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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7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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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年春节,家里依旧像往日一样,把喜字贴满整个玻璃窗,各个角落都能够看到红色,电视里放着春节联欢晚会,但厨房内的声音已经没有,许久不自己做饭的孙珠胜已经放弃了动手,而是选择点了个外卖。
她看着桌子上简单的一盒素面,面色虽然是平静的,可心却是空落落,筷子的包装袋都没有撕开,又默默地放回去,操控着轮椅回到房间。
走过次卧,门口的白布因为她的路过而被掀起,通过门缝看见里面书桌上放着的骨灰盒,眼泪是止不住地下滑,就像坏了的水龙头。
突如其来的疫情让她失去了奶奶,本以为还能够陪伴得再久一些,却不想最终还是逃不过变化。
躺在床上的她拿着被子蹭掉眼泪,哭声从小变大,抽噎的声音,发抖的身体,即使房间再温暖,也感受不到过年的快乐,鞭炮声依旧,楼上楼下即使在封闭,依旧是有人陪伴,但她孤身一人。
寂静的街道不同于往年热闹,行李箱的轮子在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一直到三单元楼下才停止。
大拇指按着密码锁的最中间,锁开的声音没能让里面的人听见,反而还在哭泣中,进门第一时间锁好,连鞋子都没有换,直奔主卧。
吸鼻子的声音掩盖门开,董扬佑小心地把被子掀开,在看见她哭得眼睛红肿睁不开,心疼地抱着人。
孙珠胜没想到他会回家,本以为疫情严重不会放人回来,却不想在情绪最低落的时候,还是等到了人,搂紧他脖子哽咽道:“队里怎么让你回来的?”
董扬佑轻抚她后背,轻声道:“家里出了这件事肯定得回来,你一个人从头处理到尾,总归要来陪你。”
这几天孙珠胜是从医院到派出所,又到村庄大队,跑东跑西,戴着口罩在空荡的县城里办事情,顶着可能被感染的风险处理,害怕肯定会有,毕竟奶奶是因为这个病毒走的,可不办又无法托着,尸体不等时间。
这一年孙珠胜成功考研,依旧选择首都林业大学,可是和奶奶的分别成为心尖刺,从病发到离开,她却和个没事人一样,没有被感染,但老人的体质太弱,抵抗不住外面的病毒,最终还是走了。
八十多岁在农村可以说是走得算年轻,村子里还有很多老太太都九十多,甚至百岁,孙珠胜想着奶奶可以多活几年,从初中到现在大学快要毕业,依旧是这个想法。
比起寿终正寝,奶奶生前又是插管又是大手术,手背上的针头都不知道有多少个,孙珠胜目睹这一切的发生却无能为力,在老人临走前,她突然萌生的想法连自己都不敢去相信。
活到八十多,这期间经历了大大小小的事情,如果离开是对奶奶这七八年来疼痛的解脱,是不是也可以欣然接受。
“奶奶留了话给你,我们擦掉眼泪听一下好吗?”董扬佑细声道,找出手机里和奶奶的对话,在没有住院前就已经发现身体的变化,所以他在和奶奶打电话时,录下来那些话,就当作是遗憾中的圆满。
“你们俩都大学毕业了,珠珠研究生也考上了,从前不和恁说结婚的事情,是觉得事情还小,没必要摆在台面上,但现在年龄大了,我是等不到结婚的日子,你们俩过好自己的日子就好。”
“小孩总会有闹别扭的时候,重要的是过日子互相体谅,你跑去那么远的地方,没说过你一句不好,这一年多没家来,她都给你找借口,我知道,你们那边休假不容易,身上的责任也不一样,但是啊,缺给珠珠的总得要加倍的补偿回来,不能因为她不计较就忽略。”
“珠珠都和我说了,等到研究生毕业去你那里工作,在一个地方见面的时间多了,你走不开,她就朝你走,这不怪好的吗?”
