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句号》丘竹山

1、开端

　　“贳启？你在发呆吗？”宛迩转过头来问。
　　“不……没有，没什么。”贳启摸着宛迩柔顺的发丝，感受着来自掌心之下那乖软的灵魂传来的温度，让他忽然有一种被灼烧的错觉，可是怎么也不愿意放手。
　　枕边人自然地抱住贳启，偎进他怀里。
　　隔着丝绸的布料，从肩胛到腰，那种灼烧感愈发明显，可愈让他不愿移开自己的占有。这么顺理成章，这么诱人。
　　贳启贪婪的吸取着宛迩的一切，这场梦已经不记得是从何时开始的了，大概是那个灯红酒绿的雨夜，在几个不知死活的渣滓手中救下宛迩时，一切就没有回头路了。
　　好在他赶去及时，他的宝贝还是纤尘未染。
　　不能让任何污浊沾染上宛迩，那是他一个人的，只属于他自己的珍宝。
　　“我都是为了保护你……”我没有任何恶意。
　　宛迩抬起头，轻吻着贳启的下颌。
　　“嗯。”
　　身后雷雨声渐渐壮大，贳启把怀中人抱得更紧。
　　“不怕，我在。”
　　可他没认清，害怕的是谁，又到底怕的是什么。
　　现在的宛迩太美好了，让他陷在这温柔乡里，忘掉了他的宝贝曾经有多恐惧，忘掉了他的宝贝曾经在黑夜里时断时续的哭泣。他只知道，宛迩如今身心都是他一个人的。
　　怀里的人均匀地呼吸着，似是一无所知。
　　贳启的双眼紧紧地注视着帘外如水的月光打在宛迩身上。伴着雨水晃动的斑驳光影，却刚好从自己和宛迩中间，分开了一条清晰的明暗交界线。
　　他怀着虔诚的心惶恐地睡去。
　　已经很久没做过噩梦了，但今晚，那些东西又缠上了贳启。
　　他梦见他正在清理一片狼藉的客厅，他的父亲——不，那个老不死的东西又二话不说拿起酒瓶砸来，甚至作势向自己扑来。
　　慌乱之中，他逃走了。
　　他走到街上，走进小巷，翻找餐厅后厨倒掉的剩饭剩菜，胡乱地塞进嘴里。然后走了很远，走到江堤岸。
　　他开始奔跑，像是要一直跑下去，跑了很久很久。
　　他跑到了这里，一座不知名的陌生城市。东弯西绕下，来到了红灯区。
　　初来乍到，身无分文，甚至一直没有进食饮水。可红灯区的头不会在乎，那人只在乎收不收得到钱。
　　看着拳头下来了，贳启求生的本能爆发，他学着自己那个混账父亲的样子，抄起身边的酒瓶砸到了那人的脑袋上，动作快到连自己都没来得及反应。
　　第一次杀了人，可是并没有什么害怕的。相反，贳启的内心得到了前所未有的解放。红灯区里没有人会报警，取而代之，他成为了地头蛇。
　　常有人来找他麻烦，于是接二连三，鲜血浸染了他的双手。那些残暴的手段成了家常便饭，此后再也不见人近他的身。
　　红灯区随地可见的酒妓不惜任何下作手段，想拖他入这酒池肉林。不过她们只是没有脸和尊严，起码还懂得保命。
　　他原以为会步入父亲的后尘，可他发现，他在泥沼的最顶端，却发自内心鄙夷这些东西。他怀着什么，怀着什么最崇高的意念。
　　最终噩梦醒来，宛迩白净的脸庞就在第一时间闯进视线，结束他的徘徊。
　　贳启不知道，宛迩也做了个梦。
　　宛迩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
　　梦见妈妈在找自己，找了很久很久。妈妈被几个人带走了，然后黑暗的尽头有一汪血水，源源不断流淌而来，没过双膝。
　　贳启从黑暗里走出来，牵住自己的手。
　　自己出于本能，想溜走，想逃离。可是贳启身后的黑暗温柔地裹住自己，缓缓轻抚着全身，进入血液里。
　　宛迩看到自己在发光，他就张开双臂，想把贳启的一方天地，照得亮堂堂的。让他知道，除了这片美而阴险的夜，光也是温暖人心的。
　　然后呢？然后发生了什么？梦到此处断开，那柔和的流水水戛然而止。
　　醒来时贳启看着自己。
　　像是看穿他的灵魂，像是给他戴上镣铐与枷锁，像是一种惧怕，像是……一种陌生的情愫从心里生发。
　　为什么会陌生？宛迩不明白。明明这种感觉又有些熟悉。那种□□的占有……应该称之为爱吗？自己也有爱啊……怎么会陌生？
　　宛迩把这些奇怪的疑惑从脑海里剔除，他握住贳启的一只手：“贳启…你今天忙不忙啊……”
　　“不忙。有什么想做的事？”无论是什么我都会和你一起。
　　“我想带你去个地方。”也一定要带着你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