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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生命倒计时 ...

  •   蛛网一般的电线将阴沉的天空割裂成大小不一的形状,十几根捆成一把挂面似的,压在人们头顶,是这片城区的居民头顶真正无法消散的乌云。

      斑驳开裂的墙壁上不仅承载着发霉的菌斑、清晰的脚印,还有不知谁家倒霉孩子的各色涂鸦。

      水彩笔、中性笔、粉笔……什么都有,甚至还有用钥匙划出的长痕,从一楼蜿蜒到四楼戛然而止,变成几把入木三分的大叉,好像四楼就是试卷上的错误答案。

      纱边裙角拂过墙面的那几把大叉,带着口音的女声在楼道中响起。

      “周姐,你说的是真的?那么个大明星真住在咱们这种地方?”

      “什么大明星啦,你没看网上说的?他都不知道害了多少人!之前都被警察带走了的,谁知道使了什么手段又给放出来了。跟这种人住在一栋心里都发毛得很哩!”

      穿着碎花纱裙的女子瘦得几乎脱了相,站在被叫做周姐、膀大腰圆的中年妇女身边像是一根筷子。

      她显然也对“大明星”的事迹有所耳闻,只是刚搬来这个地方,不太清楚传闻的真实性。此时被周姐证实,一下连路也不会走了,五指攥紧装着菜的塑料袋,细细的绳子勒进关节中。

      “听说他是个喜欢男人的变态!我家俊俊才十五,不会被他给害了吧。”

      周姐撇了下嘴,用胳膊肘撞了一下旁边紧张得有些神经质的女子,示意她看向左边。

      “喏,那人就住这儿,你可叫你家俊子绕着点儿走!不过我也好几天没见他了,指不定是自个儿走了,皆大欢喜!”

      两人说着放轻了声音,加快脚步往楼上走,生怕经过一下就沾了霉头。

      还没等她们合上家门,突然从楼底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有节奏地往楼上跑来。

      这边是很多年的老小区了,在寸土寸金的京市像是疮疤一样的存在。本来好几次被划为了拆迁区,也不知道是不是这里的人命里就缺财,始终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没能成行。

      而“会拆迁”这一可能就像一块肉一样悬在所有房主的面前,为那些穷了一辈子的老人虚构了一个幻梦。

      除了外来务工人员租住之外,也就只有他们还坚守在这个被时代遗忘的角落。

      周姐在这儿住了快五年了,对这栋楼里里外外都摸透了,几乎全是她这个年龄的底层工人,或者是些上了年纪的老人。

      所以一时听到如此急促的脚步声,两人不约而同地从楼梯的间隙往下望去。

      入目只有一个黑色的发顶,蓬松的短发随着来人的脚步像一朵翕张的水母。

      转角时露出一张白皙精致的面庞,让周姐瞪大了眼——除了住在四楼的那个“大明星”之外,她还没有在电视之外见过如此美到让“蓬荜”生辉的人物。

      逐渐跑近的青年用她女儿的话说就是——简直美到跟她们不在一个次元。

      青年的眼睛是极为鲜亮的蓝色,看着比她之前在照片上见到的那些外国人的眼睛还要剔透。五官简直没有一处不完美,一眼望去就觉得,这个世界上应该再也不会存在同他一样完美的造物了。

      青年径直往上,周姐都不自觉地审视起自己的穿着,希冀着他会在这里停下脚步。

      转念又觉得这种美玉如何能配瓦做的匣。果不其然,突然造访的青年在四楼停下了脚步,微微喘着气看向了最左边一户的门。

      周姐心里那块悬着的那点儿希望重重落了地,反而有种就该如此的感觉。

      青年注视着那张“五彩斑斓”的门,只留给楼上的两人一个沉默的背影。

      那张门实在算不上体面,显然“大明星”蜗居此地的消息不是一个秘密。

      黑子们倒是恶得很有素质,知道这里并不是他的房产,所以全用打印的A4纸加胶带贴在门上和墙上。

      青年在敲门的间隙分出一些心神来一一看去,不是p的黑白遗照,就是各种污言秽语的大字报。

      里面的租户也不知是不在意还是很久没有出来清理了,A4纸叠了好几层,都快贴出几本连环画了。

      周梅见青年一直敲门没有回应,忍不住出声打断:“诶!别敲了。都好几天没见他了,说不准不住这儿了呢。”

