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莫失莫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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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衍仙君——晏云之下界历劫，却与妖相恋，起了欲念之心，此等有违天道之举，终是不得善终。每日受雷刑彻骨，直至悔过为止。如此重罚之下，也是要断了天界众仙的思凡之心。
天刑台之上，晏云之已受了整整八十一道天雷，前来押解他受刑的天兵天将，也忍不，纷纷别过头去。
他仙力尽失，额上一抹红色印记格外醒目。那是胡璃的半颗元神所化，如一只小狐抱着尾巴蜷缩在一起。从此命运相连，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广华仙君与他相伴数千载，也从未见过如此他狼狈模样，一袭白衣染血，已是破败不堪，脖子上的青筋暴起，苍白的嘴唇也被鲜血染红。
“我求你，救救他……”
晏云之每日都要受此酷刑，他一日不认错，便一日不能停歇，胡璃施展禁术，他们二人早已是命运相连，如今胡璃命在旦夕，他自然能够知晓，晏云之唯一能求的人，就只有他了。
“晏云之，你就认错吧！只要你认了错，惩罚就结束了。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值得你这样执迷不悟？？？”
“好……是我错了，错了……”流下一滴清泪，如此认了错，入了轮回，便会把一切都忘了。
如今这般，最好的结果，就是贬入凡间历劫，受生老病死之苦。
晏云之走过黄泉路，看着眼前的忘川河，停住了脚步，此番历劫，天道设法隐去了元神印记。更是派广华仙君下界，渡胡璃为地仙，让他们永世不得相见。
过忘川，饮孟婆汤，忘却前尘，神仙落魄到如此境界，便与凡人没有什么两样，生生死死，殊途同归。
受晏云之所托，他去救了那只狐妖，下界游历四方数载，从未见过这样的情景。一只妖舍弃自己的修为，救万民于山火之中。他想不通，世间万事万物修行，无非是为了脱离肉体凡胎，飞升成仙。
看着眼前奄奄一息的狐妖，他想知道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什么都如此执迷不悟？
“以今日之功德，吾必将上报天界，提拔你为地仙，从此便收于本君座下……”
广华仙君看着向上天祈求的人们，便在众人面前现形，见了神仙，众人无不匍匐在地跪拜。
“救你们的是一只狐仙，并非本仙君，尔等可为他修庙塑像，供奉香火……”
语罢便腾云驾雾而去，广华仙君入了那方小院，看着那个直入云天的桂树。夜如凉水，他取出一坛老酒已陈酿数百年，滋味醇厚，名叫醉生梦死。
可他并不知这酒的功效，原是为胡璃准备的，会忘却心中所有七情六欲，忧愁悔恨。如今阴差阳错，竟被广华仙君饮了去，便叫他也忘记了很重要，非常重要的……
天降甘霖，天神显灵，于是此地便在山顶修筑了一座狐仙庙，多半是年轻女子来求姻缘，可这庙中供奉的狐仙，早已是前事不记，断情绝爱，求姻缘便难以得偿所愿，不久便也被世人忘却……
胡璃也因元神尽失，虽有广华仙君施以援手，但仍是修炼数千载，难以化形……
前尘往事铺陈眼前，晏云之看着破败的神像，愣了很久，被尘封的记忆顷刻间如潮水般涌来。
“原来你已经等了这么久，这么久了……”
在这虚幻之境里，晏云之与广华仙君又掐开了架。
