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妖记》凭东栏

3、第三章

　　晴天在门口只踌躇了几秒钟，随后挑眉，转身走到少年的床前。不必问他为什么知道他在这房间，盲人的听觉总是比常人要敏锐好几倍。

　　既来之则安之吧。

　　晴天如是想。

　　少年知道他走近，仰头“看”他，微笑着。他一笑起来，本来只是清秀的脸突然有了更多的光彩，显出一个少年应有的生气来。“你是谁？是贼人吗？”

　　晴天也笑笑，在床沿坐下来，“不是。”

　　“不是做贼，那你三更半夜到我家来，是做些什么呢？”

　　“长夜漫漫，无心睡眠，随便走走，随便看看。”

　　少年“呵”地笑出了声，脸颊现出两个小小的酒窝，“这位大哥的嗜好真是与众不同。”

　　晴天看着他平静的表情，心里有些奇怪，“你好像不怕我，还是说，对这些三更半夜闯进来的人，你都不怕？”

　　“我叫闻璟，听闻的闻，我虽然看不见，但是我听得出来，你不是坏人。”他微微调整角度，成了和晴天“对视”的样子。这样直直地看着，好像能看到晴天心里去。

　　“我不是坏人？”晴天欺身上前，和闻璟离得很近很近，“我叫晴天，我是一个杀手。”

　　“你杀人吗？”

　　“嗯哼。”废话，那是杀手最主要的工作内容啊。“杀了不少。”

　　闻璟还是笑，“现今世道，不是你杀人，就是人杀你。你是个杀手，这也算不得真正的坏人。”

　　这小子……

　　晴天搔搔头发，打算单刀直入，“实话和你说吧，别管好人坏人，我在执行任务的时候，死了。”

　　好吧，其实他还是想看看闻璟听到这句话会不会露出吃惊的表情。

　　还是失望了。闻璟点点头，“原来是个鬼魂吗？怪不得比我这个将死之人还要死气沉沉。你来带我一起去地府吗？”他探手过去，摸到晴天搭在床沿的手。“咦，原来鬼魂可以摸得到？难道我真的大限已到？”摸了半天，又笑了起来，“果然没脉搏。”

　　晴天在败给地狱实习生之后，又败给了一个小瞎子。短短的一天时间里，他遇到了最脱线的生物和最淡定的生物。

　　揉揉太阳穴，晴天把头疼的感觉压下去，“你死不死我不知道，带你走不是我的使命。我命本不该绝，所以地府优惠酬宾，只要我完成你一个心愿，就可以复活。你摸到的只是一个灵气聚起的身体。说吧，你有什么心愿？”

　　“优惠？酬宾？”闻璟对这些没听过的词感到好奇。

　　头疼的杀手都想叫少年一声“大哥”了，“请你抓住问题的重点。”

　　“重点？哦，你说你还可以复活？那不错啊。”

　　晴天很想抓狂，但是他习惯了在心里默默地吐槽，所以在幻想将闻璟狠狠摇晃了好几下之后，他再开口，“我说，重点是你的愿望。”

　　“我的愿望？”

　　“对。但是我提醒你，让你长命百岁或者能够看见，这不在我能力范围之内。”不想看到闻璟失望的神情，他给他打预防针，“如果你有什么仇人的话，我倒可以帮你杀了他。”

　　闻璟把被子往自己身上拉了一下，“呵，我自出生起，就不曾出家门一步。到了十八岁，更是病得连这房门都出不去了。哪里来的仇人呢？”他倒真想有一个……

　　这倒又让晴天一愣，“你十八了？”

　　“我两年前十八。”

　　晴天的脑门均匀落下三根黑线。

　　然后两人静默了好一会儿。

　　突然闻璟笑得露出了白白的牙，“啊，我想到了，如果不能长命百岁，或者得见光明，你能代替我去看看这个世间吗？”

　　这个……

　　怎么代替？

　　“你将你游历江湖的一些见闻记录下来，告诉我，只要如此，我也觉得不白来人世一遭了。”

　　他笑得很舒心，似乎为自己想出的这个点子高兴。

　　晴天却为这个几乎还是陌生人的少年……不，青年，微微心疼了。他宁愿他要求长命百岁，或能看看这个世界，也好过这样简单到卑微的请求。这样的心愿，还他一个重生，未免太过于轻巧了。

　　“晴天大哥，你觉得这个买卖划算吗？”闻璟冲他露出一个狡黠的笑，酒窝更深。

　　晴天无言以对。

　　“可是，故事讲到何时才算完成我的心愿，这个要我决定哦。”

　　啊？沃特？！这句话的意思是，就算讲到闻璟赴了地府，如果他没说“我的心愿已了”，那他的任务就算没完成？！

　　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心情，闻璟又拉过他的手晃了两下，道，“晴天大哥，放心。我死的时候，一定会说，我死而无憾了。”

　　晴天的心，又抽了一下。

　　这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小璟，你在和谁说话？”

　　听到门外的声音，晴天反射性地做出防御的姿态来。这是杀手的本能。

　　只是闻璟感觉到他突然的紧绷，就着方才还未放开的手，在他手心里按了一下，“没事，是我大哥。”他提高一些音量，“大哥，进来吧。”

　　门外那人推了一下门，门就开了。闻璟的房门从来是不上闩的，这是为了在发生什么意外的时候，家人能直接进入。

　　晴天看着一个满脸关怀之情的男人走进来，暗暗叹了一声，和闻璟果然是兄弟。两人眉宇之间足有七八分相似，但是男人一看便年长许多，大概三十多岁的光景。也是一派温文儒雅的样子，但比闻璟多了一丝凌然。多年在外打滚的人，定然是这幅模样的。

　　此时男人皱着眉看着这个坐在自己弟弟床上，握着弟弟的手的陌生人，朗声问道，“你是谁？放开小璟。”

　　晴天内心独白：麻烦你看清楚，是他抓着我好吗？

　　他还在抵抗这种无力感，这边厢闻璟却喊了一声，“大哥，你看，我抓到一个贼。”

　　他还作势往晴天身上扑去。

　　情势这样急剧变化，晴天以最快的速度抽回手，改坐为立，向后跃去。

　　竟然大意了吗？是突来的死亡让他降低了一贯的警惕，变得容易相信人了？

　　然后这就是现实？

　　晴天想从腰后摸出惯用的枪，却想起，自己现在真正手无寸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