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习剑 ...
-
翌日。
乖巧绑起双髻的扶簌在熹微日光下比对着系统道具一把普通剑和剑宗训练佩剑。
一把普通剑剑如其名,平平凡凡,暂时看不出什么门道。剑宗弟子的训练佩剑虽然不名贵也没有剑灵,但作为训练佩剑来说材质已经十分了得。
扶簌手指摩挲着舒冬的刻字,最后还是拿着训练佩剑跟着地图去了论剑台。
论剑台状如莲花,高高镶嵌在千叶泓山主山的山顶,被参天古树包裹,云雾缭绕,气息清明。
扶簌初次来论剑台,还以为能御剑而上,试试飞行的感觉。没想到主山周边用阵法隔绝了御剑术法,只能沿着缠绕山间的小道一路上行。
扶簌加快脚步,中间一点不停歇,才匆匆赶上晨练的尾巴。她到的时候,论剑台里众人已经练完日常,学完新剑术,划分成两两一组开始对剑了。
扶簌满头是汗,提着剑往人群里望了望,突然看见角落一个同样落单的黄毛男子正在朝自己使眼色。
“舒冬,快。”
黄毛嘴型夸张,看看扶簌,眼神又往论剑台台上谨慎瞄几眼。
扶簌寻着他做贼心虚的目光,看见台上一个青衣女子背对着众人,背剑而立,应该是负责晨练的人。
扶簌心领神会,赶紧弯腰抬脚往黄毛身边溜。
“舒冬你胆子真大,今天可是历练完的第一天,大家都知道大执事会来检查,你还敢逃训。”
扶簌听舒冬说过,她常常逃训,日日宅院里,在剑宗里只有一个说得上话的同辈,便是同她一起对剑的原承安。
“那原承安人傻钱多,天生黄毛,因为以前受过魔尊的恩惠,恨不得把命都献给魔尊。听说魔尊掌握了剑宗,千里迢迢从古海域跑来山海域拜入剑宗。你说,哪个正经仙宗人想和魔扯上关系,他简直就是个神经病。”
扶簌打量了一眼面前男子黄得十分显眼的发色,学着他压低嗓子说道:“我今早起晚了,不是故意迟到的,我要逃训的话肯定一逃到底,怎么还会来对剑?”
“好吧,你说得对。不过还好今日执事没点人头,我刚刚都打算等会儿帮你登记名字假装你来了呢。”
“谢了啊。”
扶簌拿起剑,她一想到自己灵根修补完成,浑身都是劲儿,正想试试以前见过的招式,突然背后传来一声轻笑。
“谷大执事。”
和扶簌面对面的原承安行完礼赶紧垂头,丧气的模样简直不打自招。
扶簌眉头一挑,也赶紧转过身给背后的人行礼。
“舒冬,今日我教你们的剑星照的第二式是什么?”
谷五音满脸笑容,眉眼弯弯,左边脸颊上一粒浸满甜意的梨涡,外表看起来和扶簌一样温和无害。
“呃。”
扶簌抬起头,看向原承安。原承安和扶簌求助的目光对上,又赶紧把头低下。
扶簌无言,看看还浅浅微笑的谷五音,学着余光里原承安突然微微动作的手指,剑尖勉强在空中画了一个花式。
“手臂无力,手腕僵硬,流线难看,气力不足。”谷五音笑眼眯眯,“除了即时记忆的能力不错,其余真是一塌糊涂。”
周围的目光渐渐小心翼翼地开始聚拢,扶簌这才明白面前这个人是温柔刀,乖乖收起剑听训。
“抱歉,执事,我不是有意迟到的。”
“一年多来,你的无意迟到没有千次也有百次,更别提你那无数次的直接逃训。”谷五音语气有些凌厉,脸上的笑意却丝毫不减,“以前撞不上你是你幸运,今天既然撞上了,对剑结束了你留在这儿,我帮你把以前欠着的修习都补上。一个月后,你要是还赶不上大家的进度,就没有必要继续赖在剑宗了。”
谷五音表情甜美地训完话,看了一圈周边,四周有意无意注视着这边情况的目光立马消失。谷五音满意地露出月牙眼,转身离开,高束马尾扬起一个潇洒的弧度。
“舒冬,你还好吧?”原承安勉强一笑。
先不说谷五音的训练强度,谷五音要扶簌一个月追赶上大家一年多的进度,难度太大。他实在是为舒冬担忧。
扶簌皱着眉,答非所问:“执事名字是谷五音吗?”
