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终》苏苏珂

2、第 2 章

　　蒋淮本以为昨晚那么尴尬的一幕过去之后，霍骁会主动疏远他，以免想起那些让人心烦的陈年旧伤。没想到第二天早上他裹得严严实实准备冒着风雪赶车的时候，熟悉的黑色车子再一次堵住了他的路。
　　这次听到开锁声，蒋淮自觉地钻进了车厢。
　　车子像刚刚来时那样，沉默着驶向目的地。
　　蒋淮垂下眼，下意识把脸埋在围巾深处，想了半晌还是开了口：“我以为昨晚过去，霍先生会不太想再见到我。”
　　霍骁这次并没有纠正他的称呼，趁着堵车的间隙，扭头看了看蒋淮：“为什么？”
　　蒋淮这次把脸埋得更深了：“因为跟时嘉有关的一切你都想忘记，所以你也会忘记我。”
　　蒋淮自己苦笑了一声，这话也太抬高自己了，何止是忘记，你压根就没被记起过。
　　霍骁眉头皱成一个疙瘩，半晌才舒缓了表情：“你知道？”
　　蒋淮点头，想到对方正在开车，不见得能看到他的动作，又小声回答：“知道。”
　　霍骁恢复到最开始陌生人式的面无表情。
　　蒋淮深呼吸一个来回，终于舍得把脸露出来：“我知道你喜欢他，我也知道你想忘记他。如果可以，霍先生你觉得我怎么样？”
　　即便淡定如霍骁，也被蒋淮大胆的话给惊了一惊。在路边把车停好，霍骁才扭过头来格外凛冽地看着蒋淮：“什么意思？”
　　蒋淮硬撑着脸上的微笑，解释：“据说忘记一段感情最好的办法是开始一段新的感情，所以我想霍先生或许需要一个新的开始。”
　　如果霍骁足够仔细，就会发现蒋淮放在腿上的双手正紧张地互相交握着，骨节因为用力显出苍白的颜色。
　　霍骁没有动：“你不介意性向的问题？”
　　蒋淮这次的笑容显得更加真挚了些：“我和你一样，有什么好介意的呢？”
　　霍骁点点头，重新启动车子，在发动机的声音中，似答非答地说了一句：“我考虑一下。”
　　蒋淮长时间用力的双手猛一下子放松了，即便不去触碰，他也知道自己后背起了一身冷汗。
　　这一天蒋淮都有点心不在焉，时不时拿出手机想看看有没有未读消息。他没有百分之一百的把握霍骁会答应。这个时候蒋淮才开始后悔，今天早上霍骁能出现他就应该止步，至少两个人还能保持一份交往。如今他把选择权交给了霍骁，如果最后霍骁的答案是否定，他不知道自己这么多年的喜欢究竟是什么。
　　心里想着事情也就没注意手边的咖啡，等回过神来，热水已经漫过杯子烫到手上。
　　兵荒马乱之后，蒋淮冲着凉水想：果然美色误国。
　　一天过去都没有收到霍骁的回复，蒋淮心里基本已经有了答案。
　　像往常一样收拾好东西准备下班，电梯里甚至还和同事询问了一下最近有没有性价比比较高的楼盘出售。
　　蒋淮想，既然霍骁不愿意，那自己还是走的远远的不要讨人厌了，就当是留给对方也是留给自己最后的一点温柔。
　　他实在不想上演和霍骁在同一个小区里对面不相识的戏码。
　　这种想法在大门口看到霍骁的车子时一下子全部消失不见。蒋淮用仅剩的自制力和同事道别，快步走向副驾驶，进去，坐下。
　　和早上一样把脸埋在了围巾里，这次是为了掩饰怎么都抑制不住的笑意。
　　霍骁等他上了车，把温度又给调高了一点，迟疑着回答：“我答应。”
　　蒋淮并不知道他是出于什么考虑才回答了这三个字，但是随着霍骁话语的落下，蒋淮一颗沉浮了一天的心终于落下了。
　　蒋淮习惯性把脸朝向车窗，背对着霍骁偷偷笑。等红灯的间隙，霍骁微微扭头，看到了车窗上的倒影，登时心里的某个地方柔软成一片，收回目光时，眼睛一下子看到了蒋淮手上的烫伤。
　　蒋淮的手很白皙，红色的烫伤在他的手上看起来异常明显。
　　车子行驶到半途停下，蒋淮疑惑：“怎么了？”
　　霍骁把车子停好，开门下车：“等我一下。”
　　蒋淮就这么看着他走进药店，吹着空调还在想，霍骁感冒了吗？
　　霍骁从下车到上车并没有用去多长时间，上车时带进来的冷风让蒋淮稍微打了个寒颤，于是霍骁关车门的动作稍微放轻了一点。
　　蒋淮：“霍先……”
　　在霍骁看过来的眼神中，蒋淮不得不改口“你感冒了吗？”
　　霍骁没有说话，把刚刚买回来的药膏打开，强制地扯过蒋淮烫伤的手，小心翼翼帮他涂上药。
　　顿时火辣辣的伤处被一阵清凉覆盖，霍骁的表情看起来很认真，像是在完成多么严肃的一件事。蒋淮的心跟着他的手指一下一下变得柔软异常，最后终于化成了一滩水。
　　霍骁涂好药膏准备起身时，蒋淮趁机在他脸上落下一个吻，然后迅速扭头看向车窗。
　　车窗上不仅仅有自己偷笑的脸，还有因为猝不及防而有些呆滞的霍骁。然后这个霍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耳朵。
