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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医之诱惑2.0 ...

  •   西南那间厢房空置了许多年,散着一股古朽味道。

      半仙拿来一束龙涎香,点燃,插入案几的青铜香炉中。轻烟缭绕,慢慢将那朽味驱散了。

      半仙与苗阿青垂手立在床边,屏气凝神。

      床上的女人虽阖着眼,眼睫却颤动着,即将醒转过来的模样。

      四个时辰前,她卧在滩上,浅云色长袍被鲜血染透,十来支箭分散插在前胸后背,状似血色蒲公英。

      寻常人遇上这情况,恐怕已当场一命呜呼。仲堇这是占了“长生不死”的便宜。

      尽管她的脉象也微弱得几近消失,仅靠一丝气息悬着命,却能在神志清醒与涣散的间隙中,寥寥数语引导如何将自己身上的箭一一除去,如何取出陷入体内的箭头,何种药物敷伤……之后,才安心地昏了过去。

      见她这会儿终于缓缓睁眼,半仙俯身问道:“你是仲堇吧?”

      语气中竟有一丝狗腿子味道。

      半仙素来上通天文下晓地理,博学广识,可唯独医术这一方面迟迟开不了窍,于是便对懂医的,尤其仲堇这类医界天花板的存在,无限敬意,只恨自己没能提前预知,出岛远迎,竟让神医蒙了伤。

      仲堇陷在枕间那副极为端秀的面容侧过来,抬眼,目光在半仙与苗阿青之间来回轻扫了一下,似乎未寻到想寻的,便又将眼帘垂下去,音色恬淡,轻声歉意道:“在下擅自登岛,冒犯了,请见谅。”

      “要是别人,的确算得冒犯。”

      半仙将襟摆一拢,款款坐于床沿,“可神医仲堇,悬壶问世,救济苍生,普天下任何地方都会欢迎你。”

      她又问:“不过,你此行是为了……?”

      “寻人。”

      “寻……莫非是千寻?”

      仲堇苍白地笑笑不作声。苗阿青在一旁皱起眉来。素日里道骨仙风的半仙,何以神色之间变得如此谄媚。

      果然转眼间,半仙便暴露了内心的小九九,她话锋一转道:

      “呀对了,仲医生,我近日醒觉之后,总感觉这身上轻飘飘,胸口苦闷,心也像跳不动了似的,不知是快要升仙了,还是什么别的症候……”

      仲堇疲乏而努力地眨着眼睛,听得很是认真,却在半仙语毕之后,道:“说来惭愧,敝人如今只是一介兽医,只懂得疗愈畜牲之道,不懂医人之道。”

      半仙脸上一阵惋惜:“啊,一点都不懂么?”

      仲堇笑了笑:“仙人见谅。”

      说到此,她神色忽而一动,轻抬眼往窗边一瞥。

      半掩的窗外,闪过一抹胭脂色的身影。

      殷千寻一袭纱衫立在廊道上,细长的腿抬起搭在阑干上,有一下没一下压着,似有若无听着屋内的动静。

      听到半仙问的那句“寻……莫非是千寻?”她双耳随之一竖,但很快,又耷下来。

      就算来寻她又如何,也不过是想说服她做自己的“药引子”罢了。

      又听到仲堇的那句“不懂医人之道”,登时想起了前些日,仲堇为她手臂上药的情形。

      看来,仲堇是真的没把她当人。

      想到此处,殷千寻愠意来了,收起阑干上的腿,正欲离去,刚巧半仙推开门。

      “千寻,仲神医醒了,你不进来看看她?”她站在门内问道。

      “不是说让你们把人扔海里?抬回来做什么?”殷千寻淡淡道,走了。

      “……不可妄言。”

      怕仲堇听了去,半仙赶忙转身关上门。然而仲堇已经听到了,对着立在床边不知所以的苗阿青笑了笑。

      这晚月朗星稀,殷千寻对月独酌了许久。一直喝到了后半夜,夜深人静时分,她终于醉得不分东南西北。

      这时所有人都已睡浓了,便没人知道,一条青色的小蛇沿着厢房窗边一道缝歪歪扭扭爬了进去。

      游至床边时,幻为纤腰楚楚的女人,往床沿懒懒一坐,顺势倚在墨绿色帷帐上,醉得风姿绰约。

      她仰着头,垂眸,盯着仲堇轻微扑闪的长睫毛。

      “我知道你没睡着……”

      “但你不要睁眼……”

      “就当我没来过……”

      她轻慢地俯下身来,唇间沾有酒气的滚烫气息呼在仲堇的锁骨上方一块柔弱的窝窝里。

      如瀑如墨的长发从肩后一泄而下,倾洒在仲堇的锁骨上。稍微一顿,又往上去。

      灼热气息所到之处,隔空引起了仲堇肌肤上的绯红一片。

      当她的唇若有似无触碰到了仲堇的睫毛,这睫毛扇动得更厉害了。

      殷千寻醉醉地冷笑了一下,起身,饶了她也饶了自己。

      转而抬起两根纤秀手指在床沿上游走,游走至仲堇手边,将她的手牵了起来,牵至唇边。

      良久,床沿没了动静,仲堇方才缓缓睁眼,抬起手背,凝视手背渗出的两个鲜红的小血珠子。

      第二日清早,殷千寻仿佛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

      她穿了一身幽黑的夜行衣,提着一柄乌鞘长剑,若无其事从廊道经过,一眼瞥见了更为若无其事的仲堇。

      仲堇身着一袭皎白如雪的轻纱,姿态轻松地坐在院中的石桌上,与站在身前的苗阿青言笑晏晏说着什么。

      苗阿青对于仲堇如此之快的痊愈速度很是惊诧,左看她一下,右看她一下,没看出什么门道,憨笑起来。

      自打苗阿青来岛,殷千寻还没见她这么笑过,小麦色的脸颊笑得透着粉红,洁亮的牙齿少说露了八颗。

      视线挪开之际,不想却与仲堇的目光对上了。

      仲堇一双眼睛笑得弯弯的,手指指天,粲然道:“现在是白天,千寻。”

