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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零一章 处女验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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炙炎的夏日里,树木枝叶都打着蔫儿,空气凝滞不动,忽然突兀地响起一阵儿蝉鸣,有一股凉风也顺着声响拂吹而来,并把提前落地的翠黄色的枯叶卷得哗啦哗啦地作响,落叶在地上打着旋儿,偶有几叶摇摇曳曳地偏离,仿佛在为夏蝉绚丽的歌唱起舞,轻轻地落在一面色彩淡雅的绣花鞋面上。
绣鞋的主人忍不住动了动脚,换来了无须白面大太监的一声轻咳,吓得她迅速地收起脚,再也一动不敢动!
清了嗓子,太监秦伦眼皮耷拉着,他年岁虽不长,但在这襄王府中,也是有几分面子和权力的。
“咱家是王府负责遴选婢奴的管事太监之一,你们可以叫我秦公公。”秦伦说话时的声音不大不小,反而音色柔和,十分悦耳。
应选的五个人鼻尖上都浸着细汗,打着薄粉胭脂的脸蛋上,亦被晒得微红。此时,她们都低头站立,恭敬地听着。
除了站在最右侧的王玥珠——
她可是襄王赵元休乳母的亲生女儿。额头汗津津,云鬓虽鬅松,但其上插着的可是由纯金制成的繁株菊花钗,重量可不是很轻,脖颈略微酸痛,却不想乱动丢脸,王玥珠的神色端是不耐。这秦公公好生啰嗦!
正值晌午,热浪翻滚。抬头望空,云淡天蓝,树影轩疏,从浓翠的层厚叶子下透过来的光点,仿佛在婆娑呕吟,亦如同清浅不一的水中波纹,耀得人心斑驳横斜起来。
蝉在五人的耳畔边鸣响回唱,这心却越发地鼓噪得不安分!
“你们都是有人举荐而来的良家小娘子。”秦伦抬眼,他离树荫最远,阳光刺目,眼睛微眯起:“规矩什么的,我就不再重复了。只要记得侍候好王爷,讨王爷欢喜即可。但——”话题一转,“记住——在王府内,千万别犯了危害王爷和王府的祸事!”他眼珠转了一个来回,挨个看了她们一遍,淡淡地警告道。
这话说得漫不经心,可让听着的几人,心中都蓦然一凛!
秦伦浊目轻瞥着右首端的王玥珠,然后抬了抬眉,意外地露出一抹笑容,对她说道:“玥珠呀,你领着她们,跟着程妈妈进屋。验身,这是规矩,谁都得过这关。”他的这话又似乎是对着大家解释道,倒让剩下的其余四人有一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这外边的天气实在是炎热。
五人进入屋内,瞬时觉得凉爽许多,只是眼眸突然不适应暗淡的光线,乍一下有些眩晕,微颤了几下睫毛,方才觉得能看清事物,刚刚在外大家都未多想,此时看领她们进屋的王玥珠,心中都有些异样。
王玥珠明显是认识或者说是熟识这襄王府,包括刚刚训话的秦公公和现在露着一脸笑意的程妈妈。
秦伦过了片刻,他也进来了,打破了一室平静,对着程妈妈说:“瞧咱家这记性,差点忘记唱名登记了。”他转过身子来,中指蘸了一下唾沫,“哗啦”一下,低头翻开了手中的花名册。
屋内有一张小桌,笔筒和砚台摆放在其上,轻微佝偻着腰,秦伦坐在那里,右手捏着细杆毛笔,开始喊人。
“王玥珠,你会写名字吧?”
王玥珠应了一声,提笔蘸了墨水,把名字写了上去,秦伦低头看了一眼,让人瞧不出神色,摆了摆手,让她候在另一侧。
“下一个。”他喊道。“姓氏名谁?哪个字,都得说清楚,省得犯了主子们的忌讳。”王府管得更严,不仅仅是王爷的忌讳,还要避开当今皇上和王爷母妃等等许多人的名讳……
王玥珠身后的是她的闺蜜好友,她整个人看起来怯怯的,娇声回道:“公公,奴家姓李,名娥皇。”
“喔,李娥皇。”秦伦本来淡下去的声音,忽然扬高了起来。他微微瞪视着她,问道:“娥皇?”
