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恋青梅》燕路遥

13、程安琪

　　十年后。
　　飞机终于落地了，机舱内的灯全部亮起，滑行速度越来越慢，航空广播开始播报：女士们，先生们，我们已经到达贵阳机场……
　　范一拉开舷窗的遮光板。外面是清晨朦胧的光影，巨大的航站楼矗立在明与暗正交替的天空下，半轮红日已经在云层后若隐若现。
　　范一一边取下行李箱，一边迫不及待地拨通了燕然的电话：“喂？燕然，我已经到贵阳机场了，先去租辆车，大约两个小时就能到樱湖……“
　　他看了看手表：“大约十点就能到。程青宇先生在吗？”
　　“什么？你不是说明天过来吗？我和安琪还打算今天在贵阳吃小吃呢！你怎么搞突然袭击啊？我们本来准备明天一早去樱湖的……”燕然不太高兴范一不打招呼就提前飞来这里，因为她的美食品尝计划泡汤了。
　　“啊，我的假期提前了，恰好又有特价机票，所以干脆就过来了。”范一略带抱歉地说道。
　　电话那头燕然有点欲言又止，她停顿了一下，接着说：“呃……范一，程安琪说她父亲喜欢清静，不想被人打扰，我真不明白你一个经济学教授为什么对她父亲感兴趣，你又不是记者。你不会有什么别的企图吧？千万别把我和安琪的情分毁了，知道吗？”
　　“当然，不会让你为难的，你放心吧！”
　　范一歪头用肩膀把手机夹住，一边腾出手来打开包拿出笔填租车表格，一边对着话筒再次保证：“作为一个痴迷建筑的摄影爱好者，我就想亲眼看看这个神秘的建筑和建筑大师真实的生活环境，这完全是因为我个人的崇拜情结。你知道，这个樱舍还没有人拍到过。”
　　“那好吧，我和安琪现在就从贵阳出发，在樱湖等你，等一会儿我给你发一个樱舍的定位导航信息，快点过来吧。”
　　办完了租车手续，范一取了一辆银色卡罗拉，向着樱湖的方向驶去。
　　贵阳的三月，清晨还颇有些寒气。范一一边看着高速公路两边的绿色树丛飞快向后掠过，一边想起第一次听到赵安琪这个名字的一幕。
　　燕然是范一的博士导师燕长风教授的女儿，他辅导过她的大学毕业论文，关系一直不错。
　　那天范一和同学们一起去看望燕教授。燕教授精神还是那样矍铄，但范一却感觉教授看自己的眼神有些不同，而且，饭吃到一半儿，他忽然兴起，招呼其他同学去看他新作的画，把范一和燕然留在餐厅里。这是什么意思？范一暗暗想道：难道他要撮合我和他女儿？
　　范一不动声色，燕然倒有些不自在起来。她和范一说着话，眼睛却总是在瞟着手机，像是在等什么人电话。果然，不一会儿电话响了起来，她飞快地接了，应道：“喂，安琪……嗯……樱花开了，很美吗？樱舍？那可是程青宇先生从来没有公开的建筑，我真的能去住吗……”
　　听到程青宇这个名字，范一的耳朵一下子立了起来。
　　等燕然嗯嗯啊啊地打完了电话，范一已经急不可耐了。
　　“程青宇？什么从来没有公开的建筑？”
　　燕然说道：“刚才打电话给我的是程安琪，她是程青宇的女儿。她所说的樱舍，据说是程青宇到目前为止最满意的建筑设计作品，但是从没有对外发布公开过。程安琪请我去樱舍小住一段时间。”
　　“原来你认识程青宇的女儿。她为什么会邀请你去？”范一又追问道。
　　“我们是好朋友啊！中学时我们就在夏令营认识了。只不过后来她随她母亲回成都去了，我们一直保持着联系，时不时也相约聚一聚呢！”
　　范一吃了一惊。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燕然又说道：“程青宇在贵阳郊外的樱湖湖畔拥有一座极其特别的别墅，这栋别墅隐藏在大片樱花林的深处，外人难以靠近。他常常待在那里，几乎是隐居的状态，据安琪说，她父亲许多著名作品的设计稿都诞生在那里。”
　　“怪不得记者们总找不到他的人，原来他住在那里。”范一自言自语道。
　　“范一，刚好那里的樱花开了，听说美极了。程安琪请我去樱舍看樱花，你不是很喜欢建筑摄影吗？和我一起去吧！”燕然悄悄在我耳边说道。
　　“太好了！”范一当时几乎要跳起来了，这简直是命运的垂青！
　　“滴滴——”范一想得太入神，后面的一辆货车嫌他开得太慢，颇为不满地按响了大嗓门的喇叭，把他吓了一跳。
　　范一默默想着：樱舍，单听这名字就足够美了。而现在，我将要第一个去探访程青宇从未公开的建筑作品，同时揭开这位建筑大师神秘的面纱！想到这里，他心里不由得激动起来。