      青年应声抬起头来,和楼梯缝隙中的周梅对上了目光。

      正面直对那张脸比惊鸿一瞥带来的冲击力更大,周梅被那清凌凌的眼睛一看,心里实实在在地咯噔了一下,突然有些紧张。

      青年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语气却很礼貌:“不会的,他就在这里。”

      他转过身继续重复着敲门的动作,突然,一道无机质的机械音在空间中响起:“根据运算,任务目标将在58分24秒后失去生命体征。建议宿主尽快采取其他方法推进任务。”

      青年不自觉地侧了一下耳朵,而上方的周梅两人却像什么也没听到一样,还在一脸不赞同地看着他。

      敲了快十分钟后,潮生也清楚了任务目标目前无法主动为自己开门这一情况。时间紧迫,他需要寻找其它进入屋内的方法。

      ***

      潮生是苏醒在一片纯白空间中的,除了刻在本能中的规训以外,他的脑中没有任何记忆,他猜测自己应该是第一次苏醒,而面前悬浮着的一个橙黄色的光球告诉了他答案。

      它说它是系统0416号,隶属于快穿总局下属的主角分局。

      他叫潮生,被它们选中了来完成“拯救美强惨主角”的任务。因为一些原因导致他丢失了所有的记忆,但在所有任务完成之后它们会辅助他将记忆找回,并将他送回原来的世界。

      左右潮生也没什么别的好干的,遂答应了0416的条件,并被它迅速传送到了第一个任务世界。

      这个世界的主角叫江珩,是年少成名的演员。从18岁以素人身份进入娱乐圈开始,第一部戏就和名导合作拿下了最佳新人,也凭借着那部电影一炮而红。这么多年来断断续续拿过国内外不少大奖,仅30岁的年纪,已经是圈内举重若轻的三金影帝了。

      原本故事应该结束在这里,主角拥有最高光的时刻和最光明的未来,但剧情很快急转直下。

      一开始是一个曾经和江珩合作过的年轻演员突然在微博上爆料说自己受到了江珩的潜规则,甚至拿出了不少证据,引起了轩然大波。

      后来断断续续有不少人都跑出来说自己也受到过其骚扰,全网的营销号就像闻到肉味的狼一样涌了上来,所有真真假假的绯闻如火山喷发般势不可挡,根本没给江珩的团队丝毫反应的时间,就又给他扣上了一个出入多人party的帽子。

      原本江珩公司一直在努力澄清,寻找证据,经纪人的突然反水为这场盛宴添了最猛烈的一把柴。

      有好事记者对江珩姑姑一家的一段采访更是将江珩钉在了耻辱柱上无法翻身。

      他们作证说江珩就是从小就坏,小的时候就欺负自己的表弟,他们当时就觉得这个孩子行为举止都很奇怪所以才跟他们家断了来往。

      可事实是因为那个表弟偷他们家东西,所以江父江母才主动断了跟他们的联系。

      人们从不在乎颠倒的黑白,他们只在乎“影帝”人设崩塌,跌落神坛,人人得而踹上两脚。

      江珩的父母就算养出这么一个优秀耀眼的儿子,也并没有因此选择更好的生活,他们一辈子生活在小镇上,对电子产品的了解还局限在看看电视和视频。

      为了帮江珩说话、澄清,特地注册了微博的账号,遭受的却是全网的谩骂。

      甚至有脱粉的激进黑粉找到江珩父母家里闹事,江父也因此突发心梗没能等到救护车抵达便去世了。

      悲痛欲绝的江母被江珩的弟弟强行带去了其他城市,从此也和江珩断了联系,自此江珩在被全网封杀、面临巨额违约金的同时,众叛亲离。

      他将所有资产都抵押换钱之后,租住在了这个老破小的小区中,因为每日酗酒急性酒精中毒,为他本该辉煌落拓的一生画上了潦草的休止符。

      .

