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8、决战前夕 ...
-
半个月间,秦地多处失守,十月中旬,函谷关失守,阿政长驱直入,章邯仓皇逃回咸阳。
琇莹收拢了他手下的十万残兵,从中挑出了五万人。
回来的路上,一路上到处都是源源不断从咸阳逃往东南方的百姓,拖家带口,只见老母,不是少壮,狼狈不堪。
琇莹心中只觉得五味杂陈。
是他之错,他庇护不了他的百姓。
他不能平息战火,他让战火波及百姓,他让他们居无定所。
他仰起头,视线里看不见一丝云,只见远处的灰暗越来越深,恍如深渊在侧。
阿兄杳无音信,大秦遇到了一个非常强大的敌人,这个敌人冷静得可怕,对他的所作所为也是洞悉如指掌。
这个庞然大物已经收拾了项燕,平定了东方,他在背后的消耗战都像是给他磨皮。
现在他要来了,他要把他吞入腹中。
亡国之危。
其实他从一开始如果用群里人说的改革之法,倾尽举国之力去填往前线都够他这一波苟住性命,偏安一隅。
可他一个都不想用。
加大税收种类,强制征税,那是榨干百姓的血。
他好不容易才把大秦整理得像个样子,他不能因为想要大秦延续,而放任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再受疾苦。
他不能辜负他越来越有希望的百姓。
所以他宽仁治世,轻徭薄役。
可是他爱民之时,忘了身周有狼环伺。
是他之错。
可秦地已经没有少壮了。
他坑害章将军已是罪过了,何必再拉上好不容易活下来的百姓呢。
琇莹独自登上章台宫的高楼,看着刚恢复一点生机的咸阳又一次死寂,一直挺直的脊梁在无人处一点一点地弯曲下来。
他坐在地上,任寒风吹过鬓角。
身上身下皆寒。
秦琇莹啊秦琇莹,他冲自己嗤笑一声,“心软是病,度个假把自己渡了,真有你的。”
奈何病入膏肓,无药可救。
倾刻大雪已至。
大片大片的雪沸沸扬扬,顺着风飞斜入眼眸,世间突然喧嚣起来,心脏也鼓燥起来,好像他的兄长在冲他絮语。
他也不想辜负他阿兄。
他都不想。
所以焚火残躯,化成大秦的最后一把火吧。
他要切断刘邦大军和边境驻军的联系,以自己点燃咸阳城,全歼二十万他的先锋大军。
他的阿兄困在何处,他不知。
他找了好久的骊山,他有时候晚上还去挖始皇陵。
可还是找不到。
还找吗?
找啊。
魂入黄土,等他阿兄踩到就找到了。
他被那个幻想弄得想笑。
大厦将倾,他竟然还会有心思发笑。
“是我无能,未挽天倾,未救吾兄,我负尽期待,负尽深恩,负尽天下。”
[群聊-我家代代有大病2(除老老祖宗)(334人)
在位三年,我很抱歉(备注,异人,哈哈哈,始皇帝陛下和琇莹公子都是寡人的崽。):琇莹吾儿,寡人的琇莹啊!天意作弄,竟叫你遇上此等灾厄。
诗画双绝秦六世(备注,什么都好,就爱较真):老祖宗,不是,不要这么说。你如何负人?
醉心学术,化学学神(备注,我是搞出炸弹的秦四世):老祖宗,没人比你做得更好了。
大公主驾到,通通闪开(备注,大秦长公主,阴嫚):我再也不愿看那个视频了。王叔,求你,活着好不好。
鬼谷张仪(备注:三寸舌夺天下利,楚王是我骗进秦的,你咬我呀!):公子凡人力所不及也,便不能至吧。
英年失王甘茂茂,实名踹鼎(备注,鼎,我去你大爷的。):苍天竟戏弄至此。
嬴小米(备注:秦昭襄王,战国最大反派,成语制造机。):孩子,帝王无情,你偏生这般多情,你该怪那些百姓为何弃秦而去,该恨世人负你,而不是你负世人,寡人的琇莹。
五匹马力体验者(备注,我是商鞅,就是那个裂成六块的商鞅):孩子,你怎生这般仁柔。
阳翟富商,富贵闲人(备注,吕不韦,没错,就是浑身上下只剩钱的吕不韦):琇莹啊!何至于此啊!