“你们两个互相帮助,互相照应着,我就开开心心的,什么烦恼都没有,这样将来就是走了也不会不舍得,人总有一老一死,这是逃不掉的,你们年轻人想得开,两三天就明白了,踏踏实实过好自己的生活比什么都强。”
奶奶说的并不多,可都是心里话,这是她住院前一天晚上给发的语音,那时董扬佑在外打火,并没有注意到这几条消息,是第二天回到消防队,接到孙珠胜的电话才知道老人已经病重,而这些语音在回家之前听了无数遍。
孙珠胜闭上眼睛把泪水蹭到他羽绒服上面,冰冰凉凉地很快又嫌弃地移开,“奶奶和你说那么多话,却一点儿都没交代给我。”
董扬佑亲着她嘴角,安慰道:“因为不知道对你说什么,想想奶奶以前和你说过这些话吗,不都是对着我说,因为她知道和希望,你不要去改变,让我对你宽容纵容,想让我成为你的依靠。”
老人的愿望也只有一个,只要孙珠胜保持学习现状,将来工作顺利,一直身体健康,这就是她最大的期望,除此之外什么都可以不要。
“我现在是自己的依靠,不需要你。”孙珠胜冷静道,在首都这三年多的时间,她见识到了很多自己所没见过的世面,也接触了很多新科技高科技,曾经对外面世界向往又胆怯的她,现在正生活在超一线城市,所拥有的也是别人所想要的,如今的她很满意,也感谢过去的自己,没有放弃依旧坚持,才会有现在的成就。
而孙珠胜并没有说错,从开始需要董扬佑,再到现在独立,不仅仅是行动也有思想上的,始终明白他带给的是所有发生事情的源头,念想和行动。
请了半个月假的董扬佑专门在家陪她,两个人哪里也不去,学习过后的放松也带来着身体上的刺激,害怕失去便愈发地渴求。
房间内的空气已经两天没有流通,床上的人却是翻腾无数遍,夜晚辗转反侧,暧昧声被挡在被子里,亲密的行为让汗水逐渐将被套染湿,地面的塑料袋越积越多,即使已经结束,孙珠胜却不愿意松手。
欢愉过后的酸痛维持许久,孙珠胜背对着董扬佑不再是前两天的渴望,而是休养生息,抓着他的手问:“几号了?”
“十二号。”董扬佑抱着她亲切道,时间在这段时间过得非常快,好像一眨眼就过去十天。
孙珠胜嗯了声,距离董扬佑回去还有两三天时间,她是挺想送人回去的,但现在形势严峻,肯定是没有希望,“那你自己走啊,我不送你了。”
董扬佑玩笑道:“向上面申请,把你带着一起走,这样就不用我操心,半夜打开手机看你有没有在家。”
“我那天就只是单纯出去逛一圈,根本没有想着要寻思,是保安大叔瞎说,你干吗放心里去。”孙珠胜为自己解释,那天真的算是无心插柳,谁承想保安大叔看到她在天台就以为想不开要跳楼,吓得直接报警,结果是虚惊一场想要放烟花。
董扬佑算是后怕,尤其是在看到物业发的视频,大冬天穿着垂衣瑟瑟发抖在台子边,要是稍不留神还真的会摔下去,他都不敢去想。
孙珠胜自己放宽心,安慰道:“真的没事,大灾大难我都走过去了,怎么可能会因为这个挫折倒下,我是谁啊。”
“你是孙珠胜啊。”董扬佑笑哄道,搂紧她在锁骨处用力亲了下,“快睡觉,别再招我了。”
十几天的相处让孙珠胜在面对分开的到来选择忽略,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董扬佑都已经在她面前收拾行李,还是当做看不见。
董扬佑蹲在她勉面前仰头问:“怎么今天对我这么冷漠,没有昨天热情了?”
孙珠胜的视线依旧在电视剧上,“你不是要走了吗,还对你热情什么,又不能多待几天。”
“是不能多待几天,但是你不多看看我?”董扬佑不解道,抓住她的手,“这么狠心了?”
孙珠胜低头看着他,笑了笑说:“哪里狠心了,都让你把家里放的全都用完了,这还不知足?”
