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天决行》亘九

18、C18

　　短短一句话像是火苗一样点热了蒋肃羽的脸，还好夜幕下看不清楚。

　　什么不开心，他走了不开心吗？一个人住大豪宅不开心吗？
　　莫琮怎么会问这种话？

　　蒋肃羽窘迫地结巴道：“啊……没，没有啊。”

　　看女生局促得只把黑黑的头顶示人，莫琮转念一想对方该是误会了，却也觉好笑。
　　过了会才故意正色道：“我是说最近有什么烦心事吗？刚才一直心不在焉的样子。”

　　这么一说蒋肃羽更尴尬了，瞎想什么啊。又忍不住回想自己刚刚的言行，有这么明显吗？
　　殊不知自己就是个什么都容易挂在脸上的人。

　　莫琮一直觉得蒋肃羽的微表情很有趣，很多时候都是嘴角抽搐得仿佛在忍住内心的吐槽。
　　这会对方的脸更是一会晴一会雨，像天气预报的地图一样。

　　他又添了句：“多个人商量也不是坏事。”

　　一件事没办成之前，蒋肃羽一向不会到处说，但是莫琮就是给人一种有什么事能跟他商量的特质。
　　况且现在纪录片的事算是走到了个死胡同，她也不知该如何下手。最近在家里忙前忙后这个事，她也没避着对方，想来莫琮这种人精多少猜到一点。

　　她没挣扎多久，就将这段时间在忙的事一一道来，包括始终找不到投资的烦恼，还有今天面谈崩了的事……

　　对方静静听完蒋肃羽漫长的叙述，好似在心里细细考量似的沉默了会。

　　蒋肃羽心里打鼓，本来只是想倾诉一下，现在却突然有种给资方做presentation的紧张感。

　　莫琮放缓脚步，认真说：“未来视频我也打过一点交道，他们的东西确实会偏低幼化一些。而且互联网的思维也在于流量和变现，之前他们孵化的美食类纪录片，就能通过品牌化开线下店。”

　　“不过，”他话锋一转，“不管那里成不成，我都觉得你这个内容很不错。不管是不是自闭症家庭，人与人之间的情感是共通的。好好做会是个好作品。”

　　一席话还是点亮了蒋肃羽刚才有些低落的情绪。

　　“不过没有资金的话，也很难开始。” 想到钱的事，蒋肃羽还是犯难。
　　没有钱干什么都寸步难行，以前在学校拍东西，器材是学校的，工作人员也是同学。现在做片子，哪儿都是烧钱的地方。

　　“那确实，不过站在出品人的角度想想，如果看不到变现能力的话，优秀的作品质量也是值得投资的。名和利总得占一样，”莫琮冷静分析，又问，“你知道starter吗？

　　蒋肃羽确实有听说过，是一个国外的众筹网站。
　　很多人带着一个点子和成熟的企划在上面筹集启动资金，然后根据捐赠的金额档次回报对方一些产品相关的纪念品。
　　有一些独立电影也在上面筹过钱。

　　怎么就把这茬忘了，确实可以试试。

　　“知道的，谢谢你哦，莫琮。” 蒋肃羽兴奋地跺了下脚，搓了搓跃跃欲试的手。

　　“不用谢，如果一直找不到投资的话，你可以试试先试拍一部分。到时候有详细企划和部分样片会更有说服力。”

　　很多电影的制作也会这样操作，在剧本阶段或者制作中期都会参加很多创投，以此获得继续制作的资金。
　　这个逻辑上是共通的。

　　很庆幸把这事聊出来了。莫琮到底是经验丰富，虽然只是几句话，却指点到了蒋肃羽的痛处。

　　“嗯嗯，我会都试试的。”

　　她开心地想自己回去得赶紧查查看，见莫琮提着一袋文件，伸手就拿：“我来……我帮你拿吧。”
　　她一直都是那种受了别人一点好，马上就想回报的类型。

　　莫琮手上一空，哭笑不得。

　　眼见马上要到单元楼门口，蒋肃羽脚步更快了，也没注意到脚下的台阶。
　　前天下过雨，地面还有些湿滑。

　　她这脚下一滑直接摔了个扑街，上半身躺在地面上，下半身斜挂在台阶上。她感觉膝盖像是被猛男锤了一下般剧痛。
　　当然更让她难受的还是在帅哥学长兼房东的面前，扑了街。
　　从头到脚写满“狼狈”二字。

　　见眼前的女生趴在地上半天没动静，莫琮赶紧大步过去想要扶起蒋肃羽。

　　手还没碰到对方肩膀，却听见嗡嗡的声音从地面上传来：“你等会。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莫琮的手瞬间顿住，这……
　　要准备多久？