“对啊,大家平时都喊她谷大执事。”
扶簌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她记得谷五音这个名字,但没想到这辈子能见到她,而且还是在被魔尊掌控着的剑宗。
谷五音看起来甜美,像舒冬这些刚入剑宗的幼稚小孩,实际却是剑宗任执事最长的人,时长高达几百年岁。
她出生凡世,从剑宗外门采买弟子一路升到执事,除了修习上的傲人天赋,也得益于她在管理上的诸多手段,在剑宗名望颇高。所以又被剑宗人尊称为大执事。
后来在一次历练中,谷五音带领的小队突遭变故,音讯全无。事故发生半月后,在咒海域和山海域边界,搜寻而来的剑宗人才发现了奄奄一息的谷五音。除了她,小队无人生还,连谷五音精心培养的弟子都落了个尸骨无存的凄惨下场。
这场意外发生在仙宗道典前不久,参与历练的大多数人都是剑宗预备送去参加道典的弟子,事发突然,十分蹊跷,四海内议论纷纷,但剑宗按下不查,这件事也渐渐没了后文。
事情平息后,元气大伤的谷五音便归隐山林,再无踪迹。
剑宗如今分崩离析,一心归隐的谷五音出山已经让扶簌不解。她没有去正剑宗,反而来了这里,更是令扶簌感到意外。
扶簌心里疑虑重重,对剑结束后一个人在论剑台等了许久,才等来搅乱她思绪的谷五音。
“谷执事,我真的错了,我悔过。”
扶簌拿着剑垂头丧气地看着谷五音,表情可怜巴巴。
谷五音换了套黑色衣裳,消解了她几分面容的稚气:“既然悔过,就更要努力赶上大家,不能一边悔过一边拖大家后腿。”谷五音嘴角带笑,瞥了一眼扶簌,“你先把训练佩剑放下,今后训练你就拿我给的这把剑。”
扶簌看着谷五音身边突然出现的巨型太极剑,咽了下唾沫。
“这把太极剑...”扶簌走到和自己一般高的剑前,拿手测了测堪比自己手腕的厚度,有些犹豫,“好像没开刃啊。”
“以你的剑术,我怕开刃后山下路过的人都要被你的血溅洒到。你想给剑开刃,别人可不想被你的血开光。”
谷五音句句带刀,偏偏语气又很温柔,温柔刀砍得扶簌只能默默闭嘴。
谷五音言笑晏晏,手指指了指论剑台边大家用来歇息的石座:“那石座是银铁石所筑,一个千斤,一共十八个。这载物太极剑刚好是一万八千斤。等你能垒起十八个石座,双手都能用载物太极剑耍一套基础剑法,你再开始使用训练佩剑。”
“当然,我绝对不提倡你使用蛮力,所以今日你先把目标抛在脑后,先和我学学如何灵巧使用力量和灵力。”
“你还记得第一次训练里,我说的剑与身融,气与心合吗?”
