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谈》黄浦江在逃鸽子

8、导游

　　今天是六月二十八号，是七日旅行的第二天。何冬有些兴奋，因为她就这么简单地度过了第一天。

　　二十八号早上六点，何冬在一片吵闹的人声中醒来。她从金字塔往下望去，底下不知什么时候多了许多人，这些人似乎并不像她们昨天遇到的来兜售商品的人。

　　他们无一例外地实在望着她和孙晓两个人，而且时不时地说着什么。犹豫距离太远，何冬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这些人在她眼里也像是一个个时不时跳动的色块，红的，白的，灰的和绿的。

　　何冬有些慌张，她疑心这些人是在让她和孙晓下来，疑心这些金字塔也许是不准攀爬的。她慌忙拉着孙晓就要下去，她可不要在这个假的世界里还要被人教育要遵守功德。她可不想浪费一点精神力在这些本可以避免的事情上。

　　等到何冬终于爬下金字塔的时候，她才发现事实并不是她想的那样。这些人的确是在找她的，但并不是在批评她攀爬金字塔，而是在寻找她。而且，据他们说，找了自己一晚上。

　　至于为什么要找她，因为何冬是他们旅游团中的人。而坚持找她的人就是导游。他们说何冬一到这附近人就不见了，害他们一直找她。

　　如今终于找到了她，皆大欢喜。众人的脸上果然都露出了欣喜的神色。而何冬对他们这些人毫无印象，就在她一脸懵的时候，却见这些人里，开始出现这样一种声音——

　　“你身边的这个人是谁啊？我们这个旅游团可不能带非旅游团成员的人一起的。”

　　“还有这种规定吗？”何冬终于察觉出不对味来，这是要让自己和孙晓分开吗？何冬坚决地反对，说自己宁愿不跟团，也要和孙晓在一起。

　　听到何冬说不跟团而是要和孙晓在一起的话，先前还十分友善的这些人，突然脸色开始变得骇人。

　　这些人足有二十个，而她和孙晓只有两个人。何冬手心足足捏了一把汗。她不由抓紧了孙晓的手腕，想要寻找机会逃离这些人。

　　就在她向孙晓使眼色，预备三二一开跑的时候，对方却向她摇了摇头。就在何冬疑惑不解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的手心陡然被塞入了一个纸条。何冬下意识地将这张纸条抓紧在手心，不让它漏出一丝一毫。然后，她就看着孙晓就这么离开了。

　　虽然她知道对方这么做一定有她的道理，但看到对方离开的背影，恐惧还是使得她的心突突直跳。

　　在孙晓离开后，身后的这些人似乎被解除了什么威胁，重新变得友善。他们谈笑风生，似乎刚刚的一切针对从未发生过。

　　何冬就这么跟着这样一群人，在这片陌生的国度游荡，比任何时候都想一缕游魂。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具行尸走肉，对自己见到了怎样的风景，买了怎样的东西，说了什么话一无所觉。只有满心的疲惫是真实体感的。

　　等到回到了统一的驻地，何冬才有了独处的空间。此时正直日暮时分，夜幕四合，太阳还有残留着最后一丝光彩，周围的一切都变得不真实了起来，光与影的错乱将一切都极致地扭曲。

　　她有些紧张地读起孙晓交给她的纸条上的内容，上面写着——

　　不要在太阳消失之后还和那群人待在一块。

　　何冬的心脏开始极速地跳动了起来，手也忍不住颤抖起来，双腿似乎已经不听使唤，完全使不上力气。

　　她几乎是手脚并用着踉跄离开的营地。夜间微凉的空气让她头脑清醒了许多，她开始规划自己的路线和去处。她下定了决心，她要去昨天去的那个金字塔上。

　　何冬搭车去了那个地方附近，一下车，她就开始拼命地奔跑，仿佛慢一步就会被身后的恶鬼追上。她不知道夜幕降临后那些人会发生什么，但她就是有一种直觉，将会发生的那种可怕不是她所能承受的。

　　她想再爬上昨晚呆的那个金字塔顶，呆在高处让她感觉安全一些。只是等她到达目的地时，那里哪还有什么金字塔，有的只有一望无际的平地，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凄清。

　　还不等何冬想出个所以然来，就突然感到脚部一阵麻木，像一阵细微的电流流过，她感觉有些痒。当她疑惑地望向地面时，她不由得大惊失色，原来真的电流！

　　虽然这些电流还像是蛛网一样细小，但昨晚那逐渐汇聚成河的磅礴的光脉，让她无论如何也忘不掉。

　　到处都布满了电流，何冬不知道该往什么地方去，但她必须得跑起来了。就这样，一个黑色的人影剪影在光的荒原上奔跑，不知道她要往何处去，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会停止。