“你竟然偷喝我酿的酒？”晏云之气不打一处来。
“我都救了你的情郎，一颗仙丹换一坛酒，还不成吗？”
晏云之又好气又好笑，酒是你自己喝的，如今看他这副没心没肺的模样，看来也是对他没什么影响……
话音未落，司南便悬浮在空中，晏云之一伸手。司南正巧落在他的手中，一阵白光闪过。两个人便出了这幻境，回到了小院内。
如今已寻回司南，事不宜迟，广华仙君一个闪身便上了天界，徒留一人一狐在此……
微风吹拂满庭的桂花，沾染了一身，一如从前，胡璃百转千回，生生世世，也只求能守在他身旁。
“你真是个傻瓜！”晏云之摇着头，一滴泪从眼角滑落。
天道封印已破，那抹元神印记再次出现在晏云之额上，一阵金光过后，胡璃化形成人。
只因元神不全，头上还留着两个毛茸茸的白耳朵，眼神天真懵懂，却似天上星辰，倒在晏云之怀中，昏迷过去。眼角眉梢都噙着笑意，摇晃的大尾巴却出卖了他。
落花纷纷扬扬，隐去二人的身影，好像回到了从前……
三百年前……
东方将白，晏云之起了个大早，露水沾湿衣襟，路边的野草凝了水珠。他拔起一根草，叼了起来，一抹便拂去指间的湿润。
这一日一如往常，晏云之要替一位大娘抄写家书，乱世之下，人命如草芥，大娘的三个儿子，都已经上了战场。
可惜生逢乱世，凡人难登仙途，俗世官场又门阀制度森严，多少有志之士，报国无门，只能隐于山野世俗之中。
晏云之倒是乐得，在乡野中当个穷酸秀才，每日靠替乡里乡亲写书信，挣得几个银钱。勉强度日……
家书前月才寄来，信中所写，希望大娘能为他们再寄一些银钱。路途遥远，锦书难寄，只是这大娘不知，他的三个儿子已经战死沙场，自古忠孝难两全。
晏云之将家书誊抄好，一字一句的念给大娘听。语罢到了伤心处，那大娘脸上流下了一行浊泪……
儿行千里母担忧，那大娘每日靠浆洗衣服度日，将自己仅剩的一点银钱，交给了晏云之，劳烦他写一封家书。
晏云之收了一个铜板，算是大发慈悲做了善事，只是这世间百姓皆苦，他一人行善又如何改变这世间。
路过屠户的肉铺，王屠户的砧板上都没有一块肉，只在笼子里，装了一只白毛狐狸，病恹恹的样子，尾巴倒是很好看，毛茸茸雪白雪白的。
晏云之顿觉有趣，蹲下身来，那狐狸见了他，倒也不怕。竟向晏云之伸出了爪子，触到了他的手指，还伸出舌头舔了舔，晏云之的指尖。
“我要是买了你，你就是我的了……”晏云之像是故意说给它听的。
一双琉璃似的眼睛，透出了一股生气，似懂非懂般点了点头。蝼蚁尚且偷生，更何况一只颇通人性的小狐狸。
晏云之自己已是食不果腹，衣服上的补丁也是打了又打，靠着一件外袍，避一避风寒。可掌心温热的触觉，对上那双透彻的眼睛，还是让他心软了……
“一个人，确实无趣……”拿出自己攒了许久的银钱，买下了这只小狐狸。
这小狐狸应当是颇有灵性的，到了家中打开笼子。这小狐狸便百病全消，生龙活虎，倒是个聪明伶俐的小狐狸，如此想来怕是之前在装病。
来了晏云之家中，如同进了自家大门，吃饭时也不肯吃放在地上的东西，非要同晏云之一起上桌吃饭，一副慢条斯理的模样，晏云之竟从一只狐狸身上看出了高贵两个字。
吃饱喝足了，整理自己的毛发，心情好了还翻着肚皮，晏云之将它抱在怀中也不反抗，只是感觉有些害羞，慢慢才露出肚皮，让晏云之摸一摸。就这样日复一日，一人一狐如此，也算是有个伴儿了。
只是一日外出，晏云之替人抄写书信回来时，桌子上竟多了些饭菜。四下环顾并无他人，吓死是小饿死是大，晏云之也并非胆小之人，坐下便吃了起来。
这山鸡烧得焦糊，火力再大几分，便可以做摆件了。野菜汤也如同老牛嚼草般，难以言说，菰米饭也未煮熟，夹生如同沙土，难以下咽。
如此色香味弃权，难以入口，晏云之还是吃了个一干二净。