扶簌保持沉默。
意料之中的谷五音面色不改,一挥手,两人面前浮现出一汪清泉。
“闭眼。”
谷五音走到扶簌身后,抬手轻轻覆在扶簌肩上。
“心无杂念,感知万物,引动气力,此刻,天地万物在你灵力流转间。每一寸经脉开始发热时,你要有意将所有神思灵力调动汇聚至手掌。”
谷五音的声音轻柔,仿佛被附上了术法,一字一句钻进扶簌的脑海。
在那些被拆分开来的字句里,陷入黑暗中扶簌引动气力,清清楚楚感受到体内灵根处有源源不断的灵力涓涓流出,她学着平常运气的方法试图调动那些困在体内迷茫的灵力,但始终无济于事。
那些堵塞在全身经脉里的灵力逐渐给扶簌心脏带去轻微的痛感。她皱紧眉头,在清泉上抬平的手臂微微发颤,不自觉地绷紧手掌,耸肩。
“沉肩挺胸,腕部放松,腰部用力。不要急躁运气,先感知自己,再感知天地,最后再去触碰灵力。”
“如果你现在还感知不到自己在天地间的存在,清空思绪,抛开你身上的负担,试着跳出身体,以一个纯粹的跳动的心去观察。”
扶簌胸口沉闷,闻言开始调整自己的呼吸。
逐渐平稳的一呼一吸间,漂浮在扶簌身边的山林雾气在她平和的气息间慢慢消散,仿佛时间静止。
万物暂停的这一瞬,扶簌看见青翠树色水蓝天意,看见论剑台深深嵌在山海域连绵山脉里,看见倒映水潭里的人影。
那张脸白皙青涩却不显稚气,眉眼间未长开的绝色遮掩不住脸上的阴郁。她的脖颈被刺目红痕缠绕,一条绸带在天地间连接着她伤痕累累的手和破败的心。
扶簌看见她的眼泪从水潭里漂浮而起,没有掀起一丝波澜。
扶簌听到从远方而来的惊雷骤雨,听到无数尘世市集的喧哗吵闹,听到自己的心。
那心跳沉重,就像寂静山寺里的钟声。
钟声在她胸口前敲响的那瞬间,她全身经脉里堵塞的灵力开始流动。
以前她灵根有损,聚集不了从她体内穿过的灵气,只要她试图去抓住它们,就会丹田发痛,反噬吐血。现在,灵根修复完成的扶簌感受到了和打坐运气完全不一样的感受。
她感到体内奔涌的灵力不是来自外界,而是来自于她自己,她不必伸出手,不必担心再扑空。灵气在她身边环绕,灵力在她身体里生长,她无需吸收,就能自如地将体内的血液气息转化成灵力,让它们流经自己的每一寸经脉。
扶簌集中注意力,只是一个念想,那些被她唤出的灵力便汇聚在她的手掌。她张开微微发颤的手,每一丝每一缕的灵力都在和天地万物接触。
她在触碰这个世界。
“睁眼。”
谷五音的手已经离开了扶簌,她站在扶簌左侧,看着睁大眼睛有些怔住的扶簌,眼角带笑:“看好。”
谷五音话毕,伸出手在水潭上轻轻挥动,水流清缓跃起,沾染着丝丝雾气,在两人面前迅速呈现成一个破土而出的春笋。
谷五音的手指只是微微移动,那水流化成的春笋便又变化成为一片沾染露珠的荷叶。明明是用水做成,荷叶上的脉络却都清清楚楚。
“这潭水里有天地万物,也有喜怒哀乐。除却来自修道者内心纯粹的灵力,外界狂风骤雨都无法掀起微澜。”
“给你一日,明早留堂时,你要用这潭水向我幻出一件细节精致的物品。”
谷五音手一放下,水潭上的荷叶便零碎成雨,簌簌落下。
扶簌身体的经脉隐隐发麻,提醒着她刚刚经历的震撼,她回神点头,手掌还没来得及收回给谷五音行礼,谷五音已经利落转身往山下走去,留给扶簌一个马尾高扬的弧度。
扶簌怔怔,半天才转回头。
她握握拳头,没有立马尝试以水幻物,反而开始练习隔绝外界灵气汇聚体内灵力。用体内灵力触碰外界给她带来的震撼,不亚于告诉她灵根可以修补。
这不是浮于字面上的东西,而是实实在在在让她感受什么叫做修道。
真切尝过修道的甜头,扶簌乐此不疲。
她们下午还有术法课剑意课等,但日头高照,扶簌还是没不想离开论剑台。
她很熟练地走上了舒冬的老路——逃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