　　直到她被完全地淹没，也没有停止。等到第二天，也就是这次七天之旅的第三天，即六月二十九号早上八点，何冬在金字塔顶端醒来。刺眼的阳光灼得她眼睛疼。原来她还没有死。没有失败。

　　她甚至知道这个金字塔的塔顶是她二十八号凌晨和孙晓一起登临的那个塔顶。因为她还记得自己当时所处之处被风蚀的地方。

　　只是这个地方的温度实在是不怎么美妙了，自己再在这里呆下去就可以变成葡萄干了。毕竟脑壳已经开始痛了。

　　正当何冬准备从金字塔顶下去的时候，她突然看到的熟悉的一群人。其实她也认不清谁是谁，只是这人群排开的架势和昨天太像了，时间地点都是差不多的。一样细碎的喊话，希望模糊跳动的各种色块。

　　这让何冬肯定，这些人就是昨天的那些人。她不由得吐槽，“这么执着的吗？”

　　白天让她的底气足了不少，她三步并作两步就跳了下来，没有一丝迟疑和停顿。

　　但是，就在她到达地面的时候，突然乌云遮住了太阳，白昼也变得如同黑夜。何冬暗道不好，可惜此时她已被这些人团团围住。

　　但这些人并没有做什么，只是他们的形态突然变化，由动物变成了植物，给荒芜的黄色，增添了一抹绿色。他们这些植物长着长长的藤蔓，绿色的叶子随后蔓延开来，并不能看到他们扎根在哪里，也许根本就没有扎根。

　　很快，他们的藤蔓蔓延到何冬目所能及的所有区域，以至于将她的视域里全都填满绿色。这些藤蔓自然蔓延到她的脚下，她有些懵地活动着双脚，看着这些东西就这么在自己的脚底下穿行。她自己就像站在鼓动的血管上，时刻感受到活物的涌动。

　　昏暗的天气果然不负众望，下起了瓢泼大雨。雨水迅速在地面上积聚，很快整个藤蔓就都浸在水中了。就像在熬一大锅汤。

　　她不得不又向金字塔攀爬而去。整个世界在熬着一锅汤，汤里有荤有素，荤的是何冬，素的是他们。还真是营养均衡。

　　何冬坐在金字塔上望着底下汪洋的一片，心里想着，就这么坐在这里度过这剩下的四天吧。今天是多少号来着？是二十九号。

　　这里一切都是这么的离奇，偏偏她自己身体素质就要这么真实。

　　在淋雨的这段时间里，她想了很多，包括那个难得在这里她知道名字的那个陈美丽。但就普通其他东西一样，这个人和她的名字一起从她脑海里划过去了，什么也没留下。

　　不知过了多久，雨渐渐停了，天也开始放晴。那些人又从藤蔓的样子变回了人，像晒干的海藻。何冬的手机也因为长时间在雨水的浸泡下，来不了机，也说不定是彻底报废。

　　何冬内心抓狂，“这个世界既然都这么不合理了，为什么自己手机泡水会死机还要这么合理！合着合理都用在给自己使绊子上了吧。”她更不用说，已然是一只落汤鸡了。真担心要是再这么呆下去，会把自己像海带那样泡发了。

　　她必须要休整一下，洗个澡，换身衣服了。

　　六月二十九号，她因为疲惫而昏睡了一整个白天。连续的精神紧绷和体力消耗使她的意识断档，强制关机。

　　她就这样在令她恐惧的一群人中彻底昏睡了过去。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可惜的是，今天还是二十九号。何冬心想着，“为什么不能让她多昏迷一天？或者直接让她昏迷着度过这整个旅行，然后不费力地就回到了现实世界？”

　　这天晚上何冬虽然醒了，但却发起了高烧。有一个自称是导游的人过来，给自己输液。在输液的过程中，突然过来了许多人，似乎是旅游团的人。旅游团里的人，何冬一个人也不认识。她之所以认为来的人都是旅游团里的人是因为这些人身上传递出来的相同的气息，一股跳动的死气。

　　何冬顶着昏昏沉沉的脑袋突然想到，现在好像是没有太阳的时候！

　　她感到头痛欲裂，挣扎着想爬起来，但一切只是徒劳而已。现在比任何时候都像梦魇。她颤抖着拔下输液的针管，希望强烈的疼痛能让她逃离梦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