睚眦必报范睢(备注,你能想起本相,本相很高兴,可你叫本相范叔,本相不高兴):明珠偏生污泥去。怎么的这般模样。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备注,再说一遍,本公子没自刎):王叔,是我之错。是我自刎,负尽天下,颐笑大方。
琇莹望向手机的目光眼波温柔。
充耳琇莹,会弁如星(备注,秦琇莹,秦皇嬴政胞弟,大秦财务总长,一百五十斤的体重,一百四十九都是反骨):傻孩子。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备注,再说一遍,本公子没自刎):王叔,是我的错,我错甚矣。
充耳琇莹,会弁如星(备注,秦琇莹,秦皇嬴政胞弟,大秦财务总长,一百五十斤的体重,一百四十九都是反骨):抱歉什么?世上未有无尽的王朝。大秦享国至今已五百年,各项各类皆尾大不掉,它需要一次破后而立。那三十万大军是要驻守边疆的,除了皇帝,无人可调动,若是边疆有事,谁也担当不起的。扶苏,你不需要抱歉,你的父皇的魅力无人可及,我也笃信他不会有错。重来一次,我置身于你,也不会做得比你更好了。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备注,再说一遍,本公子没自刎):可也是我不相信父皇不会杀我。我负了他的期待。
充耳琇莹,会弁如星(备注,秦琇莹,秦皇嬴政胞弟,大秦财务总长,一百五十斤的体重,一百四十九都是反骨):让你认为他连你都杀,那是你父皇的错,他没给你安全感。但是不要责怪他,因为他一向是敏于行,讷于言的。为君为辅,也不甚重要。我的孩子们,都不要对我和他抱歉。你们在走自己的路,走的快乐,我与他都很高兴。这世的你们的善良正直与慷慨赴死都让我为你们骄傲,他也会的。
阴嫚痛哭出声。
高抹着眼泪,嬴越给他阿父递了帕子。
热爱植物公子高(备注,越宝,爸爸爱你):王叔,如果你在,我一定去问,我一点都不会相信你会坐视父皇杀我们。所以你不要守咸阳了好吗?
充耳琇莹,会弁如星(备注,秦琇莹,秦皇嬴政胞弟,大秦财务总长,一百五十斤的体重,一百四十九都是反骨):抱歉,我的孩子,是我之错,他不爱说,我亦缺席,才至你们害怕。我很抱歉,我不能。我不能让章将军孤军奋战,我在这里,他们才会放松紧惕。我不能辜负大秦,辜负阿兄。这一战,我必须去。
三世叹息一声,“大爹,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大家都不由得关心曾叔大父了。就连朕和那些难缠鬼与他素昧平生也喜欢他了。”
嬴越给他阿父递帕子,闻言回了句,“嗯?”
三世哭得泪眼汪汪,因为宽和是骗不了人的,透在骨子里的温柔共情会让人不由自主的爱上的。
“怪不得老祖宗最喜欢七儿。”
因为都是心知肚明,还要默默把所有的罪揽下来的笨蛋。
变法找寡人(备注:嬴渠梁,目前已凑齐两亿做我大秦项目开发的启动资金):你劝旁人,你呢?
不是二十万的活也接(备注,白起,本将讨厌吃小米。):公子,当可一试。死国,非战之罪。
就爱睡觉睡觉(备注,二世皇帝,本群唯一的无嗣皇帝):叔大父且行!越儿祭你。
攻拨宜阳入周邦,天下气运一肩扛(备注:武王,嬴荡,扛鼎不要找寡人):越儿!
以上折叠两百条相似消息。
琇莹看着他们轻笑,眉目一如往昔的清隽,群里的人不由的想起他的曾经。
琇莹公子亲手剜去的那颗惜生之心,在做公子璨的多年后又长出来了,成了刺向他胸口的剑,这次无人帮他剜,他也不想剜,所以公子璨将死于这颗心。
再转不能。
你我只能发出叹息或是赞叹,仅此而己。
大雪砸在一幢幢玉瓦飞檐上,在半明半暗中摇曳的油灯显得那么亮。
“陛下!”
陈平在下面扯着噪子喊,李斯一边咳,一边喊。冯去疾被冯劫背着,止不住流眼泪。
琇莹从楼上探出一个小脑袋,脸色被冻得青白,在光下照来像鬼似的,“贤卿何事?”