      显然指的是殷千寻青天白日穿夜行衣这事儿。

      “老娘喜欢穿什么穿什么。”

      殷千寻淡漠地收起目光,不作丝毫停留,风一般从她面前翩然经过。

      她懂什么?埋身于医书而对时尚毫无研究的女人。

      这身夜行衣,一来神秘酷飒,有侵略性,自带生人勿进的气场,恍有前世风采,且淡妆浓抹总相宜。

      二来……

      恍惚摇摆的心情只想穿些黯淡的衣衫来遮掩罢了。

      这女人到底在想什么……这么千里迢迢地追寻她,竟追到了弥鹿仙岛来。真的只是想抓她回去做药引子?

      她凭什么认定自己会跟她回去?凭什么……

      殷千寻抱着长剑,靠在耿奶奶家屋顶炊烟袅袅的烟囱上愣起了神。

      忽然哪儿“哇”的一声,闪电般,一只黑影从她眼前飞过。

      耿奶奶养的一只黑猫丢了,便怀疑它躲在了房顶的某个角落。横竖没什么好活可接,殷千寻揭下了它。

      她猛地回过神,顺着黑影去的方向一看,那黑猫已跳跃到了另一户人家的房顶上,优雅地坐了下来,伸出一只爪子舔了舔手心,吧唧着嘴巴看了看殷千寻,缩成细条的瞳孔中不无挑衅。

      殷千寻提剑飞身追了上去,屋脊上瞬间惊起一群灰鸽。

      一小一大两抹黑影一前一后,从一间间屋脊上疾速掠过,六只脚不着地般,瓦片未曾发出一声响。

      那黑猫身影极其灵活,四爪生风,悠然自适地飞跃于瓦屋之间,轻功了得,简直是猫界殷千寻。

      自然,相比于真正的殷千寻还是差了一截。

      当从较低的房檐最终跃至村口一座高高的四方亭,殷千寻猛地长剑出鞘,刺向房檐借力,而后凌空飞起。

      这一下,她高出了小黑猫足有一丈。

      从至高点向下降落途中,她伸出手,指尖距离那黑猫仅几寸远了。

      然而这时,冷不丁的,殷千寻变回了蛇。

      她从约有两个凉亭高的高度上,咚一声,如同一条铁链子,硬生生砸在了粗粒小石块铺成的夯实路面上。

      灰尘登时四起,扬在空中。

      一刹那,殷千寻几乎心碎胆裂。浑身的每一节筋骨好似都断裂了。

      再之后,她便感觉不到疼痛了。

      她尽力支起头,试图摆一摆那焦红色的小尾巴,却发现动不了,甚至于,头部以下皆失去了知觉。

      殷千寻只慌了短短一瞬,便冷静下来。尽管她不想,但不得不承认,不慌的底气是那个仲神医给的。

      她沉静地念了三声咒,恢复了人形。

      好在,从空中摔下的那个姿态还算漂亮,侧卧着,纤手搭在腰间,一腿伸直,一腿曲起,颇有几分妩媚。

      等着好了。

      这村口平日人来人往,很快就会有人发现她。

      这么想着,她便听到了踩着石子咯吱咯吱的脚步渐渐向她走近。

      殷千寻抬起眸,映入眼里的,是亭亭玉立的皎玉色纱衫。

      姓仲的没良心,这会儿竟笑得出来。

      她嘴角勾着浅笑,居高临下地歪了歪脑袋,让自己的脸与殷千寻的脸大致平行。

      “不疼吧?”一边问,一边目光将殷千寻从头扫至脚,迅速给出了诊断结论,“应该只是瘫痪了。”

      “仲堇……老娘劝你不要趁人之危,人在做,天在看……”

      殷千寻口中的话还未结束,便觉自己忽然一轻,离地而起。

      仲堇倾身将她抱了起来。

      这一下,几乎抱得不费力。之后,轻轻慢慢往村外的岸边走去。

      看来,昨晚的那一口咬得值了,殷千寻暗暗想。

      风扬起仲堇肩侧长长的乌发,发梢时不时扫过殷千寻的脸颊,扫得她不得不与心里的一阵阵痒作抗争。

      “你怎么跟过来了?”她漠声开口,分散自己的注意。

      “看你一身夜行衣,料想又要干些危险行当。我横竖闲着,就跟过来了。”

      “我是问,你是怎么跟到弥鹿仙岛的?”

      “你鞋底踩了我不少的药草,我第二日醒来后,循着药草的味道就跟过来了。”

      “……为什么跟过来?”

      “你知道为什么。”仲堇笑起来时,侧脸尤其柔美。哪怕她讲的话再卑劣,有这种笑,就很难让人生气。

      殷千寻轻呵一声:“就这么想让我做你的药引子?做你的春秋大梦……”

      “昨晚也是梦吗?”仲堇低头看她一眼,柔声笑道,“我手上的两个小牙印是怎么回事?”

      殷千寻缓缓侧过脸,额角抵上了仲堇散着药草香的肩。

      她定定神,大言不惭道:“昨晚醉了,不记得。”

  •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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