　　蒋淮透过车窗观看了一出霍骁的个人秀，心情实在是好到不能再好，即便是回家洗手作羹汤也心甘情愿。
　　车子依然停在蒋淮家楼下，但是霍骁却非常强硬地制止了蒋淮要下厨的想法。
　　看着霍骁围上围裙认真研究菜谱的样子，蒋淮捧着茶杯实在有些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
　　就像是你觊觎了很久的珍宝一下子落在了自己的手心，有两分不可置信，两分茫然，一分错愕，和五分由衷的满足。
　　花了半个小时炒两个菜出来，霍骁取下围裙感觉比开两场会议还要累。
　　蒋淮准备好餐具，很有仪式感地双手合十：“我开动啦。”
　　霍骁几不可见地带了点笑意：“开动吧。”
　　很简单的两个小菜，蒋淮却吃了满满两大碗米饭，吃到肚子撑得溜圆，蒋淮拍拍小肚子感叹：果真是秀色可餐。
　　霍骁已经很自觉地走进厨房洗碗了，蒋淮倚着门框开口：“霍先生今天和昨天有些不一样。”
　　霍骁以为他在说自己待人态度的改变，想了想开口解释：“昨天你是我的客户，所以更多的是礼貌，今天……我更放松一些。”
　　也更真实一些。
　　蒋淮没有去追问省略的是什么内容，反正他想说的也不是这个。
　　蒋淮：“我是想说，今天的你比昨天更帅了啊。”
　　霍骁一个失手，碗重重砸到水池里，发出“嘭”的响声。
　　蒋淮吓了一跳，赶紧走过去想看看有没有伤到霍骁。
　　他捏着霍骁的手翻来覆去地查看，霍骁就低着头看着他的发旋发呆。
　　半晌，蒋淮抬起头飞快的看了霍骁一眼，两个人齐齐红了脸，气氛登时有些尴尬。
　　蒋淮还在想要用什么方法来缓解一下，霍骁已经很自觉地伸出手把碗重新拿起来。没有碎，就是碗沿缺了一个小口。
　　霍骁：“以后吃饭的时候小心，不要划到嘴唇。”
　　蒋淮有些愣，下意识点点头，视线接着落下霍骁拿碗的同时，和自己牢牢紧握的手。
　　好一会，蒋淮才红着脸走出厨房，紧接着厨房重新传来了淅沥沥的水声。
　　蒋淮站在自己房间的落地窗前，捧住通红的脸，心里想着：不然给手包上保鲜膜，三个月都不要洗了吧。
　　从蒋淮家出来又回到自己家，霍骁在复杂的一天之后终于有空能整理整理自己的思维。
　　刚开始见面到如今确定关系，只用了短短两天的时间，可是霍骁却并没有觉得有哪里不对。他原本以为能够如此自然地对待蒋淮是因为他把对杨时嘉的感情转嫁到了蒋淮身上。可是就在刚刚，蒋淮捧起他的手时，他发现并不是。他对蒋淮是和对待杨时嘉完全不一样的态度，他在杨时嘉面前时时刻刻都扮演着温柔大哥哥的模样，在蒋淮面前，他是一个真实的，放松的霍骁。
　　想了半天想不出来结果，但是霍骁知道他并不讨厌这段关系，也并不讨厌蒋淮偶尔的小套路，反而觉得这样的蒋淮异常可爱，让人忍不住就想揉一揉他的脑袋。
　　霍骁的视线转向落地窗，对面的窗户灯火通明，不知道蒋淮在干什么。霍骁准备在微信里道一声晚安，打开手机就看到了朋友圈里蒋淮刚刚才发布的动态。
　　不吃鱼的猫：【今晚吃到了最好吃的一顿饭[耶]】
　　霍骁原本想说什么也忘记了，点了赞之后回复道：【早点养好伤，等你做大餐给我吃。】
　　蒋淮似乎一直都在线上，马上回复：【没问题，警官。】
　　霍骁放下手机，鬼使神差地起床走到落地窗前，拉开窗帘，抬头就看到了对面那个抱着手机笑得一脸甜蜜的人。
　　有那么一瞬间，霍骁觉得自己似乎想到了什么。
　　他拿过手机，对着蒋淮的对话框发送道：【在窗边吹什么风？】
　　对面的人抱着手机有些错愕地瞪大了眼睛，霍骁惊讶于自己竟然能隔着这么远的距离看清楚对方的表情，一边又觉得蒋淮真是可爱地没办法形容。
　　就见蒋淮看向他，半晌之后跑开了。
　　霍骁正疑惑，对方戴着眼镜又一次站到了落地窗前，还举着手跟自己打了个招呼。
　　霍骁低头笑出声，仗着反正隔着远蒋淮肯定看不太清他在干什么，索性笑得更肆无忌惮了一点。
　　手机里，进来了一条蒋淮的消息：【我去拿眼镜啦~】
　　透过屏幕都能感受到对方欢喜雀跃的心，霍骁一下子没办法形容自己的心情，柔软地像棉花糖一样。
　　霍骁：【早点睡，明天一起上班。】
　　蒋淮很长时间没有回复，但是窗户对面，他又确实捧着手机在看屏幕。
　　好久之后，霍骁才收到回答：【那……学长晚安。】
　　蒋淮还是没有办法自如地喊出霍骁的名字，即便这两个字就像融进骨血一般深刻。霍骁不喜欢他喊霍先生，那就退而求其次，喊学长吧。
　　即便对方并不记得自己，那也不能掩盖自己确实是他学弟的事实。
　　和以前的酸涩失落不同，再想起以前那些暗无天日，无边无际的暗恋，都慢慢变成了陈年佳酿里无法言说的酸甜。
　　霍骁拿着手机呆了好久，才慢慢回复道：【晚安，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