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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 囚夜于眸 [part 1] ...

  •   【Time Over】(倒计时结束)

      睁眼闭眼没有差异,紧黏脸颊的是诡秘歌声般的阒暗。
      过长时间的寂静催逼的鼓膜时常出岔,幻听都成了习惯。
      只有试图扭动手脚时会带出铮铮的手链脚铐的声音是短暂的真实,响在耳边冰冷而清晰。

      【冬狮郎。】

      谁的声音破风入水清清明明,似要点开一个永志不忘的梦境。

      “冬狮郎,醒了?吃饭~”

      日番谷随着刺在眼皮上的微光睁眼,而后看见推门进来的人影。喉结上下动了动,他没有出声。

      无论这声音与梦境中多么相似,但他清楚,这才是他每日都在面对的现实。

      破面装束的黑直长发少女托着餐盘款款走过来,对着他麻木的眸笑了一笑,放了东西在铐着他的床边坐下,卸下他一只手的镣铐,细细为腕子被铐出的瘀伤涂抹上药膏,然后重又把这只手腕铐住,再去照顾另一只。
      动作轻柔而留恋,简直像某种病态。

      他已不想再开口讲话,怕再引爆这个人神经弦上哪个敏感点。他只求她出现时不要笑盈盈带来一句雏森的死讯。

      做完一切之后,少女轻轻俯身,环过他颈项的手臂做出的是拥抱的动作,却小心翼翼地不敢碰触到他。如同以往的那么多次一样,她只是埋在他耳畔,轻声地唤,冬狮郎。

      长及腰下的黑发便柔柔地落在他四周,或有几绺垂上他的脸庞。那种触感并不令他厌恶,反而不明缘由地触动起隐痛般的哀忧。

      他看见她的眼睛,暗沉浑浊的紫凝结成接近于午夜的黑。

      日番谷闭上眼,仅仅想着,这世界是不是有哪里,错了。

      【Count Down-One Year】(倒计时-一年)

      (1)

      是在一年以前,他在与那女人最后一战中抛下了冰轮丸。

      因为雏森在她手上。

      斩魄刀铿然落地余音巡巡,他咬紧牙关硬把咆哮逼成了低吼,说放开雏森。
      “弃刀视同弃战,所以你现在放开雏森!”

      她背对他许久许久才动作干涩地转过身,那一刻日番谷恍惚将她的表情错认成将要哭泣。

      很快便发现错了。她颔首:“好。跟我走。”
      唇边是一抹到不了眼底的笑。

      //

      便是从那时起,他们开始了日日夜夜漫长如岁的相互折磨。

      她并不是破面,也绝非假面或死神,她具有的是另一种带着让人不舒服至极的恶意的灵压。

      也许正是因此,她的行宫与十刃行宫群距离遥远,方圆一大片沙地上只有她这一座石堡。

      她把他带回来,恐他逃走而把他的四肢都牢靠地用镣铐锁在墙上,虚圈夜凉,他贴着石墙的脊背几乎能感到寒意钻进骨髓。好在并没有几天她便差人在他背后铺上了绒毯,令日番谷对她怎么会察觉他的不适的这件事微感惊讶。

      她每天都来看他,如果闲来无事更会整天整天地待在他的囚室里。

      他对这种处境发自内心地厌恶,所以对她的探问并不做过多回应,更多时候只是垂眼缄口不语。

      第一天时她蹲着托腮仰头望他,脸上还是那副雷打不动的笑容,紫黑的眼睛如同妖异夜色。
      “呐呐冬狮郎,还没有猜到我的名字么?”

      日番谷不发一言。

      “我已经提示得够多了呐,还没有想起来么……”笑容因微微的敛眉而显得有些寂寞。

      日番谷不喜欢看到她这样的表情。当初就是因为她偶尔展露的落寞样子让他有些心软,从而只把她当成了人类而没有发觉那是具义骸,而义骸下藏着的她是他日后的敌人。
      那时还和他是朋友的她说:『冬狮郎你就一点——一点都猜不到我的全名么?』
      『你说过名字里有「亚莎」,那叫亚莎就够了吧。』
      『猜到全名才有价值啊,你就再努力猜猜嘛,再努力一下。』

      日番谷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执着于这个。连着耗了三四天,她天天不厌其烦地问。直到她的从属官某天鲁莽闯进来喊了一声“亚莎卡奥露大人”。
      她冷着脸回身,抬手就是一束灵子闪击过去,直穿下属的眉心。
      还是那让日番谷为之不忿的残酷暴虐。

      “亚莎卡奥露。”他开口引来她的注意,语气却十足轻蔑。“亚莎卡奥露。满足了吧。”

      冷不丁就被一耳光扇得头偏向一侧。再回头看见她盛怒的眼睛,风雨如晦。

      “不对!不是那样叫的!”

