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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枢机总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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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时候我真后悔自己开的不是酒馆...”
留着山羊胡的大叔老板一边擦拭杯子,一边叹气。
“怎么这么说?”年轻人低垂的目光平和含笑。
“瞧瞧这帮市井地痞嘴里蹦出来的话,天哪,要是审判庭的大人物现在推门进来,别说我了,怕是连客人您都活不下去。”
离他们几步远的距离,几位衣着落魄的男士们将圆凳聚成一圈园,圆中心的人侃侃而谈,时而激动的面色红润,唾沫横飞。
“我听见了,他说、上帝已死,是不是?”年轻人摇晃面前的小白瓷杯,浓缩咖啡的液面上漂浮着厚厚的金黄油脂“很新颖的说法,是啊,如果上帝没有死,那些教堂不是上帝的坟墓和墓碑,还能是什么呢?”
他的声音轻盈,像是无根的浮萍,可是透过那正在激烈宣讲自己思想的演讲声,显得不怒自威。
老板呆呆地停下手头的动作,看见年轻人平和的瞳孔变得如刀般锐利,如同出笼的野兽。
年轻人将手伸向自己漆黑大衣的内衬,纤长的食指夹住了什么东西。
一枚亮银烙成的勋章拍在桌上。
“中央审判庭,教皇厅特务官。这间酒馆同时触犯了赎神,渎神,污神的罪责,我开始接管这里,在我执勤的同僚推开咖啡馆的门前,您有三分钟的协助时间,保持安静,那么您就能豁免于死刑。”
“您...您...”山羊胡的大叔止不住哆嗦,那双大概是瘸了的腿疯狂打着拍子。
“两个选择。安静或是死。”
年轻人伸出藏匿在漆黑阴影下手,强而有力的摁住了对方颤抖的手臂,如同磐岩。
“很好。”
切萨雷松开手,老板勉强止住了恐惧。
他漫不经心的撑开双臂,整个人靠在店台的桌面上,手指有规律地敲打桌面,仿佛计时的钟表匠在推测时间的流逝。
咚咚。咚咚。
老板看着他一次次规律的敲桌,店内的犯罪分子仍不知情的高谈阔论,触碰禁忌的言论越来越不受拘束。
咚咚。咚咚。
店外的长街忽然响起了马蹄敲打的烈响,惊人的轰动声裹挟着路人的惊呼,逐渐分割出两块截然不同的区域。
店内开始骚动起来,谈吐不凡的男士们起身抓起自己的手杖,神色怪异地从纸糊窗里探着外面的动静。
全副武装的骑士们行军的声音开始包围这间小小的咖啡馆,切萨雷默默哼着走调的小拍,一边默默计算着时间的流逝。
他骤然停下了本该敲打的一记动作。
切萨雷举起小巧的咖啡杯,一饮而尽。
“您的手艺很好,我喜欢您家的烘焙豆子,恰到好处的焦香和烟熏风味,是圣城罕有的平安喜乐。”
他放下小小的杯盏,长叹。
“可您也不该私藏这样的邪教分子,功过相补,我以切萨雷·波吉亚枢机主教的名字起誓,宽恕你的儹越,保有你的生命。”
年轻人的瞳孔再一次锋利起来,他为老板拉起咖啡馆店内的门帘,作起一个恭恭敬敬的礼。
山羊胡的大叔颤颤巍巍地走了出去,没有人知道他走出那门外后,会是什么样地狱般的场景。
切萨雷缓缓放下门帘,转过头,寒冷的目光扫过全场。
“这样赐予生命的机会是神的慈善,今天的在座,有人是信奉莉莉丝的教徒,圣城亚利伊勒不容许这样的存在,自己站出来,否则...”