声音微颤,“是娥皇女英的娥皇。”以为他没听明白,她小心地解释道。
脸色“唰啦”一沉,秦伦静默了一会儿,然后哼道:“这名字不妥。改掉!”
“回公公,这名字——”她本来就这一个名字,名讳本来就是父母所赐,怎么能轻易更改呢。她求救似的望了望好友王玥珠。
看了眼莫名发脾气的秦公公,王玥珠没吭声,她低垂下眼皮。
娥皇女英!哼,蠢人!
进了大宋的襄王府,怎么能叫娥皇呢。
毕竟南唐的大周后就叫做周娥皇,“娥皇”二字,虽然不犯上者尊号的忌讳,但是他却不能让襄王府有个叫做“娥皇”的侍婢,尤其这几个侍婢将会是王爷的通房,“娥皇”现在是随便一个人叫的吗?
秦伦心里不乐意,人警醒得很!他半辈子小心翼翼,在这里可不能翻了跟头。
“就改名叫做李莺莺。”秦伦一口决定道,语气不容置疑。
反应慢了点,结巴了一下。“……莺、莺,谢公公赐名。”此时已经有了新名的李莺莺,眼里含着泪,只好委屈地舍弃了原来父母赐予的“娥皇”二字。
“嗯,记住!咱家这是救你,若不是看在你认识玥珠的份上,咱家哪里能提点你呢。你原来的名字是不妥当的,回去自己琢磨琢磨。”秦伦看了看面前五个年纪青涩的少女,微微好心地提点了一下,也顺便让他显得良善些,毕竟这里面不准哪个,王爷往后就会给个位份。
那样,她就可能是他侍候的小主了。
这样想着,他嘴角故意和善地牵出一抹笑容,低头在纸上写上了李莺莺三个字后,继续喊道:“下一个——”
“回秦公公,奴家姓刘,小字眉月。”目光闪烁了一下,声音不高不浅,刘眉月嘴唇微抿,眸中含着温笑。可她心中此时却和李莺莺一样感到屈辱和委屈!可只能忍着!忍着!
“娥眉月的眉月?”秦伦没等她继续说便插嘴道,有些故意的,他着重地咬清“娥”字,给人的感觉好似他又要开始找“名字”的麻烦,王玥珠等人,包括刚刚受训并且被迫改名的李莺莺,都全神贯注的盯看着刘眉月的神色。
不急不缓,亦不惊不慌,刘眉月声音如清泉流淌,一点都不焦躁地回道:“公公睿智,奴家的名字正是‘眉月’这两个字。”
听闻她如此回答,秦伦不禁哂笑。
对于这个小小的低级马屁,他心底是不以为意的。他仔细地看了看眼前人儿的眉眼姿颜,这个张旻举荐的小娘子长得就是好看,端的是妩媚娇艳,五人当中她可称得上是最出色的。
不过——“名呢?问的是名,不是字。”秦伦微微皱眉,带丝不耐烦地继续问道。
“回公公,奴家小门小户出身,无甚大名。眉月是家里人随便唤的,只是因为奴家是月底娥眉月时出生的,遂家人给起了这个小字。”刘眉月一脸温笑,笑得灿烂明亮,眼眸黑漆漆的,令人迷惑般的幽深。
只因是出生在有娥眉月的那几天?秦伦听了这个答案,舒缓了面上的表情,他就说的,这等自愿卖入府中的贫苦民女,怎么可能会讲究起“字”来!她能写自己的名字,就难得不错了。
瞥看了一眼面前的刘眉月,秦伦故意拧起眉毛,不悦道:“你连名字都没有,怎么说‘眉月’是‘字’?”
“公公恕奴家见识浅薄,只因家里人不会起名,便一直这么称呼着,后来听说有学问家里的女儿,都有两个字的名字,称作‘字’……”刘眉月神色紧张,略带不安和讨好地解释道。
秦伦可有可无地点了点头。
“得,名不名字也无所谓。刘眉月,这名字也中听。”
本来没打算给刘眉月好脸色看的,但是秦伦脸上突然倒微露出笑意,嘴边冷冷地“哼”了一声,他别有深意地用眼角瞥看了刚刚站过那边的李莺莺——那张娇怜的脸庞上此时仍浮着一丝委屈。
秦伦收回目光,撂下手中的墨笔,有递给她的意图,口中问起刘眉月:“你会写自己的名字吗?”