      喜怒无常到了可怕的地步,日番谷腹诽。

      而亚莎只是踉跄退了两步,着魔一般抱着自己的头喃喃重复:“不是那样的……我的冬狮郎不可能这样叫我……不可能像叫外文单字一样……不对!不对不对都不对!!”

      日番谷俯瞰着她。这个鬼神一样强悍的女孩半蹲下来,发出像小猫一样的呜咽。

      他忽然也觉得不对。
      不对,是她的话是不会这么失态的,是她的话,不会哭泣落泪。

      ……但她是谁?

      (2)

      隔了不久的日子,亚莎卡奥露打开他手脚上的铁锁,牵着他走出行宫。

      长久被拘禁在杀气石筑建的牢房里使得日番谷暗自探寻体内灵压时发现里面很是空荡,耗了一段时间灵压才逐渐地集聚起来——这也打消了他从亚莎眼皮底下潜逃的想法。

      消除她的戒心,首先就要先从隐藏起忤逆的念头开始。

      所以他尽量自然地挑起话头,“杀气石对你没有影响?”
      少女回眸轻轻抿唇,含着几分隐约的寥落,“这东西的话,早习惯了哦。”继而挑起他的下巴,眉眼含笑却是说不出的阴冷,“还有,别这样问我,会让我觉得,你想逃。”

      他不得不沉默,藉此与她的聪敏多疑以及独占欲负隅顽抗。

      //

      她领着他离开虚圈,算是去现世休假。

      夜幕下的现世如同一个巨大的彩色水晶球,斑斓壮丽,每个角落都折射万千光芒,日番谷第一次看到亚莎眼中投射出那么璀璨的光彩,看到的刹那确实是震撼的,女孩子笑得那么率真,仿佛未经世事,不知血火。

      “你想去哪里?哪里都可以,我和你一起。”这么说着的时候她很开心。
      他摇头,在她看来是随她便的意思,殊不知他否定的是最后五个字。
      于是她非常非常愉快,抓着他的手格格笑个不停,像撒娇一样轻轻蹭他的肩膀。她看不见他在蹙眉,蹙眉后不动声色地一手抵住她的肩以保持距离。
      那时他什么也没来得及想,多年后待他来得及去想,才真的是什么都已经来不及了。

      亚莎卡奥露总让他猜,猜许多事。从猜她的名字开始,所有的事她都不说,都持着那副寂寞的笑容说你猜啊,你一定可以猜到的。

      日番谷本来是个很有耐心的人,但每每此时他都会异常地焦躁。那种盘会在心头的感觉撕扯得人十分难受,像有沙砾在心脏软肉上慢慢地磨悠悠地砺。

      如同颠扑不破的咒。

      你一定可以猜到的。
      一定,一定可以的。

      //

      “这里是什么地方?”
      “你猜啊。”
      “……算了。”

      他们脚下的建筑十分之高,俯瞰下去便是整个城市。少女蹲下抱膝,尖尖的下巴抵在双膝之间,静静凝视着一整个城市的灯火流光。

      氤氲的气息润湿发梢鼻尖,日番谷有所察觉地微微扬头,几滴细小的雨点打进眼眶,随后顷刻间,瓢泼大雨兜头洒了一脸一身。沉重的雨水直直垂坠砸在身上,带着痛意抬头张望,便会错觉雨滴是天空淌下的没有颜色的血丝。

      他突然想起蹲在楼台边缘的亚莎,而向那个方向投去目光。

      耳畔纷杂雨声陡地湮没所有,而后是刹那的静默。

      她回头,眼中子夜般的黑如同被雨洗去,留下清亮的烟紫。
      嘴角边,缓缓缓缓漫开一个三途彼岸的笑容。

      世界为之收声,谛听她仿佛带着隐秘絮语的微笑颜容。

      【——被雨掩埋的夜里,她在街角打伞,向他微笑。
      ……多久之前,也曾见过,那样让人不敢直视的笑容?】

      【……我叫……】

      “下雨了。”

      他自己打碎了脑中的虚影。走向她,拉开衣角撑在她没有荫蔽的上空。他看见她眼底闪过一丝小小的雀跃。这样的姿势持续了几分钟,直到他发现她紧紧攥着他的衣摆,安心睡去。

      她微微笑着,如此满足。仿佛一次举手之劳,就可以让她幸福到天荒地老。

      (3)

      停雨已经是第二天,被雨拭过的天空格外澄澈。她执着地捉着他的手不肯放,在楼顶天台一坐就坐到了夜幕降临。

      “……眼睛。”
      亚莎听见日番谷开口于是回头,“什么?”

      日番谷看了她一眼移开视线,“你的眼睛,颜色是天生的么?”

      亚莎“噗嗤”笑出声,“不觉得你的眼睛的颜色比起我要更奇怪得多么?”

      “不,我是说——”日番谷的问句卡在这里。亚莎眯着眼像只心情愉快的猫,回了他一句:“想说什么?是不是——颜色看起来太深太浓稠了?”