　　路两边越来越多的粉色花朵把范一的记忆拉回了现实。按照道路标识牌的指引，他转入一条普通公路，两旁的樱花开始多起来。
　　这个时节正是樱花盛开的季节。范一做过一些调查，听说这个地方是贵阳最大的农场，几十年来，乡民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种着樱树，慢慢把这一带的荒山和湖畔变成了连山成片的樱花海，可以说这是世界上最浪漫的农场了。
　　随着车子的行进，车窗外零星的樱花树由点逐渐成了粉色的线，慢慢又变成了小片小片的林。
　　这么早，路边已经有零星的游客在观赏樱花了，几个大妈披着各色纱巾依偎着樱花树，陶醉在摆拍中。真是到哪里都少不了大妈们“妩媚”的身影啊！
　　按照燕然发给范一的定位导航，他转入一条小路。不一会儿，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大片遮天蔽日的樱花林，范一驾着车，像一条银色的小鱼儿，游进了一大片粉白色的海。
　　这景象真是壮观！范一一边在心中赞叹着，一边留意看路边的路标。道路逐渐收窄，慢慢地车和人都少了许多，最后周围的车和人都消失了。
　　他又开了十多分钟，终于到了路的尽头。那里开辟了一小块空地，大约够两三辆车停驻，旁边立着一个简单的木头牌子，上面用炭烧镌刻的形式写了两个大字：樱舍。
　　“燕然，我到了。”范一拨通了燕然的电话。
　　“你往山上走，这儿只有一条路，大约十几分钟你就会看到别墅了。”燕然在电话那头干脆地说。
　　范一四处看了看，停车场前方有一条弯弯曲曲的碎石路，通向一眼望不到边的樱花林深处。于是背起背包，沿着这条小路向山上走去。
　　说是上山，其实是很缓的山坡。目光所及，全是樱花树，抬头看不见天，转头望不到边际。
　　清晨的薄雾在林间飘荡着，若不是有这条小路，范一觉得自己怕是根本分不清方向了。这无边的樱花海美得惊心动魄，又静得好像一首诗，静静地簇拥着他。
　　他走着走着，发现这条小路似乎并不是一条普通的路，近看似乎没什么特别，可如果把目光投远些，会发现小路的石子儿铺装隐隐透出大大小小的“樱”字。
　　呵，程青宇不愧是建筑大师，连小路的设计也透着与自然的呼应。范一默默在心里赞叹。
　　走了十多分钟，终于看到前方有玻璃反射的光线。范一加快了脚步，拐过一个弯，看见燕然和一个女人正站在一棵树下说话。
　　他快步走过去，燕然抱怨着：“你怎么这样慢！”
　　范一赶紧说：“抱歉抱歉，这里太美了，我忍不住停下来拍了几张照片。”
　　他向那个女人伸出手来：“您就是程安琪女士吧，我是范一，打扰了！”
　　程安琪是一位年轻的画家，长着一张温柔的脸，细长的眼睛微微上扬，仿佛总带着笑，长长的褐色卷发垂在肩上。
　　燕然向程安琪介绍道：“安琪，范一是我师兄，也是一名经济学教授，喜欢建筑、摄影、推理。”
　　范一笑道：“很高兴认识您，赵安琪女士。”
　　程安琪伸出手来和他轻轻握了握：“欢迎！你的名字倒是很特别。”
　　范一不得不解释一番：“《道德经》曰：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按《淮南子》的解释，就是道始于一，再分阴阳而生万物。我父亲当年对我期望颇高，见笑了！”
　　程安琪恍然大悟地点点头，说：“原来这样有深意！这个季节对摄影家来说是最好的季节，就让燕然给你作向导吧。”
　　她优雅地伸出一只手，示意范一和安然跟她一起进去。
　　当他们绕过一块巨石屏风，走进庭院的一瞬间，范一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这是一座他从来没有见过、也无法想象的建筑。它整体像是一个斜斜的“Z”字形，依傍在清澈的湖水边。建筑通体是木结构，大约有三层，镶嵌着大块大块的玻璃，像镜面一样映出周围大片的樱花，完美地融合在这天然美景中。尤其是建筑的顶部，斜斜伸了出去，正好悬在清澈的湖面上空，又恰到好处地与樱花树的树冠在同一高度，周围密密的樱花把上面的房间几乎全部遮掩起来，充满了浪漫的神秘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