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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命相搏 ...

  •   然也。

      四支队伍追着匈奴一路驰骋,使匈奴在不知不觉间被赶入了四合街街口。

      四合街,阿巴哈城两条最广阔的街道相交之处。

      当在四坊东西南北四个街口进攻的匈奴在此处相遇时,他们才恍然大悟自己已经落入了陷阱,进入被包围的不利阵型之中。

      匈奴副将吉克勒对这些不等指令便奔逃的士兵痛恨不已,举起刀就砍杀了近处的两名士兵以儆效尤,然后高声大喊:“蠢货!今日你们犯下如此大错,还有什么活路?六王子很快就会带剩余的兵力过来助阵,在此之前还不尽快将功折罪?给我狠狠地打!”

      这话终于燃起了匈奴士兵的斗志,为了活命,他们全力冲杀着,拼命突围。

      可在寒来暑往中刻苦训练的大霂士兵也不是吃素的,加之十分有利的阵型优势,匈奴不仅未能成功突围,反而包围圈被越缩越小。

      未几,位于北面街道的陈九曜听到了后方的声响,确认了乌珠果然选择从他这个方向应援,便按事先的约定发出了信号弹。

      萧云山、顾乘风和楚定音见状立即从东、西、南三个来时的方向率兵后撤作奔逃状,引得大批匈奴士兵追他们而去。

      匈奴绝不会想到,这方才还畅通无阻的路上有他们布下的第二个陷阱。

      方才匈奴在这条街上被一路追击,疲于奔命跑得东倒西歪,并没有发现他们后面的部分大霂士兵已经悄悄离了队,爬上沿途的房舍屋顶布下了箭阵。

      当匈奴追出一段距离之后,前方的大霂士兵突然停下来以马槊之锋刃对着他们,生生将他们逼停,在他们不知所以尚且茫然之际,锋利的箭矢突然从上方和后方如雨般落下。

      这箭虽密,却不是乱发,而是专射匈奴战马的马腿。

      此为一箭双雕损耗战力之策。

      首先行伍之人皆知,战马虽只伤了一条腿,但却也基本活不成了,因为马不仅对痛觉敏感,而且自愈能力极差,腿伤之后极易染上脓毒之症。

      其次马匹吃痛将人从身上甩下,这些匈奴重摔之际毫无反抗之力,还未检查是否伤及筋骨,便已经被冲入队伍的大霂将士以足有一丈长的马槊了结了性命。

      第二场屠杀就此拉开序幕。

      而另一边。

      乌珠已经从陈九曜所在的北边街道上赶来,与四合街街口剩余的匈奴士兵将之前后夹击合围。

      但陈九曜却无甚反应,因为这一幕他们已推算预料到。

      就算乌珠之前没有与他结下如此大仇,也会选择提纲挈领,蛇打七寸,所以在这仅有的四条路中选其一,乌珠必会选择率兵从他所在的街道来援,率先将他解决。

      所以他们提前规划了另外三队引走大量兵力的策略,分而治之。

      百计千谋,机关算尽。

      剩下的就交给绝对的实力和确实的力量。

      是时候正面一战了。

      战前乌珠向着身后恨恨怒喊:“你们连吃不饱饭的敌军都打不过吗!”

      匈奴骨血中的狼性被激发,咆哮般高声应道:“打得过!!”

      而陈九曜却满面从容,唯有眸如利刃,音韵铿锵:“四方胡虏,凡有敢犯者!”

      “必亡其国!灭其种!绝其苗裔!”

      大霂士兵声势磅礴,音浪滔滔,气魄骇人。

      鼓槌重重砸在椿木战鼓的牛皮鼓面上,浑厚有力,穿透力极强,令每一个大霂士兵心头一震。

      闻鼓则进。

      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他们身寄锋刃,而无惧无畏,用坚实有力的臂膀擎起重型陌刀,重重挥去,兵刃在这夜间折射出凛冽的寒光,与另一把杀气腾腾的兵器相接,发出震颤入骨的“铛”声,未等手中麻意稍缓,便再次出刀相向。

      强将手下无弱兵。练兵千日之功一夜尽显,所有的汗与血都在他们身体上铭刻,留下了痕迹,在这至寒的西北之地,每一点与自然的对抗、与身体的对抗都做数,尽皆化为他们身体中蕴藏的力量。