“会。”刘眉月垂眼,轻点下巴,小声应和道。她接过他递来的毛笔,把笔执稳,写上了“刘眉月”三个字。低下头,秦伦看了看,忽然夸赞道:“这字写得真好!”
至于怎么个好法,他书读得不多,也说不出个好歹来。
他只是借此意有所指地说道:“反正你们进了王府,名字也得随着主子的喜好变化,此时叫个什么,却也没甚大关系。没有闺名的,咱家不才,倒能帮着想个;若是确实有些个什么字啊名啊的,咱家呢,也省事些。”说到这里他神情淡淡地看着刘眉月,然后突兀地露出一个瘆人的笑容,继续说道:“如若实在因为名字委屈的,可以现在就回家去,咱家也不拦着,王爷更不会问起一个没见过面的侍婢……”秦伦的视线火辣辣地掠向李莺莺,半晌,他眼皮耷拉一下,又抓起毛笔,他继续唤“下一个”。
……等登记完剩下两个看着还算规矩的小家碧玉,秦伦扬了扬光滑的下巴,视线飘向另一间屋内。
“程妈妈在里面候了半天了,你们去那屋屏风后面更衣,不过如若有人弄虚作假,不是清白的处女之身,胆敢蒙混欺瞒,稍会儿查验出来,可别怪咱家不客气!哼!”
秦伦阴恻恻地笑着,无人浑身不发冷,刘眉月眉头轻皱,拢了拢碎花细布的衣袖,就连王玥珠脸色都不甚好看,她从小到大都是被捧在掌心中的家中娇女,何曾受到过侮辱和怀疑。
忍了忍,她还是问道:“秦公公,我就不用这么查验吧。我点了守宫砂。”她小臂上,娘亲早就给点上了守宫砂,以示家中女儿无比清白自重。
挑了挑眉,秦伦摇头。“民间的验证之法,在这襄王府行不通。玥珠,你既然是清白之身,怕个甚么!”言毕,他闭上眼睛,一副不想啰嗦的样子。
王玥珠只好和刘眉月等人一个待遇,一同去另一间屋内更衣候查。
这带着屏风的屋子,刘眉月眼睛扫视一圈,稳了稳情绪,果然只能是这种查验方法,龚美的打听还是靠谱的。
几人里只有她面色如常,显得稳重大方。刚刚及笄的少女,哪里经历过在人前赤身裸体,她们望着半透明的屏风,脸颊上瞬间都晕染上了绯红色,浮沉着一片羞涩和犹疑。
王玥珠眼珠转了转,带了点点笑意,星星灿灿的,透着一抹狡黠。她侧过头,瞥看了一眼满脸娇怯恐惧的李莺莺,又瞅了瞅神色自若的刘眉月,只觉得这人长得艳若桃花,尤其是那一双黑漆漆的眸子,和那抹润红光泽的朱唇,看着就比她们有种别致的风韵。
王玥珠虽自觉得自己长得也不差,但是这几人里面,她就是觉得刘眉月是个大威胁,刚刚对着秦公公的一番话,看得出此人还擅长花言巧语,讨人欢喜。
心底冷哼了一声,王玥珠抢先对这程妈妈笑道:“妈妈,我有点紧张,我待会儿再查,你先查她,她看着最年长镇定。好不好,程妈妈?”她的优势就是对襄王府的一切人和事了如指掌,程妈妈定会允了,与她方便的。
果然程妈妈眼里带着笑意点了点头。
这点顺手人情和面子,她还是会给她的,只是——程妈妈顺着王玥珠的眼神,视线飘向了刘眉月。她只觉得人长得不错,娇艳了一些,倒未有王玥珠刚刚所说的比她们年长。
刘眉月呼吸一紧,她心底明了,这第一个去验身的人选此时必然是自己了!
