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照花林》逾尘

3、海上明月

　　死人能看到东西吗，如果能看到，那死人和生人看到的有什么不同呢？

　　雷鸣只觉得眼中世界忽然暗了一瞬，眼前竟多出一人。

　　沙家三兄弟看到了什么呢？

　　月升东海，照亮长夜！

　　眼前大放光明，好似站在海边，抬头望月，清风拂面。

　　谁知道人死之时是何感受呢？猝死之人，病死之人，寿终正寝之人，被杀之人，种种死法的感受是一样的吗？

　　活人难道可以知道死人的感受吗？

　　如果沙云沙雨沙海知道，他们死的时候是没有恐惧，没有遗憾，而是兄弟三人于人生最后一刻对坐赏月，饮酒当歌，酒醉尽兴之时悄然而去。

　　想来对这样的死，也满足了。

　　……

　　雷鸣慢慢的走着，一边警惕四周，一边偷偷看着身后那白衣女子。

　　恍惚间好似做梦一般，就在他认为今日难逃此劫之时，这位名叫李明月的女子，如仙女下凡，拯救苍生一般救了他们母子二人。

　　雷鸣回想之前的情景，这女子仿佛凭空出现一般，一眨眼就出现在了他眼前。

　　而下一秒，沙家三位当家全都尸首分离，死了！

　　他连她如何出手都没看到，这让他怎么不惊骇！

　　李明月腰间挂着一把刀，雷鸣猜测她是用这把刀出的手，可她是怎么做到的，要知道这三人可不是在同一处地方，沙海至少离他们十多米远。

　　以至于一开始他都没发现沙海也死了，而是他准备去补刀时才发现的。

　　一刀砍下了三颗脑袋！

　　而他竟然什么都没看到，这是怎样的手段！简直神鬼莫测！

　　李明月不知道雷鸣在心里想什么，她现在正兴致勃勃的和王夫人交谈。

　　“所以夫人觉得这个鱼龙帮不会只对你们出手？”

　　“是，鱼龙帮和我霹雳堂多有摩擦，这些年愈演愈烈，但向来只是下面弟子们有纠纷。明面上我们两家还是相安无事的，如今他们直接对我下杀手，一定是蓄谋已久。”

　　王夫人叹了一声，脸上满是担忧。有些事三言两语说不清楚，他们两家的纠纷由来已久，霹雳堂传承已久，但早已没落。直到数十年前，抓到了机会，才在临安慢慢的发展起来。

　　数十年前的霹雳堂掌门，雷鸣的爷爷，带着门中弟子来到临安。而鱼龙帮是当时城中最大的江湖势力，霹雳堂想在临安发展怎么也避不开鱼龙帮。

　　数十年风风雨雨，期间多少刀光剑影，勾心斗角，总之霹雳堂站稳了脚跟，如今甚至力压鱼龙帮一头。

　　两家都想致对方于死地，吞并对方独占临安，但他们都知道这不可能。

　　因为上头的人不可能同意！

　　没错，霹雳堂能从一个外来户在临安占据一席之地，甚至与从前的霸主不相上下，就是因为当年霹雳堂在朝廷中找到了靠山。

　　而鱼龙帮当然也有自己的靠山，上面的人已经商量好了，所以他们两家斗可以，但绝不会撕破脸面打个你死我活。

　　可现在竟然派人来下杀手，一定发生了什么，而她却全然不知，这让她怎么不担心。

　　“相逢即是缘，夫人与我同路，大可安心。”李明月救下两人后经过一番交谈，得知大家都是前往临安后，果断请李明月保护他们母子。承诺到了临安，以千金相赠，并且另有重礼答谢救命之恩。

　　李明月答应了，反正是顺路，在她看来这就相当于白捡的一样。

　　“多谢明月姑娘出手仗义相助，不知姑娘在临安可有去处，若姑娘不嫌弃可来我霹雳堂暂住，好让妾身尽一尽地主之谊。”

　　王茜菱心中忧虑，虽然侥幸捡回一条命，但她能感觉到临安定有大事发生，在跟铭儿谈过之后，她知道眼前这位年轻的女子武功极高，甚至到了深不可测的地步。

　　一刀杀了三位成名多年的高手，轻松的好像是在路边摘了三片树叶一般。

　　前路未卜，要是能有这样一名高手在身边，她能安心不少。

　　“那就叨扰夫人了。”

　　王茜菱喜不自胜，她也只是随意试试，谁想到李明月真答应了，毕竟看她的武功气质，怎么也不会是没地方去的人。

　　“不知明月姑娘去临安有何要事？若有我们能帮得上的尽管开口。”

　　“本想去赚些盘缠行走江湖，也顺便看看有没有我出头之处。”

　　“不过夫人说了赠我千金，也省了我不少事。”

　　“赚取盘缠？”王茜菱怀疑自己听错了，这样的高手还用自己去赚钱？”