      以命相搏,强者立而弱者卧。

      利镞穿骨,惊沙入面;黯兮惨悴,鸟飞不下。

      战场纷乱驳杂,杀声震破穹顶。

      而陈九曜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乌珠。

      当他对上乌珠狠厉的眼神,便知道对方也是如此作想。

      他们等这个正面交锋的机会都已经等得太久了,只欲除之而后快。

      陈九曜以牵着缰绳的左手轻抚座下黑色战马的鬃毛,但那双紧盯着乌珠的眼中却是与动作不符的凌厉森然,好似天际的寒星落入他的眼眸,化作了利芒。

      他没有犹豫,一夹马腹便率先冲上前去,气吞山河,右臂擎起他那通长一丈二尺的七星梅花银枪,枪尖所指正是乌珠。

      二人角力,主客相搏,山川震眩,势崩雷电。

      陈九曜宽肩强健,腕力非凡,挑、刺、摆、抡,皆力贯枪尖,时而挥枪横扫,时而利刃翻飞;乌珠也不甘示弱,一把玄铁大刀挥得密不透风,杀意腾腾,凶恶之相尽显。

      乌珠一刀砍来,陈九曜立刻调转马头去躲,然而还未等着乌珠这一刀收回,他便迅速轻拉缰绳,与坐下战马配合默契,劲瘦有力的腰身随之一转,便灵活地使出一记回马枪,如雷霆般迅猛,直接刺破了乌珠的肩甲,三棱透甲锥上顿时染上猩红之色。

      乌珠吃痛,恨意更甚,复又接连举刀砍来。

      龙争虎斗,交互往来,无休无止。

      ……

      夜深风露也凄寒。

      阿巴哈居民正一个挨一个地挤在屋内或庭院背风处的墙下,听着远处兵刃相接的声音,竟也缓缓陷入了浅眠。

      他们虽也担心一夕兵败,身死命殒——毕竟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但却有一种莫能名状的信任和安心,以至此时尚能平静入睡。

      但顾缘君却了无睡意,她站在庭院中凝望着天边半弯惨淡的凉月,仿佛是想问它看到了什么,战况又如何……他们和将士们还好吗。

      忽然身后传来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带着些稚童的跌跌撞撞。

      她回了神,转过身垂下温柔的眸子望过去。

      只见小乌雅用葡萄似的大眼睛看着她,口中说着刚学来的简单汉话:“jie jie……呼呼。”

      她提起嘴角露出温淡柔和的笑意,告诉她:“姐姐不困。”然后担心她听不懂,又弯下腰指了指自己清明圆睁着的桃花眼给她看。

      小乌雅明白了她的意思,不再说话,而是举起小胳膊拉住了她葱段般的手指,摩挲着她指腹上因习武用剑而起的兵茧,安静地站在了她的身边,表示她想陪着她。

      顾缘君以被牵住的那只手回握上她的小手,又用另一只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抬头看月的间歇,偶尔低头观察下她的状态,没多久就发现她眼睛睁不开了,便蹲下身子将她轻轻抱起。

      正欲将她抱回姨母身边睡觉,却见她闭着眼睛皱着眉,固执地摇了摇头,顾缘君被她憨态可掬的睡颜逗得轻笑,索性就让她在自己怀里睡下。

      少时,一记重重的“铛”声突然从远处传来,这是重兵相接的搏命之声,小乌雅被惊醒,眼中泛起的泪花,以哭腔用回纥语低声喊着“爹!娘!”

      顾缘君心头一颤,心疼不已,用最温柔的声音告诉她:“没事了,没事了,有姐姐在。”

      她在梦魇中好似听懂了“姐姐”两个字,慢慢平复下来,小声抽噎着。

      顾缘君轻轻为她抚下了眼泪,口中轻声哼唱着儿时母亲给她唱过的歌谣,半晌终于将小乌雅哄入了黑甜的梦乡。

      而她,此夜无眠。

      漆夜在分毫之间沉重而缓慢地走过,如抽丝,如剥茧,这岁暮的寒天才终于在她一错不错的凝视下蒙蒙发亮了。

      远处的声响已经渐弱,几近归于虚无。

      她轻轻地将小乌雅送回屋内,命令带来的大霂士兵守好此处院落,而自己提上剑出门去了。

      伤心惨目,尸横遍道,万里朱殷。

      她脚下沉重地迈步向前,眼睛却紧紧盯着地上那一副又一副面孔,她看到了一些似曾相识的脸,那都是昨夜还鲜活的生命。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这些以血肉之躯挡在前面的士兵,来到前线之前,他们也都是被家里宠爱的孩子、也都是春闺梦里人,但在这里,随便哪一场战役都既是与敌人搏斗,也是与死神搏斗,昨晚还一起说笑的人,今朝就要化作一抔尘泥。

      迎面跌跌撞撞走来一名大霂士兵,他脸上表情麻木,仿佛失了魂灵,当抬头看到相向而来的顾缘君时,他用与表情一致的麻木之声开口:“顾参军,我们赢了。”

      话音刚落,他脸上的麻木之色便崩裂,突然恸哭出声,像个摔倒的稚童一般放肆大哭着。

      顾缘君闻言,眼泪瞬间啪嗒坠入雪地之中,将足下的冰雪融出了一个小坑。

      她扶他靠墙坐下休息,递去一方帕子让他擦泪,然后便继续往前走,寻觅着那几人的身影。

      她走出好远好远,走过了无数街道,遇到了手臂轻伤的楚定音,也碰到了疲乏不堪但没受什么伤的顾乘风和萧云山,见到了数以千计将士的熟悉面孔,却一直没有看到那个人。

      她的心沉了下来,低而缓地跳动着。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5章 命相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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