      日番谷注视着脚下的城市建筑,不动声色地想了想,说:“不是那些。而是,太暗了。”——严丝合缝的暗,一缕晨曦都透不进来,仿佛向死而生。
      日番谷并没说出这些,吐了口气,“像……黑夜。”——没有尽头的。

      在虚圈时她的眼睛黑暗得可怕,直到他们一起在现世待的这几天,她堇紫的瞳色才慢慢明亮起来。

      亚莎看他的眼神有相当程度的惊讶,甚至没能即刻回应他。半晌她才笑了,“谢谢你给的这个比喻,我喜欢它,很……恰如其分。”她喃喃了一遍,“黑夜……”

      很快她的笑脸变得促狭,“现在我们好像关系不错?没想到你竟然愿意跟我搭话呢,斯德哥尔摩症候群【※1】?”日番谷无视之,她继续说,“冬狮郎,别忘了我要你猜的东西。我的名字,猜中了有奖励,猜错了我就送你一样东西。”她露齿一笑,两侧尖尖的小牙画出白亮的弧。

      日番谷也觉得心情异样的好,于是追问了平时绝不会问的问题,“奖励是什么?”
      她很大方地用比划了一个范围,双手的拇指食指拢成圆把城市圈在里面,“永久时限的,这个城市的夜景观光票,我们一起~。”

      日番谷忍不住咂咂嘴以示不感兴趣,“为什么?”
      “Coz I love you.(因为我爱你)”

      然后趁日番谷被这惊爆言论冻住的时候接着说:“如果猜错了,我就送你这个,”她抬起手臂,双手呈出的圆形这次圈住的是夜空,“——你所说的,黑夜。”
      “为什么?”她扮作日番谷这么问自己。“Coz I hate you.(因为我恨你)”

      ……日番谷说服自己忽略那家伙的奇怪言论。
      奖惩其实归根究底都是一样东西啊。日番谷发现亚莎卡奥露有时还真的有些幼稚。

      亚莎卡奥露趴在栏杆上专注地望着不远处酒吧招牌的霓虹灯,伸手指给日番谷看,说:“那边,里面有人在唱歌。听得清么?”
      “听不清的话,我唱给你听哦。

      她轻声地哼唱,哼唱,极其细弱的声音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

      “I hate everything about you……
      “Why do I love you……”【※2】

      为什么庞大的恨——
      也遮掩不住那一点小小的爱。

      日番谷忽觉心脏一个磕绊,生生被刺了一下。想说点什么的时候亚莎已经转回头,还是笑脸。

      “冬狮郎,你现在转身,向前走十二步。”

      日番谷回头迈步,听她在他身后轻声数着:“一、二、三……”

      十二秒,她忆尽前前后后许许多多年。
      十二秒,他始终在计划从她身边逃离的那个时刻。

      她凝睇着视野中他的背影,默默做出一个环抱的姿势,手臂中空无一物,除了他重叠其中的影子,只剩虚风。

      “……九,十,十一——”

      【他在同时,静静唤出她的名字。】

      她闭上眼,心中默念他的名字。

      “——十……二……”

      【她应声回头。】

      他在她不知原因而破碎的最后一声计数中回头,首先望见的是一棵只能用奇迹来形容的……巨大的光树。

      【午夜零点的钟声敲碎阑珊灯火,游弋过整个长留町。那繁盛的奇景,便如此撞进她眼帘——由光芒汇成的参天的树,枝桠几乎要攀到月亮,雪花像被吸引一样纷至沓来地贴向那片光芒,拂动的雪花拂动的枝条,仿佛光怪陆离的深海珊瑚。枝干上,一圈一圈有涟漪扩散,涟漪里泛出的,是一幕又一幕回忆的画面。
      她仰头看着,那一片记忆里沁人的澄光舞苇,如同枝头绽放的花海。
      未到的,已至的,覆盖全世界的、光芒——

      钟声中她听不见他的声音,只能看清那缓缓翕张的口型——】

      然后他目光向下逡巡,看见铺卷在她整个后背的、烈焰鲜血般的红梅,看见她的口型。

      【只能看清那缓缓翕张的口型——】

      【我喜欢你。】

      她想,这次轮到我说了。一比一平。

      日番谷像是做梦一样向前跌了一步。他听见青梅竹马阔别许久的声音。

      不对,顺序错了,最先听到的就是那个声音。

      “找到你了——绽放吧,飞梅——!!”

      然后才是铺卷在她整个后背的、烈焰鲜血般的红梅。

      (4)

      “雏森!”

      呼喊快过思考。

      之后侵略耳廓的是亚莎卡奥露的笑声,由低声轻笑渐渐拔高,异样令人心惊。

      亚莎侧眸向女死神挑起笑容,瞳色中流转的是一片毒辣的红。

      “我说只放过你一次,下次见面我们其一必死。
      “但是我,是不会死的。”

      刀光是日番谷失去意识前眼中最后一道光线。
note作者有话说
第52章 囚夜于眸 [part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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