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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好吃懒做的知青(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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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宝村的人都睡得早,因为第二天一大早就要赶着去上工。
罗承行先打了盆水让何玉斌洗脸,他把盆子放下,又往后一靠,半边身子坐在炕上,“自己下来快洗,洗了早点睡觉。”
他知道何玉斌脚没啥事了,就是装样。
何玉斌迟疑了一下,吃饭的时候他以为罗大头生气了呢。
也不知道他哪又惹到罗大头了。
何玉斌先把脚从被子里伸出来看看,还有一片红,按上去刺疼,不碰已经没事了。
他趿拉上胶鞋,用罗承行给他拿的喝水用的杯子从盆子里舀出来一整杯的水开始漱口。
之前他早晚都要用牙粉刷牙,来了山宝村之后没条件了,他也得早晚用一整杯水漱嘴。
罗承行在一边看他喝一口水在嘴里咕嘟一会儿,再弯腰吐到痰盂里。
“城里人就是讲究。”罗承行说。
何玉斌头也不抬说:“不漱口嘴里有味儿。”
他漱完了嘴,就用手捧着盆里的水仔仔细细洗起脸来,洗了半天才直起身子,问罗承行要毛巾擦脸。
罗承行起身找了块还算干净的布给他。
何玉斌叹了口气,接过来擦脸,擦完脸,他又要盆子洗脚。
罗承行又出去一趟给他打了盆水,何玉斌洗干净了,这才老实地缩进了被子里。
罗承行去院子里把痰盂的水倒了,从水缸里
给自己打了盆水。
他蹲在地上,鬼使神差地捧了水喝了一口,但没咽下去。
他学着刚刚何玉斌的样子,嘴里咕嘟咕嘟几下,然后吐出来,漱了几遍,最后把手放脸上哈了口气。
他也洗了脸冲了脚。
罗大生和王凤霞已经睡下了,听着院里有声,王凤霞迷迷糊糊坐起来看了一眼,朝罗大生嘟囔:“大头这是干啥呢?”
罗大生眼也没睁开:“管他干啥,不早了,明天还得起来敲钟那。”
王凤霞又嘟囔几句,躺下了。
罗承行回去吹灭油灯,把桌子收起来,也抖落开被子上了炕。
何玉斌白天一个人躺着的时候觉得这炕挺大,可罗承行一上来,他就觉得炕变小了。
两人胳膊都得挨着胳膊。
屋里黑了下来,罗承行压下心里头的异样,刚要闭眼睡觉,就听到在他旁边躺着的何玉斌说:“罗大哥,明天你能去知青院一趟把我东西拿来不?”
他白天走得急,忘了拿上他的东西了。
罗承行闭着眼:“什么东西?”
“也没啥,就一罐糖,还有一块肥皂,两条毛巾……”何玉斌说了一会,都是下乡时从城里带来的鸡零狗碎的物件。
“都放我炕头柜子上的布包里了,不用收拾,拿了就能走。”他怕罗承行嫌麻烦,赶紧后加了一句。
罗承行听了一会,觉得何玉斌的好东西还真不少。
怪不得记忆里的何玉斌压根瞧不上山宝村,糖块要糖票,肥皂也要肥皂票,都是顶稀罕的东西……
罗承行第一次生出对何玉斌以前过的日子的好奇。
他知道这批知青都是坐火车从各地方来的。记忆里只知道何玉斌回城里了,最后也不知道回了哪个城。
“城里”对罗承行来说是一个很模糊的概念,罗承行先前以为城里只是不种地,其他和山宝村也没啥差别,后来上公社学校读了点书,才知道城里有百货大楼,有小楼房,有小汽车。
他去过县里,他觉得县里已经够好了,可是听说城里比县里还好。
“你以前过的日子是啥样的?”
何玉斌说完半天,也没听见罗承行给个准话,就在他心里盘算着偷摸回去拿来的时候突然听到罗承行开了口。
“啊?”何玉斌一愣。
罗承行换了个说法问:“你以前……都吃啥,穿啥?”
“吃的可多了。”何玉斌一手枕在脑袋下面,略微侧向罗承行,得意洋洋地说。
“百货大楼什么都有……单是糖,就有什锦糖、水果糖花生糖……对了,还有巧克力糖。”何玉斌一一数着。
罗承行觉得他这是想吃糖了。
“你知道什么是巧克力吗?”何玉斌问他。
罗承行说:“不知道。”
“巧克力是洋玩意,它的英文叫Chocolate,是褐色的,又甜又苦。”何玉斌说。
罗承行认真听着。
桥可立特?又甜又苦,能好吃吗?
罗承行这一问,让何玉斌打开了话匣子。他虽然不太待见罗大头吧,但是这是第一次有人和他说这些。
何玉斌从吃的说到穿的用的,他也有炫耀的成分在,想让罗大头这个山宝村的土包子羡慕他。
“城里有公交车,但是我不坐,我家里人接我上放学……我们高中经常组织出游,哪都去……”
罗承行这才从何玉斌嘴里知道他家竟然还有小汽车。
“不过早就没了。”何玉斌说。
何玉斌说得含糊,罗承行不知道他的意思是什么没了。
至于何玉斌为啥来山宝村,他不提那肯定就是不愿意说的事。
罗承行静静地看向何玉斌,窗户外头能透进来一点月光,让罗承行能看见何玉斌的脸的轮廓。
他都没发觉,才短短一个下午,自己对何玉斌的态度已经变了很多很多。
就像现在,他竟然有一瞬间觉得何玉斌可怜,从那样好的地方来到山宝村。
何玉斌……比他还小两岁呢。
罗承行觉得何玉斌没那么可恨了。
他又想起来今天何玉斌这么多事儿,不吃这个不吃那个,不喝烫的,要漱口洗脸洗脚。
记忆里的罗芳也会这样伺候他的吗?应该是不会的,他要骗着罗芳,就要顺着哄着她来。
记忆里的何玉斌,对罗芳永远是一脸温柔,后来哄得罗芳求他爹让何玉斌去公社小学当老师,不用再上工就有分拿,还骗过了他们所有人!
是了,从记忆里来看,这人根子里就是坏的!他没必要给何玉斌好脸!罗承行心里又有个声音。
罗承行被这两个截然相反的想法扯得头疼起来。
从前他头一沾到枕头就能睡着,今晚不知道是不是旁边多了个人,躺了好一会才听着何玉斌睡熟的呼吸声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