陈平哇的一声哭出来,两步并一步往楼上跑。
李斯的咳声又重了,也欲划轮椅往上来,被冯去疾命冯劫拦了下来。
他只好鼓着劲儿,等在风雪中。
琇莹不欲他们等,拨脚往下走,刚起身就被陈平扛着往下走。
陈平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陛下,没人怪你,你已经做的够好了,怎么能寻死呢。”
琇莹忍不住轻笑,“还没到我死的时候呢。”
陈平不相信,闷着脸不说话,把他推出去让他面对这一群不顾风雪来寻他的老臣。
琇莹瞧了一眼,他们都来了,站在风雪中,几十双殷切的眼睛望着他。
琇莹不知怎的,唇角还勾着,眼泪却扑簌簌往下落,在雪中凝了一脸的冰。
他糊了一把眼下的冰,“在这儿守朕作甚,快回去吧,风雨大,明天还有朝会呢。”
第二天,琇莹第一次开了大朝会。
这次的人格外多,有几位逃出生天的郡守,有战场的宿将,还有他病歪歪的先生们,子婴和两个嬴秦王室的剩余子嗣也站在其中。
琇莹跪坐在上首,没说什么场面话,只是有条不紊地开始布置他死之后这些人的安身之事。
“刘邦大军不日将至,大秦只剩下咸阳和关中几城了。”
下首发出断断续续的抽噎声。
琇莹没有理会,他揉了揉眉心,朗声道,“朕不打算继续征兵,征粮了。一场无望的战争就不要再造成无妄的牺牲了。秦人也累了,就这样吧。”
抽噎声大了很多。
有些人唇张张,想说死守咸阳,但想起兵力差距,不由得涕泪横流。
琇莹却兀自笑起来,只是眉眼有些阴沉。
“咸阳从今天开始清城,除朕与章将军以外,咸阳城中所有的住户移往关中,所有的粮食,所有的商铺就地销毁,城中的水井也会被朕扔满杂物。各位,三日之内离开咸阳吧,朕给诸位备好了车驾,留了钱和户籍,放在车里了。”
他顿了一下,才道,“咸阳以后不是你们的家了,诸君走吧,永远不要回来了。”
众人闻言都知道了他何意,瞪大了眼睛。
冯去疾口不能张,急得比划出了残影。
陛下不要死守咸阳。归降,我们愿归降。
李斯的眼睛渗出泪来。
他认出来了。
这不是他的陛下。
这是那个心软的小陛下。
他跌在堂中,咳得嘶心裂肺。
“臣不走!”
他已错了一次,不能再错一次。
琇莹没有扶他,他在高台哈哈大笑,他在灯火下笑得开怀。
清脆的笑声似是玉铃,叮当作响。
“我是大秦的君王,君王有君王的死法,我只可战死,不可归降。”
“而你,李斯。”他的眼眸因为放声欢笑沁出泪来,“你还要不遵旨吗?”
李斯的瞳孔放大,他颤着手,头重重地磕下。
他还未说完便被琇莹拦住,少年的眼眸带着渗人的寒。
“李斯,你知道的,有些错只能犯一次。”
李斯恍惚间又分不清了。
这是陛下。
原来的三世子婴怀里抱着个半岁左右的婴孩,只十三四岁,眼泪不住的掉,“秦牧,我才是兄长,我也是三世,要死也是我死!”
他怀里的婴孩啼哭起来,像只小猫儿,软乎乎的。
他身旁牵着的约摸四五岁的女童,滴溜溜的眼不住地淌着泪,她认出了琇莹,红着眼,跪在地上,扯着琇莹的手臂,“牧兄长,我们一起,就剩我们了,阿父阿母,兄长们都死了,不做公子和王姬了,大父都死了,我们一起走!”
琇莹偏过头,扭过身,“忘了吧,我们不是公子王姬了。我若败了,你们不得祭我,不得哭我,你们要骂我,要恨我,要啐我,忘了吧,做个普通黔首布衣,刘邦一路行来善待百姓,未有过屠城之举,想来会是一位宽仁的君主。”
将李斯给李由后,他缓步背对众人走,“章将军,都打晕,拉走吧。”
章邯依令行事,大殿又安静下来。
琇莹的面容陷在黑暗里,谁都没看见他眼底的泪痕。
他说着偏头竟见陈平还留在原地,泪流满面,不由笑起来。
“阿平,君臣一场己算到了尽头。你本就是朕强掳来的,现在可以走了,自此天高地阔,你若是怕自己因降臣身份受碍,朕把罪已诏予你作名状。”
陈平泪如雨下,他抽抽泣泣,“只独臣有吗?”
琇莹轻笑,他俏皮地眨了一下眼,故意逗他,“你猜~”
陈平在他越发猖狂的笑声中更难受了。
“你个混蛋,你说以后能给我月俸千石的!”
“我若赢了,定三顾拜君为相。”琇莹转了身,掀开袍子,直挺挺地跪在他面前,“我若败亡,玉玺我留给章邯归降时用了。你要不怕烫,我死之后,头颅也可拿去。若我败了,只求你能顾念一丝情分,子婴他们还小,麻烦你在刘邦面前将他们身份遮掩一二,也麻烦你多照顾李斯他们。我许诺君的千石,君可以去秦陵随意支取。”
陈平气得牙痒,他没接那一跪,把琇莹托了起来。
“好,我答应了。”
琇莹又行了一个大礼,“牧祝公往后万里鹏程,青云直上。”
陈平不知不觉又一次泪流满面。
“陛下万年长安。”
怀里少年依旧满怀冰雪。
“好,下次朕卖笑请你吃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