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日者记》元下田

2、南城槐花

　　当胡玫睁开眼睛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木制的屋顶，空气中淡淡的熏香让人心绪快速平静下来。
　　她托着土炕坐起身来，双目四顾。
　　三十来平米的房间，土炕占了小半，地上只有一张书桌，书桌上放着文房四宝和一只三脚宣德炉，乳白色的烟气笔直地飘起。
　　这时，一个清朗的男声在胡玫耳边响起：“白狐大人，欢迎回到须弥。我们已为您准备好了新的身份，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怀疑，请放肆的大闹一场吧。”
　　紧接着，胡玫清晰地看到面前香炉飘起的烟气，蜿蜒成了一串小字。
　　【须弥地图开启完毕，欢迎来到“京华烟云”，编号：人字陆号】
　　【难度等级：甲级】
　　【类型：单人（死亡型）】
　　【主线任务一：找出刺皇真凶（待触发）】
　　【主线任务二：探索人字陆号须弥世界，当前探索度：0%。】
　　【备注：你可曾真的后悔过？】
　　人字陆号须弥世界介绍：
　　【时间：大梁天禧年间】
　　【地点：大梁国京都】
　　最后一个诸侯，死在了一百三十六年前。
　　太祖起于微末，一统中原，定都邺城，取国号梁。自此一百二十年，国富民安。
　　十六年前，关外十月大雪，蛮族直扑长城；关内连月大旱，蝗灾席卷，父食其子，夫啖其妻，每饥民在道息犹存，而肌肉尽矣。
　　天下震荡，武皇以女子之身登临大位，挽狂澜于既倒，自此十六年，四海升平。
　　至今，女皇六十有五，太子未定。
　　你的个人信息如下：
　　【姓名：胡玫】
　　【状态：高热，发炎】
　　【专精：古武34%】
　　【技能：通灵65%】
　　看着烟气小字，胡玫眯起了眼睛，通灵异能是她藏在心底的秘密，她自小就可以与世间万物沟通，这事无人知晓。
　　古武大概是指，她报班学了七八年的射箭和八极拳，只有34%么。
　　正在胡玫思考这些的时候，一个女子推门而入，嘴里念着：“阿玫，怎么又赖床啦。”
　　女子身材修长，鹅蛋脸，五官小巧，穿一身玄色软甲，腰间挂着两柄短刀。
　　胡玫脑中闪过关于女子的记忆，女子名为柳青，是胡玫义结金兰的二姐。
　　和胡玫同在梅花内卫当差，归大姐刘铁男统筹。
　　柳青进得门来，看胡玫还穿着里衣坐在炕上发呆，娇斥道：
　　“怎么还没穿上官衣呀，点卯又要迟到了，看大姐说不说你！”
　　胡玫用眼角余光扫去，果不其然，旁人并不能看到蜿蜒的烟字，随后白烟小字悄然消散，香炉看起来再无异常。
　　柳青说着就要上前掐胡玫的脸，胡玫下意识闪躲，可还是被捏住脸蛋，像小狗一样揉搓一通。
　　在柳青的帮助下，胡玫迅速洗漱，穿戴好了官服，赶往梅园。
　　推门出去，是排列整齐的青檐小屋，正是梅花内卫的宿区。
　　梅花内卫是直属武皇管辖的特务机关，类似于东厂、西厂，承担着监察百官的职权。
　　而梅花卫在京都的总部所在，就叫梅园。
　　当二女紧赶慢赶到梅园打铁堂的时候，青砖大堂上已肃立着七八个人，有男有女，皆着玄色软甲。
　　大姐刘铁男大马金刀地坐在堂前，面向垂手而立的众人。身材魁梧，鼻挺嘴阔，两条浓眉又粗又长，气势沉稳如同山岳。
　　二女小跑到人前站定，刘铁男浓眉一挑，问道：“怎么才来？”声音也是男子般的粗粝。