　　“行走江湖总是要用钱的，如今我全部家当都在那了。”李明月指了指前面的雷鸣，她的包袱现在让他背着。

　　王茜菱看她不似说谎，有些惊奇。先前李明月说自己无名无派，她还不信，以为是相识不久不愿多说，现在看来或许是真的。

　　王茜菱心思一动开口道，“明月姑娘想如何出头？我霹雳堂在江湖上也有几分名声，若是姑娘愿意加入，我做主许姑娘长老之位，通告江湖，为姑娘扬名。”

　　“夫人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自由惯了，不愿受约束。”

　　李明月不是推辞，她确实不想加入门派家族之类的，孤身一人潇洒自在，门派里一堆规矩，何必自找不痛快。

　　而且她刚才还说霹雳堂可能有变故，也不是什么好去处。去霹雳堂落脚只是因为身上确实没钱了，加上还得去拿答应给她的千两黄金。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李明月再怎么自负不凡，没钱也是寸步难行啊。

　　“我久居乡野，不知世事，不知夫人可否与我说一说这江湖状况？”

　　李明月另起话题，在山中时，师父从不与她说江湖事，小镇上消息闭塞，以至于她习武多年却对这武林一点了解都没有。

　　王茜菱心中失望，却没有表现出来，依旧笑语盈盈。

　　“姑娘想听，妾身便讲一讲，左右不过是随处可打听到的事，权当给姑娘解闷。”

　　王茜菱沉思片刻，在脑海中梳理一番方才开口

　　“天下大大小小的江湖门派虽多，称得上名门大派的势力却屈指可数，武当派，少林寺算是武林泰斗，门人弟子众多。其下便是各地皆有的雄踞一方的门派，如蜀中唐门，青城派，西北的金刀门等等，也非我妄自菲薄，我霹雳堂近年来虽有了一点名声，但还是不及这些兴盛多年的大门派。”

　　“这天下起起伏伏，多显赫的势力也不免有衰落之时，唯有武当少林长盛不衰，改朝换代也不见没落。”

　　“江湖势力繁多，但在整个天下都赫赫有名的高手却不多。”

　　“武当太上长老张洞凌，少林寺悟玄大师就是当今最顶尖的高手，堪称当世无敌，但他们二人谁更厉害却无人知晓。不过江湖上有传言，曾有人胜过悟玄一招，却与张洞凌平手，但两位前辈都没有承认过。”

　　“除去两位前辈，天下一等的高手还有武当包括当今掌门在内的上一代武当七子。少林住持洞虚，唐门唐臻，青城三侠，慕容家慕容云若，烟雨楼冬无一等等。皆是成名已久的高人前辈，而这一辈的青年才俊更是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

　　李明月默默听着，听到当时无敌时神色一动。手不禁的按在了腰间的刀上，摩挲着刀鞘。

　　长刀好似感受到她的心意，发出若有若无的嗡鸣声。

　　“我之前杀得那三个和他们比起来如何。”

　　李明月开口询问，终归是她第一次杀人，也是习武以来第一次抽刀对敌，心情也有些波动。

　　“他们三人在这一带算是好手，但还不足与我说的那些前辈相提并论。”

　　王茜菱摇摇头，虽然险些命丧他们手中，但也不得不说放眼整个江湖，他们确实算不了什么。

　　李明月哦了一声，没说什么，没想到自己这把刀第一次染血竟是些无名之辈。

　　“那不知此时临安城中有没有什么知名的高手？”

　　“我离临安半月有余，半月之前慕容家慕容青青，天刀门袁罡曾出没临安，此二人在年轻一辈中已崭露头角，虽未曾相识，但大概是比鸣儿强上一些的。”

　　“太弱，还有呢？”

　　李明月又问，语气平淡话却狂妄。

　　王茜菱顿住了，她阅历丰富，打理堂中生意多年，见识过的人不少，却依然觉得李明月这人奇特。

　　直来直往，从心行事，武功高强却又缺乏常识。有傲骨有傲气，不做掩饰，即便处境落魄时也不见愤懑。

　　李明月的心思并不难猜，这就是天下武者日思夜想梦寐以求的事。有多少江湖人每日为生计奔波劳碌后，躺在破旧的屋子里，劣质的破木板床上，听着穿堂入户的呼啸风声，静静的做着年少的旧梦。

　　一朝学得无敌术，败尽天下扬威名，青云梯上占鳌头，彩云作衣风为马。

　　哪个少年郎不想功成名就，不想名扬天下，不想红颜在怀，美酒盈杯。

　　哪一个江湖客不是当初少年？

　　多少人奔波半生，混的白发渐生，一事无成，手中利刃变卖换作菜刀，□□吾乃江湖老人，不过金盆洗手，要过安生日子。

　　李明月和他们一样，又不一样。

　　他们的梦需要去求，去争，去杀，去抢，才能有一丝希望。而李明月，只需要去拿。

　　黄金台上早已备好盛宴，美酒佳肴，只等着贵客临门。

　　所以

　　告诉我吧

　　告诉我

　　临安城中那最好客的主人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