　　没多久女生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慢慢的像一个蚕宝宝一样拱起背。
　　还是不说话。

　　莫琮赶紧扶住女生，又捡起一旁震荡的鸭脖和酒。
　　“没事吧，痛不痛？”
　　他侧过头想看看蒋肃羽脸有没有伤到，对方却低着头，浓密的黑发盖过了大半张脸。

　　“没事，不痛的。”蒋肃羽瓮声说。

　　莫琮没再说话，倒看见蒋肃羽左脚好像不太能使力，想来还是摔得不轻，手上又多用了点力托住对方。

　　回家扶着蒋肃羽坐到沙发上，莫琮就跑到边柜翻药箱。

　　拿着碘酒棉签过来，看到蒋肃羽裤子左腿的膝盖处有些磨损。

　　莫琮轻声道：“裤子撩起来吧。”

　　“哦，”好在穿的是条阔腿裤，蒋肃羽听话地把裤腿拉倒膝盖。

　　好在没有破皮，只是挫伤下有些皮下出血，青了好一块。莫琮先是用清水冲了冲，然后涂了点碘酒。

　　这过程中，面前的女生都是静静地没说话。等到莫琮操作完收拾东西的时候，对方才轻声说：“你能不能不告诉别人？”

　　这倒是逗笑了莫琮，抬头看到女生扭捏地看着自己。仔细看了看蒋肃羽的脸，好在除了尴尬没什么伤，就是有点脏的泥水痕迹。

　　抽了张湿纸巾递到蒋肃羽手上，莫琮却严肃地指了指窗外道：“那不行，我得拿个大喇叭让全小区都知道。你知道的，剧组道具很多的，家里也有些。”

　　这一下，连蒋肃羽都笑了。这个人干什么啊！不好笑。

　　“行了行了，我也就认识钱棠，难道明天把她叫到办公室通知她吗？”
　　把药箱放回边柜，莫琮又嘱咐道：“等会洗澡小心点，睡前再涂一次药。”

　　蒋肃羽擦着脸，乖乖点头。

　　*

　　好在没有伤到骨头，早上起来蒋肃羽又擦了个药。
　　餐桌上居然放着热乎乎的豆浆和小笼包，还有张黄色便利贴贴在旁边：“要是不舒服就请个假，去医院就打给我。”
　　莫琮字如其人，行云流水却力透纸背。

　　蒋肃羽喝着豆浆拿着便利贴看了好几遍，心想这人到底有什么是做不好的。吃完又把便利贴夹进随身的笔记本，这才收拾了下出门。

　　今天梦菲没来上班，蒋肃羽和唐苗就在公司楼下的快餐店解决了。

　　正啃着手中的金枪鱼三明治，唐苗又神秘兮兮地凑过来：“我跟你说。”
　　想来又有什么八卦要分享，蒋肃羽只觉得这个班唐苗是上明白了，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我估计王妃那个剧马上要重启了。”

　　“啊？”蒋肃羽惊讶道，“没听到消息啊。”孙河也没跟自己打过招呼啊。

　　“昨天许冬兰和草莓TV的人又来了，他们走之后，老孙春光满面。我端茶进去的时候，他居然还给我了一张二百块的超市卡。”
　　像是想到那个画面，唐苗又嫌弃地摇摇头：“见鬼，高兴的话先给咱把薪水涨回来。”

　　蒋肃羽皱了皱眉，沉浸在重新开拍的事情。如果项目重启的话，自己必然又要花大精力扑进去。
　　现在这样摸鱼的日常必然是没了，进了组更不谈请假的事。

　　回了办公室，蒋肃羽又悄悄点开银行卡APP和支付宝，把几个一眼望穿的数字加来加去，甚至还加上了微信里的一点零钱。

　　毕业这些年，光是生存就花光了力气，存款真的是杯水车薪。要是真的辞掉这份工作，余额也就是点饭钱了。

　　但是人的精力就是如此地有限，真的能够等攒够了钱再去追寻梦想吗？到时候自己是否还有这样的心气呢。

　　*

　　开开约的地方是个新开业的大型商场，灯光明亮，人头涌动。一楼都是奢侈品和各种香水彩妆，飘散着化不开的香味脂粉味。

　　当然之前在地铁站看到的香水品牌也有入驻，林寻的人形立牌就放在门口。

　　蒋肃羽想了想还是跟开开说了最近林寻加自己微信的事。
　　开开听了激动地看过来，睁大双眼，疯狂摇头：“不是我！”

　　蒋肃羽翻了个白眼说：“我知道，要是你也不用到现在。”

