻下这座城需要几时呢?”
谢景明慢条斯理的道:“这我倒猜不出来,不过我倒是觉得打败单于用不了五个时辰。”
苏赫巴鲁倒也不生气,或许是觉得谢景明在做无用的挑衅罢了,他心情甚好的笑:“殿下别的没有,嘴硬却是格外厉害。不过这也没什么,临死之人格外嘴硬倒是容易理解。
“不过我心善,有另一条路子给殿下选,这个路子能保殿下以及殿下手下人的性命。殿下现在就投降如何?免得做这些无用功挣扎,只要殿下投降,我便饶过这满城的人命,大家也省得打一场明知道结果的仗了。”
谢景明道:“前两句话送还给单于,至于后半句我可不敢恭维。以单于这心狠手辣睚眦必报的性格来看,投降叫这满城人任单于宰割,还不如直接下地狱来的痛快呢。”
谢景明这番话说的实在是有点逆耳,苏赫巴鲁果然绷不住脸上那番笑意盎然的模样了,他满脸阴郁的冷笑一声,连鬓胡子随着他开口上下不住的抖动:“好啊,既然你一定要敬酒不吃吃罚酒,那我就如了你的意。”
说着举起大刀往前狠狠一挥,他身后的士兵立刻分散着往前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