她抬眼仔细地看了看王玥珠,里面有的是“善意”和“恳求”,那娇面上一片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把这第一个查验的机会让给她吗?
轻轻地动了动胳膊,左手手指捏着右胳膊的蓝边衣袖,她点了点头,主动地站到了程妈妈的面前,微微俯身一拜,声音低柔地唤道:“程妈妈。”然后静立。按理说,她此时应该暗自递上银钱,毕竟这是不可少的孝敬。
可是——
刘眉月瞥了瞥站在程妈妈身边的王玥珠,又抬眼迎上了程妈妈的双眼,她眼里透着一种迟疑一种挣扎,然后她微微侧眼,动了动右侧衣袖,里面有银裸子的撞击声。
声音虽然小了点,但可能因她动作轻,程妈妈笑了笑,眼角余光看了一眼紧挨着她站着的王玥珠,不虞之色一闪而逝。
她微不可见地点了下头,一片和蔼地看着刘眉月,说道:
“小娘子去屏风后面更衣吧,脱完衣服,再叫我过去。其实,你们都放心,查身的法子很简单,也不是贴身查的,那种是对付拿不准的人才能动手的。”
程妈妈显然很了解验身的方法,触摸之法显然是针对等会儿查验有疑义的人设置的,那等法子很是迫不得已,毕竟极易“误伤”!
刘眉月听从吩咐,欲往屏风后走去,可是半道停住了。
她忽而不好意思说道:“程妈妈,有白水吗?刚刚站在外边,口渴得厉害。”
程妈妈可有可无地指了指离屏风不远的桌面上,那里有一盏茶壶,其中除了刘眉月,其他几人也有点渴了,都眼巴巴地望着那茶壶,可当注意到上面落着的一层薄灰,眼神都嫌恶起来。
刘眉月像是没瞧见似的,看着渴得也厉害,她走过去,翻开一个扣着棕红色的小茶杯,哗啦哗啦地倒起茶水来,然后拿起送入口中的途中,手却一时没稳妥,一颤,里面的凉陈茶水洒在了她的手上和袖筒边。
慌乱了一下,刘眉月赶忙撂下茶杯,掏出洁白微厚的棉布手帕,整理清洁了一下。
程妈妈刚刚还算明亮的脸上,微微阴沉了一下,真是上不了台面!笨手笨脚的!她身侧的王玥珠看了拿着手帕不停擦拭手忙脚乱的刘眉月,不经意地也掏出她自带的白底兰花丝绸的绢帕一枚,明眼人都看出她故意地炫耀之意,毕竟两人手帕的材料天差地别。
王玥珠真真好似忍声不住,用她刚掏出的丝绸帕子掩住了嘴,可她微勾斜开的眼角,却匿藏不住里面的点点“笑意”。
此时此刻,尽管没特意回头去看,可刘眉月还是敏感地感觉到了大家轻视的目光,她略略拘谨了起来,连水也再未喝,急忙狼狈地去了屏风后面,躲起来更衣去了。
一直没丢开手中的湿帕——手掌中还带着湿意!刘眉月脱衣服的速度倒是很快,完全没有刚刚在屏风外边的紧张,她眼眸里有股子沉静,这种极致的安静和她活泼艳丽的气质、长相极其矛盾,却又神秘得吸引人注目,便如同月辉和星光之相较,彼此攀比,又互相衬托,成就了一番阑珊黑夜的璀璨宁静。
脱衣的声响止停,浑身上下只有手中的绵帕,仍旧湿漉漉地被拎着。
棉布手帕容易贮存水,一拧现在就能滴下水滴。
手指湿湿,刘眉月打开了夹在袖筒中的荷包,里面的银裸子只有两三枚,着实是拿不出手的,刚才她只是仗着胆子,耍了个“瞒天过海”的小伎俩!只是,这外边的程妈妈的孝敬,日后还当得妥妥补足!
当下刘眉月低眉敛目,不再分心迟疑,捏起掺夹在银裸子间的一件小纸包——
这纸包材质是油纸,叠得四四方方。
她轻缓又小心地打开,并腾出一只手,捏紧湿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