      按0416的说法,主角本该拥有的是美好顺遂的一生,而潮生的任务就是通过介入,改变主角的悲惨结局。

      但因为它们绑定宿主耽误了一点时间,导致现在剧情进展已经接近尾声。主角江珩的死亡倒计时只剩了两小时,0416只能随机绑定一个最近的、和主角产生过交集的角色。

      如果潮生不能在两个小时之内成功救下主角,那么这个任务世界就失败了,他也可能会面临被解绑死亡的惩罚。

      系统选中的角色是一个圈里几乎查无此人的小明星。从小在孤儿院长大,因为一次偶然被种下了当明星的种子,在高中毕业之后就签约了一家小公司,这么多年一直籍籍无名,在各种末流短剧或小广告中蹉跎,入圈五年归来仍是素人。

      这次他参加了一个不知名小导演策划的直播真人秀节目,因为从嘉宾创作团队全都几乎无人关注,所以也更加无所顾忌。

      这个导演想着江珩最近“风头正盛”,不如借此将他请到节目上来。

      他知道江珩手上的所有工作都在谈解约,想必自己是唯一还敢向他递出橄榄枝的。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他咂摸着,江珩的众多同性绯闻总不可能是空穴来风,于是派出了潮生亲自上门去找打不通电话的江珩,他要真有这方面的意思说不定会更快答应。

      于是正在赶往江珩住处的“潮生”便被系统0416捕捉到并选中,才有了现在这一幕。

      .

      这片筒子楼的年份久到从足有九层楼高却没有安装电梯便可见一斑,开发商只想着怎么利用有限的地皮建造更多可以售卖的空间,自然不可能考虑到舒适和美观的问题。

      每层的户型中有一个窗户开在了走廊,有时候打开窗户,来来往往的住户都能看见你们家在干些什么。

      潮生左右环顾了一圈,走廊里堆放了各家的杂物,他很快选中了摆在一扇门边的折叠凳。

      凳子像是那种小卖部10块一把买的,凳脚是铁的,凳面是一块绿色的牛津布。

      周梅看见潮生离开门前,还以为他终于放弃了,没想到他抄起别人门口的凳子就砸。

      潮生从转身到动手全程不超过一分钟,周梅没有从他身上看出一丝一毫的犹豫。

      她刚张口想要再劝劝潮生,让他不要再跟这种劣迹斑斑的人来往,取而代之的就是一声玻璃破裂的巨响在幽深的走廊里振聋发聩。

      楼梯下方传来一声“我操”。

      潮生回头看去,发现一个带着黑色鸭舌帽,穿着一身其貌不扬的T恤五分裤的年轻男人站在下一层,眯缝眼都快瞪圆了,手里正举着一个长方形的机器对着潮生的方向。

      “兄弟……你他妈真狠。你是我见过最牛的黑粉。”他朝潮生举起一个大拇指。

      潮生多看了两眼他手里拿着的东西,不知道那是用来做什么的机器,因为听不懂男人在说什么,所以装作没听见的样子。

      周梅像是才从震惊中反应过来,怒气冲冲地从楼上大踏步跑下来:“你这人是不是疯了啊?大白天的就入室抢劫呀你!”

      之前同她一起上去的陈云急道:“诶!周姐!”

      大妈生气起来的气势就算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潮生一时都有些迟疑了,但他还是很快在0416的催促下快速从窗户进了屋内。

      这种地方安装的玻璃显然不可能有多优质,打破之后碎得到处都是,窗棱上还残留着锋利的不规则碎片,像是巨兽的利齿。

      虽然住在这里的人是一个声名狼藉的坏人,但潮生的行为实在猖狂至极,当着人的面都敢直接敲碎玻璃强闯,下次还不知道会干出什么反社会的事儿来。

      衣角从周梅伸出的指尖划过,她没抓住人,气得跺了下脚,一转头看见那个带着黑色鸭舌帽的男人还举着手机在一边看,气道:“你这年纪轻轻一小伙子就这么在旁边看着?!到时候出了事你负责吗?”

      黑帽男也不是刚混社会的愣头青了,哪会被她一句两句吓到,无所谓的耸肩:“见死不救可不犯法。”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生命倒计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