面对孙珠胜的开黄腔,董扬佑的话不亚于她,“用完了但你不还是有所求?”
孙珠胜抬脚踢着他膝盖,笑骂道:“不要脸。”
董扬佑笑眯眯地把行李箱竖起来,“走了啊。”
孙珠胜嗯了声继续看电视,董扬佑见状慢慢吞吞地到门口,不忘重复一遍,“走了。”
孙珠胜没回答,听见关门声后,立马蹦跳着阳台站着,双手抓着栏杆,不到两分钟,董扬佑走到花坛边停下脚步,转身抬头望了眼,挥了挥手喊道:“快回去。”
目送着人慢慢走到大门,窗户外的风进入到孙珠胜的眼睛里,泪水直接涌出,茫茫大雪看到离去的背影,再一眨眼便是干净的玻璃,外面群山环绕,最角落的消防大队出警声响彻整个县中心。
民宿一层的布局很简单也小清新,正中间是一个白色台子,两台电脑,两侧放着各种各样的小玩具,也登记着所有来访客人,墙壁上挂着的每一幅画都是沈队长画的,右下角写着日期。
左侧是一个就餐区,三面都是玻璃,朝下看就能看到底下一楼的泳池和游玩场所,冬天没什么人,都喜欢在室内泡温泉,可到了夏天人却多了起来,可以说是位置预约不上。
右侧在是露天咖啡台,天气好便会给客人们举办晚餐宴或者咖啡席,天气不好就是都坐在靠墙的软垫上,看着播放的电影,听着雨声和蝉鸣声,享受悠闲的时光。
门口的右侧是几排伴手礼,孙珠胜平复心情后,看着七年前曾经在隆福寺有过一面之缘的摄像师,“故事就到这成为尾声,后来我如愿的在首都林业大学读研究生,他也在无名大队带着几十名战友扑灭一场场火灾,我和他约定好研究生毕业后再决定把领证提上日程,毕竟在一起都好几年了,也不想耽误下去,没想到这最后一年就出了差错。”
“考研之前就想好要在这边工作,还有半年的时间,舅妈那边已经找好介绍人,直接在S省林业和草原局工作,老家那边很少去了,自己怕想起来难过,但不敢忘记,现在也庆幸当初夏老师给了我那一本相册,不然将来该拿什么怀念他。”
2023年冬天无名县下了一场大雪,在大雪之前是方面几百亩的森林被烟灰覆盖,这场火灾是继2015年徐永光两人牺牲后,无名大队又一次惨痛的代价获得经验,是四位消防员的离开,让他们在狠痛中度过剩下的日子。
男人将董扬佑和徐永光的照片收走,然后放到相册里,目光扫过民宿内部,每一幅画都特别好,让他找不出更好的词汇来形容,这不像是住的地方,而是一个展览馆。
桌面上放了很多张关于无名森林大队内部的照片,全都是这位摄像老师所拍摄,他游走很多地方,但最后停留在无名,是因为他亲自拍下火灾现场事故,又目睹这些消防员进入到火场。
男人英俊的面庞朝向坐在沙发上的女人,穿着黑色高领毛衣,跷着二郎腿似乎在发呆,故事的讲述就只有两个人听见,他一个男生都会忍不住落泪,这个女生却平静得好像置若枉然,从而引发了他的询问。
“那你呢,和孙珠胜愿意接受我的到访,应该不仅仅是她愿意说,你应该也想说些吧。”男人的话让女生扯着嘴角笑了笑,与其说是愿意,倒不如是想要他手里的照片,无功不受禄,所以才愿意让人进来。
用照片换取故事,这是男人鲜少做的事情,但他并不是为了戳别人的心,而是想可以有很多的年轻人知晓这些,更多的人怀念这些青年英雄,在所有人看不见的地方,依旧发挥着自己最大的力量为了森林资源和人民群众的安全而付出生命。
“是有想说的,但相机里和他有关的照片,希望你拷贝一份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