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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石翀,石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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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珠觉得不妙,隐约不妙。
暂不论从天而降一位衣著奇特、脑筋反应迟钝的短发少女;也不论渐行渐近的翩翩白衣男子格外眼熟(却记不得何时遇见);但——
早该咽气的田二叔,居然从地上一跃蹦起。他不但徒手挟持短发少女,更咧开嘴任由涎液嗒嗒滴,毫无形象地诅咒街巷旁观大众:“袁天罡,不、不准过来…… 否则,她死…… 你们都得死…………”
袁天罡?一穷二懒生性嗜酒、且把刚娶进门的妻子赌输给秦王府左统军大人程咬金、摆摊于东城街的算命神棍?
瞥见身著白衣(其实是衣裳洗得褪白)的袁天罡面露惊惶、止步不敢再往前,吕珠‘哼’了一声,恨不得戳瞎自己的双眼—— 贪生怕死,愧为“道长”!
古往今来,道长们以“天、干、地、支”推算贵贱吉凶。取阴阳五行纳配之法,推衍“刑、冲、害、合”四种命格,为凡常百姓揭示天机。
然而,天机不可违,更不允预先泄露。亦因此,常常做出“逆天”“泄密”之举的道长们,凭借“神煞之气”护体,逃脱天谴。
神煞之气,外号“鬼见愁”。修为愈高的道士,愈能驱鬼于千里之外,不允近其身。
此时此刻,田二叔额头青筋暴起,双目充血泛红,涎液不断自嘴角淌出,神情焦躁喝止住拥有“神煞之气”的算命师袁天罡。所有一切,分明在暗示…… 他被冤死鬼附体!
料定袁神棍百无一用,又恐众商贩被鬼魅阴邪之气所伤,吕珠凝神屏息催动体内真气,低低默念数句,一道肉眼瞧不见的白芒劈向田叔天灵盖——
“孽障,你阳寿已尽,理应前往阴曹地府投胎转世。何苦游荡人间,强占无辜者肉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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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天罡觉得有趣,非常有趣。
若非辰时有客卜卦付了三文铜钱,自己也不会心情愉悦来买碗馄饨吃。难得,今夜“不归街”热闹非凡,齐聚各路妖魔鬼怪。
没错,当初被恩师一脚踢下青峰山紫阳洞,但也不代表混迹世俗五年后,修为荒废。
暂不论从天而降、衣著大胆的短发少女来历古怪;暂不论咽气西归的馄饨摊主被冤魂怨鬼附体;也不论那只贪食火狐好似天庭祥瑞;但——
卖烧饼为生的垂髫女童,其命盘极其散乱。推不出前缘,也算不出后世,虚无缥缈丝毫不得根底。
徐徐迈步往前,袁天罡微拧眉。
青峰山紫阳洞中二十年如一日勤修苦练,道行匪浅。但天底下,自己仍有两种“东西”窥不出命盘:其一,天界众神君;其二;地界诸魔尊……
魔尊?
稚气未脱的女童,会是藏匿人间、专吸食成年男子精血以增进修为的魔妖?抑或,她被魔妖强占肉身?!
心底连连吃惊,步履,猝然止住。
察觉神色一凛的她暗暗催动邪气,袁天罡反应敏捷地避向旁侧,愤怒:“孽障,你何苦游荡人间,强占无辜者肉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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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珠只觉得眼前一黑,好大一瓢黑浓腥臭液体当头淋下!而袭向冤鬼的“破邪神弑”全部弹回,劈落在自己的天灵骨。
糟糕!
身体百骸宛若石化,沉重僵硬,难移半步…… 痛!
“我的雄鸡头血!” 耳边,是鸡鸭血馍馍汤铺老板娘的惊呼,“袁道长,你、你怎么…… 吕珠,吕珠丫头……
“老子的大蒜!”臭豆腐行刘小哥捶胸顿足,外带哭腔,“大蒜…… 刚切好的大蒜…… 还有新鲜辣子油……”
满满一罐蒜,连同无数葱姜花椒辣子油,全泼洒在雄鸡血糊面的吕珠脑门上。
矮小的身形,完全僵住。
而趴伏矮小身形肩处避春寒的红毛幼狐,“呜呜”两声以示强烈抗议,慌忙逃窜重新缩回烧饼板车底,躲得远远。
“不好意思,手抖,泼太多了~~”尴尬笑,衣袂翩翩随风摆,一道白影念念有词着快速逼近,黄底红字的【诛鬼降魔符】亦贴附在女童额顶,“太上老君教吾杀鬼,与吾神方:神师杀伐,不避豪强;先杀恶鬼,后斩夜光。何神不伏,何鬼敢当?急急如律令,魔妖退散!”
“喀嚓”一声,似骨头断裂的声响,女童头颅缓缓垂下……… 无力耷拉。
阴风骤袭,不归街巷每一处檐角悬挂的铜铃纷纷作响,一声听比一声心悸:“前有黄神,后有越章。九丑之鬼,亟须逮去,不得久停。急急如律今,魔妖退散!”
“喀嚓”第二声,仍似骨头断裂的声响,却从女童四肢发出,血腥之气亦快速弥散在阴风阵阵的潮湿氲气里。宛若一摊烂泥,她极其缓慢前倾身子,最终双膝跪倒,动也不动。
众商贩,惊。
半晌,一句弱兮兮询问:“袁、袁师父…… 那啥,葱蒜香姜花椒辣子油…… 被你踩烂的臭豆腐干…… 对折,五文铜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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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宝宝睁开眼的那一刹那,莫名觉得,天地芳华彷佛在此刻停止绽放。
从没见过如此完美的脸。
五官俊朗,浓眉微蹙(其实是在为五文铜板发愁),凝神思忖,却不失仪态地打量着她(打量着你额前沾有的豆腐碎末),澄眸竟有一闪而逝的笑意(你看走眼了?)他微微曲膝,半蹲在她身侧(寻思有没有补救臭豆腐干的机会),雪白的衣袍(洗得褪白)拖在地上,袖缘随清风款款摆,宛如降临人间的神祇。
不对…… 不是神…… 仔细瞧这眼这鼻这耳,分明是考上交通大学,女生票选冠军最酷最猛最有型学长石翀啊啊啊!
心念一动,彼岸繁花似锦开。
薛宝宝脸颊泛红,鼓起勇气:“是你救了我?石、石翀学长……”
“石崇?”声音森寒。
“喀嚓”第三声,不是骨头断裂的声响,像是什么东西奋力挣扎著站起身,引得一门子心思与刘小哥杀价砍价的袁天罡惊诧回头。
一团鲜血模糊的东西向袁天罡扑了过去,准确无误,狠毒决绝掐住他的咽喉:“石崇?你是石崇?!”
薛宝宝慌忙去推矮似萝卜却巴拉着恩公学长不放的小女娃:“喂喂,你做什么?”学长脸跟衣裳一样惨白了,放开,快放开!
袁天罡毫无防备,呼吸哽住脸憋得通红:“你…… 你究竟是……”
“还记得金谷园内坠楼而死的绿珠么?”童音十足的喃喃低问,充满幽怨,浓郁哀伤,却又在下一瞬变成嘶哑狂躁的怒吼,骇然,“你该死!我要为她杀了你!”
“你们,嚷嚷些什么?”迟来半个时辰的捕快与仵作,终于现身,“谁咽气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