　　刚才还絮叨个不停的柳青，这时候倒是赶忙为胡玫说话：“昨天训练那么辛苦，阿玫还小，自然要多睡会儿。”
　　胡玫低着头，吐了吐舌头。
　　大姐瞪了她们一眼，没有再说什么，眼神是一种自古慈母多败儿的无奈。
　　点卯严肃而简洁，确定当值的人都已到场后，刘铁男听了各组的工作进展汇报，并及时给出了下一步进展的指示。
　　政令迅捷精准，胡玫听了在心中暗自点头。
　　不多时，只听刘铁男说道：“都清楚了吧？清楚了就去做事。柳青、胡玫留一下。”
　　众人称是，行礼退下。
　　眼见得众人离开，柳青当即拖了两张椅子，笑嘻嘻地凑到刘铁男跟前，说道：“刘大百户，有何吩咐呀？小的鞍前马后，万死不辞。”
　　刘铁男骂声“少来”，将一本卷宗扔到柳青怀里，看着二人说道：“南城槐花巷命案，一死一伤。”
　　柳青一边看着卷宗，一边说道：“嚯！巡刀卫和太医院左院判的嫡女，这两个人怎么凑到一块儿的？”
　　刘铁男弯腰从木几下掏出个白皮软饼来，抛给胡玫，嘴里说着：“鲍家铺子的白吉饼，先垫垫，你这个赖床的毛病呀！”
　　然后才扭头说道：“因为这巡城卫彭劲松有个好朋友，当朝小天师，李慕云。”
　　胡玫脑中闪过关于小天师李慕云的记忆：当朝天师，大梁第一清贵。
　　由于其父李泽江天师，尚在人世，故而前面加个“小”字，是梁国权利金字塔塔尖上的人物。
　　柳青闻言，下意识坐直了身体，讶然道：“这是通天的人物啊，大姐，为了抢下这案子，你花了多少银子？”
　　刘铁男撇了撇嘴，将右手五指张开，在二女面前打了个翻转。
　　“嘶~你是真的狠呐。”柳青倒吸口凉气，“不过大姐，我看这案子没头没尾的，想要两边满意，怕是不简单啊。”
　　“不错！祭天大典在即，这个事不仅要办的快，还要办的稳。
　　我和厘案阁那边打了招呼，我们姐妹要是不接，巳时前还可以偷偷退回去。你两意下如何？”
　　刘铁男看向二人，双目灼灼。
　　“我的意思是封回，小天师这样的人物，办好了，自是好机缘；若是办砸了，你我姐妹，可就再也翻不了身了！”柳青说道。
　　“好，你呢阿玫？怎么看？”刘铁男问道。
　　“大姐，小天师超然于世，动动手指，京都成千成万的人替他做事，怎么会到我们手上，案源有没有问题？”胡玫不答反问。
　　“没有，案子昨夜方发，巡检司见涉及高官，急报了上来。”刘铁男回道。
　　胡玫听了，心思电转：香炉烟字中，主线任务刺驾的“待触发”还历历在目，此时宜攻不宜守。
　　她本就是行事果决之人，当即说道：“我以为，富贵险中求！”
　　刘铁男听了笑了起来，二姐柳青埋怨道：“大姐，你看阿玫跟着你都学坏了。”
　　既做决断，传阅卷宗后，三人当即快马加鞭，来到南城槐花巷。
　　一条玉珠河，将京都分为上下两个城区，上城区住着达官贵族，下城区则住着贩夫走卒。
　　南城属于京都的下城区，但槐花巷又是整个南城最靠近上城区的地方，住得多是，诸如死者彭劲松这样，公职在身，但身居基层的“中产阶级”，治安和环境都属不错。
　　彭劲松家外，负责京都日常治安的巡检司，早已将其隔围起来，只有稀稀拉拉几个胆大的在向内张望。
　　现场主持工作的巡检司，看到刘铁男身上的银梅玄甲，当即快步跑来，哐地一声，单膝跪倒，
　　抱拳道：“属下南城巡检司小旗麻二蛋，见过百户大人！”
　　三人翻身下马，刘铁男一人当前，大步流星向内走去，边走边问道：“现场可有保护好？”