切萨雷伸出左臂,捏成拳,轻轻下沉。
金戈铁马的鸣响在一瞬间爆开。
咖啡馆内所有人的脸色都瞬间变得苍白。
武装好重装甲胄的审判庭铁骑就在门外,那是梭子甲和外盔碰撞的声响,狰狞如恶鬼。
“当然,你们可以指认出一个对象,情报上只有一个人,只需要一个人,你们就能活下去。”
话语刚落,捂着头尖叫的贵妇女人撞开店外的门帘,跌跌撞撞地逃离。
密集的火铳枪声爆开,切萨雷低下头,目光麻木。
巨力将贵妇女人的尸首推回了店内,数不清的弹丸和火药将她打成了筛子,很快在地上形成涓涓的血泊。
审判庭最好的长铳手们同样围住了这间小小的咖啡馆,谁胆敢在没有切萨雷授意下离开,杀无赦。
哪怕是切萨雷自己。
“第一场悲剧发生了,这不是我的本意。”
切萨雷重新抬起头,目光淡淡地扫视一圈。
“供认出那个邪教徒,切萨雷.切萨雷·波吉亚的仁慈将宽恕你的一切罪过。”
死亡的气息铺天盖地,巨大的压迫罩上神经,每一个店内的人都开始了盲目癫狂的互相指认,推搡和言语怒骂,混乱的吵架声杂乱无序。
切萨雷静静地看着这一幕,面无表情。
他的手摁在铳枪套上,随时都可以拔出来击发。
可他没有一丝戒备的意思,他很确信不会有人上来试图制服他,死亡是最有效的催化剂。
那些先前高谈阔论神学的男士们也开始了无休止的推卸责任,切萨雷竟然有些失望,他隐隐期盼着有人能站出来,拔出自己腰间的刀,来证明他说出上帝已死的勇气。
说的很好啊,他很喜欢。
可他们没有证明这句话的勇气,这是懦夫的行径。
这样的人民,又怎能推翻神的荣光?
不过是孩童般稚嫩的蹒跚,这样幼稚的火苗,还是掐灭在摇篮中的好。
“女士们先生们,你们还有两分钟的时间供出罪犯,两分钟的时间后,诸位就都是被血洗的异教徒。”
他波澜不惊的开口,口吻平静。
恐慌席卷人群,更加激烈的争吵和怒骂漫过切萨雷的耳膜,他再一次开始敲打桌面,规律地像是机器。
疲倦。淡淡的疲倦在心底发酵。
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
咚....
切萨雷止住了敲击,左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铳出套,铳口点在一个不及桌台高的孩子头上。
穿着长长围裙的女孩子挽住了他的手,动作很轻很轻。
“你想做什么?”
整间咖啡馆的吵闹瞬间安静了下来。
如果不是切萨雷的大衣内穿着防刺防割的武装衣,他绝对会在第一时间开火。
“我要供认。”
“说吧,是谁。”
“我。”
切萨雷垂下火铳的枪口。
死寂般的沉默蔓延。
“诸位,可有异议?”
依旧是沉默。
切萨雷掀开咖啡馆的门帘,对着面色铁青的人群作出送客的举动。
“那么一切依照前言。抱歉对诸位的今夜造成困扰,就此离开吧。”
人们你看我我看你,好几秒后才确认了这份天大的惊喜。
混乱的人流挤过咖啡馆狭窄的小门,切萨雷逆着人流,一步一步向着那个孩子走去。
年幼的女孩儿望着他,瞳子深静。
“为什么要那么说?”
“枢机总管大人,您许诺我们只要有一人站出来,就能换得众人的生,这是有义的好事,不是么?”
女孩儿温柔的笑,她用历经风霜的粗糙双手抚摸着胸口上悬挂的十字吊坠,笑容轻松。
“你明明信奉天主教,是个虔诚的教徒。”
“大人,有义的事便是有义的事,我作了此事,便问心无愧,死后能去见高天之上的神。”
“即使他们抛弃了你,理所应当的献出你的生命,来换取他们自己那卑贱的胆小生命?”
“神爱世人,枢机总管大人。”女孩虔诚的划出一个十字“这是有义的好事,我并不抗拒。”
“....”
切萨雷叹出一口长长的气。
“可我是个坏人啊,坏人从不信奉承诺。”
女孩儿愣住了。
切萨雷走到咖啡馆的门前,拔出军刀,军刀的刀锋挑开门帘:
月光下,长街尸山血海。
甲胄染血的骑士们静静守候,没有一个身影能跨越那些骑士的驻守,所有的血泊都停在他们的脚前。
女孩漂亮的瞳子泛起阴翳般的死灰。
“您...”
“倘若这世界上真的有神,那我便是奉着祂的旨意行事,所作所为皆是天意和命运,不曾后悔也不曾畏惧。”
切萨雷将自己的军刀收回鞘中,抽出短手铳,手铳的枪口轻轻点在女孩的太阳穴上。
“可我是不信这世上真的有神的,我深知自己是个血淋淋的恶人,而上帝必然已死,否则等待我的只有地狱。”
他低下头,扣动扳机。
深夜的圣城,火铳的枪声贯穿宁静的月光。
黑衣的男人走出门帘后,为自己擦亮点燃旱烟的火苗。
烟雾腾起,将他厌恶的目光卷入混沌的思绪之中。
钢铁武装成的大流开始了运动,戒备值守的骑士开始了有组织的撤离,负责善后清扫的审判庭人员则开始收检尸体,黑鸦般的特殊人员越过他的肩膀,进入室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