如此半月，晏云之终于病倒了……
他睡在榻上，朦朦胧胧之中，见到一个少年替他掖了掖被角。转身便关上了房门。听着脚步声，莫约是到了厨房。
晏云之拖着病体，好不容易走到厨房门口，扒着门檐，颤巍巍的伸出了一只手。
“住手，你把鸡放下，让我来！”
那少年是似惊到了，愣在原地，举着手中已经断气的鸡。本来准备用火，将鸡的毛烧个一干二净。恰巧这团火，就烧到了晏云之衣袖上。
少年赶紧用瓢舀起大缸里的水，对着晏云之就浇了下去。可怜晏云之先被火烧，后被水浇，就如同那只砧板上的鸡一般狼狈。
“这鸡向来不用热水拔毛吗？直接用火烧到焦黑，简直是暴殄天物……”
那少年的脸红了红，小声说道：“山中的猎户经常这样做，我也并不精于此道……”
“你出去吧，从今往后做饭的事情就让我来，你再做下去，我就要命不久矣了……”
晏云之平日里便少见荤腥，自从吃了小狐狸做的菜，身体便一日不如一日，一日跑数次茅房已经是见怪不怪，更甚则上吐下泻，不过半月他已是形销骨立。
所剩不多的衣服，也被小狐狸浆洗坏，裂了个大洞。小狐狸心虚极了，打了个补丁补上，如同蜈蚣爬过一般密密麻麻，这样还漏风，让晏云之更是病上加病……
连平日里抄写书信都有一些力不从心，看在旁人眼里，以为他患了什么急症，还多塞给他一枚铜板，劝慰道：“就算读书考取功名再重要，也要以自己的身体为重。”
这句话他听了进去，以自己的身体为重……
烧水拔毛，磨刀斩鸡，行云流水，一气呵成。野菜只取尖上最嫩的一部分，掺入菰米饭中，用炖好的鸡汤佐入其中，一道色香味俱全的菜肴便出了锅。
晏云之盛好饭菜，放在桌上，收拾好碗筷，便招呼着少年过来吃。
“对不起，本来我想报答你的恩情，照顾你的衣食起居……”
“无妨，以后这些事都由我来做。”晏云之将筷子递给小狐狸。
“你知道我是什么？你不怕我吗？还让我留在这里……”少年的神色暗淡了起来，低着头，就等着晏云之将他扫地出门。
“这世上，除了人心，再也没有什么可怕的了……”晏云之生逢乱世，人命如草芥，看惯生离死别，人性丑恶，妖魔鬼怪在他眼里，也没有人可怖。
于是小狐狸日白里便跟着晏云之出摊，晚上只有一个床榻，便化作原形，替晏云之暖床。
乡里乡亲眼中的小狐狸，便是晏云之地远房表弟，前来投奔他，只是这表弟长得与晏云之似乎不太像？
晏云之生得一身书卷气，一根乌木簪束发，眉目间透着几分逍遥之态，如正气浩然于天地之间。
而这表弟，一双晶莹剔透的眸子，纤尘不染，天真之中又透着一丝妩媚，有他在一旁做个活招牌，晏云之的生意都好了起来。
原先只有一些老弱妇孺来抄写家书，如今村里的姑娘们也时常来光顾他的生意，一坐下眼睛便粘在小狐狸身上。
“晏先生，这位小郎君叫什么名字呀？”那姑娘问着小狐狸的名字，可小狐狸并没有名字，他垂下头，并未接那姑娘的话。
“我表弟刚即弱冠之年，还未婚配，面皮薄，不敢与姑娘搭话……”晏云之有些打趣到，于是抬手挥毫写下二字——“胡璃”。
听了晏云之话，小狐狸面上有些羞赫，两朵红云飞在面颊上，更显艳丽之色，低着头不说话……
收摊时，晏云之指着这二个字，与小狐狸说道：
“人生而为人，有名有姓，才有家。如今你也有了名字，也便有了家。”
胡璃盯着纸上遒劲有力的二字，看得出了神，如今他也有了家……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莫失莫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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