　　巡检司小旗赶忙起身跟上，回道：“下官自收到报案，当即派人严守院门，半个苍蝇也不曾放入。”
　　“派人？”
　　“都是下官亲随，绝无虚言！”
　　“事涉朝廷四品以上大员，当由总旗到场，你个小旗也敢偷懒！”刘铁男右手马鞭啪地抽在麻二蛋肩上。
　　巡检司小旗麻二蛋扑通跪下，喊道：“求梅园奶奶垂怜。”
　　“起来说话！”刘铁男喝道。
　　麻二蛋站了起来，抖若筛糠，刘铁男几句话间，已拿其心神。
　　一是因为刘铁男官高其两品，又暗暗用内力助其声势。
　　二也是由于梅花内卫实在声名太恶。梅花内卫先斩后奏，皇权特许，几年间下来，个个手上都是鲜血淋漓，民间都称他们做“无常”。
　　四人进入院内，半亩大的小院，朴素整洁，院中一棵梧桐郁郁葱葱，树下木桌上的残棋还未收拾。
　　进了屋内，却是满目狼藉。
　　书架翻倒，青瓷摆件碎了一地，喷射状的血滴布满了墙壁，水瓮里的清水都被染成了淡淡的红色。
　　一个身着蓝色儒衫的壮硕男子倒在血泊中，胡玫走近看到，男子右手四根指头，向后一百八十度折断。
　　后半个头骨几乎完全碎裂，混着脑浆的血液将他身下的泥土浸泡着。
　　离男子几尺的地方，同样有一大滩鲜血，是遇害人彭劲松的妻子彭田氏流的，柳青正蹲在旁边仔细观察。
　　夜里巡检司破门后，看到血泊中彭田氏尚有鼻息，住在附近的快手（片警）知道她是太医院二把手的嫡女，就赶忙送了过去。
　　命是保下了，但仍在昏迷中。
　　“仵作来看过了吗？”柳青问道。
　　“来过了，说是···”麻二蛋说道。
　　“不是说再没人进来过吗？”刘铁男冷冷打断他。
　　麻二蛋又不敢说话了。
　　“说！”
　　“仵作说，死者刘青松是被钝物连续猛击后脑所致。”
　　“彭田氏呢？”
　　“啊？彭田氏还没死呀。”
　　“麻二哥莫慌，我家大姐是问，彭田氏受的是什么伤？”胡玫柔声说道。
　　和基层小吏打交道，最要紧的就是红脸白脸唱，太柔则被轻视，太硬则受到抵触。坏人大姐已经当了，该着她当好人了。
　　巡检司小旗麻二蛋慌忙摆手道：“可不敢，可不敢，指挥使叫我二蛋即可。
　　那彭田氏倒在血泊之中，身上地下都是鲜血，眼见得出气多，进气少了，也来不及细看，似是，似是刀伤。。”
　　“这彭家夫妇最近可有与什么人结了仇怨？”胡玫又问道。
　　“不曾啊，这彭家夫妇，既有背景，又为人谦和有礼，是槐花巷出了名的好人缘呀。”
　　眼见现场并无突破口，胡玫三人又仔仔细细在房里房外转了几圈，仍未获得什么新的线索。
　　刘铁男沉思片刻，下令道：“柳青，你去洪帮那边问问情况，最近南城有什么过江龙入了河。”
　　随着又指着麻二蛋道：“你喊日常负责槐花巷的快手来向我详细讲述彭家的情况。”
　　她抬头扫过院外整齐的槐树和一座座独门小院，对着麻二蛋继续说：
　　“附近三条巷子，挨家挨户地走，反复地问，有没有见到什么奇怪的人，彭家最近有什么异常。”
　　“遵命，百户。”麻二蛋面露难色，却还是转身离去。
　　刘铁男又喊住他，对着胡玫说道：“阿玫也跟着去。”
　　麻二蛋一个抱拳，喜道：“谢百户大人！”
　　需知这槐花巷及附近住的，都是些“稍有身份”的人，这样的人最怕惹事多事，同时却又眼高于顶。
　　纵使麻二蛋是个小旗，上门拜访也只能不软不硬碰一堆钉子，可若是“无常”跟着，那边大不相同了。
　　“那就有劳麻二哥引路了。”胡玫点头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