　　“那是，我可是你最忠实的伙伴。”开开点点头肯定了蒋肃羽的肯定。

　　“也不可能是钱棠。”

　　开开支招，“要不你通过看看他卖的什么关子。”

　　“再说吧。”

　　每次蒋肃羽不想花精力思考的时候就说再说吧。开开心里清楚就没再说，却拉着好友进了旁边一家竞品香水店。

　　“春天了，我要买个春夏气息的香水。”说完开开就拿起试香片一个个闻起来，还递到蒋肃羽面前。
　　闻到后面，蒋肃羽觉得自己自己要被各种花香果香熏得味觉失灵了。

　　一旁的销售阅人无数，看出蒋肃羽没有很喜欢，拿了瓶香水过来道：“小姐，您试试这个，是我们现在主推的一款中性香水，很柔和清淡，男女都能用。”说着喷在试香片上递了过来。

　　拿过来晃了晃，一股林间泉水的味道慢慢沁过来。森林的草木香夹杂着雨水的味道让人心绪沉静。

　　“小姐，这款除了香水还有睡眠喷雾，晚上喷一点在枕头上，更易入眠哦。”

　　蒋肃羽本没有买香水的打算，听到这个倒是心念一动，就说要一瓶这个香味的睡眠喷雾。
　　开开早就选好了一款柑橘味的香水，看朋友买了款睡眠喷雾疑惑地问：“怎么了？最近睡不着啊？”

　　看对方没接话又道：“咱可不能为林寻心烦哦，长了结节找谁算账去。”

　　“不关他的事，你这想象力还是用在画画上吧。”结账的时候，蒋肃羽又让店员包装，说是送人的，这下开开更是表情夸张地斜眼看着她。

　　为了防止自己这个损友又八卦，蒋肃羽拿好东西就挽起她，催促快点去买相机。

　　回到家一通收拾，莫琮也还没回家，蒋肃羽暗叹：不是都说准备好了吗？怎么还天天搞这么晚，拍戏真是熬。

　　洗完澡，她把睡眠喷雾放在了主卧的门口，又怕黑暗中不小心被踩到，打开了走道的灯。这才回房睡觉。

　　*

　　莫琮走后，蒋肃羽逐渐习惯了一人一猫的生活。
　　虽然莫琮话也不多，但是现在这个家里好像更安静了一些。
　　每天出门前或者回家后，她都会拍一张小春玩耍的照片发过去。莫琮每次都回个好，或者收到的表情包。让她觉得自己好像是发给了家长似的，太没有回馈感了。

　　前天早上蒋肃羽一到客厅，就看到小春在扒拉沙发的缺口，眼见海绵往下掉她赶紧跑过去抱起来。又从自己房间拿了条不用的毛巾包住沙发，还用不粘胶固定了一下。

　　一直这样也不行，她心里起了修复沙发的念头。好在缺口并不大，她在网上看了好几遍视频，信心满满地下单了一堆工具。

　　结果拿到工具哼哧哼哧开干，才发现没那么简单，修复膏蹭得到处都是。反反复复弄了好久才满意，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蒋肃羽心里很是激动。左右拍了不少照片，有自己指着修复处的自拍，还有小春呆呆等在一旁的照片等等。

　　想说得给莫琮看看自己的技术，蒋肃羽打开微信，把自拍发了过去。
　　刚发出去又有点别扭，觉得带着自己怪刻意的，又赶紧撤回，把自己一只手指着修复处小春也在一旁看着的照片重新发了过去。

　　对方会不会又回个好呢？

　　没多久，莫琮果然回了个好，但是这次加了个很棒的表情包。

　　这也没什么太大差别嘛，蒋肃羽无语凝噎。刚想说回什么好时，对方倒是发来了一张照片。

　　那是电影开机仪式的照片，“南方往事”的巨大横幅前是一众拿着红包的演职人员，立好的大摄影机和拜拜用的物品分列两边。

　　王立宽和林寻站在正中间，林寻身穿警察制服身姿挺拔，神采飞扬。
　　放大看眼下的痣倒是还在，原来没去掉啊。

　　蒋肃羽摇摇头又缩小了图片一下就找到了钱棠在二排中间笑得分外明亮，而莫琮就站在她旁边。
　　虽然和别人一样穿着剧组统一定制的黑色帽衫，他却依然卓尔不群。不仅是因为清俊挺拔的外形，还有他的神态，永远是自信从容的。

　　好像这个人永远知道自己要什么，也知道该如何行动。

　　蒋肃羽看了好一会，思来想去不知道回复什么好。在沙发上打了个滚，笑着调出一个小狗表情发过去。

　　小狗在点头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