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街预备役》峣岚

12、白岁泽的一生

　　温焕看了看我，似乎有点犹豫，不过犹豫了片刻，还是将手指搭了上来。

　　“大人身体又差了，可见没有好好保养。不过虽然身体不行，但因中过其他毒——还不止一种，对毒素产生了一些抗性，倒也能撑几日，至少两三天是够了。”

　　我淡然收回手腕，道:“那就好。”

　　温焕问:“你真的决定好了？”

　　我点了点头，苦笑道:“反正也活不了多久了，不如发挥点最后的价值。”

　　温焕叹了口气，惋惜道:“要是好好温养，其实这身体还能多活一两年呢，谁知你这么不好好珍惜。”

　　我默了默，道:“把药拿来吧。”

　　梁闻疏这么作践自己身体，费劲心力，不就是为了保全这个皇帝吗？我用了他的身体，自然要实现他的心愿。更何况，皇帝对我有恩，我不能忘恩负义。

　　毒药一入口，我就吐出了一口鲜血。不过自从我穿越来，已经吐了不知道多少血，都已经习惯了。

　　每一次试药，我都要吐不少血。温焕不止一次怀疑我要撑不过去了，可下一次我依然会醒来，直到他研制出了解药。

　　在解药研制出来之前的最后一次试药，我做了很长的一个梦，过往的一幕幕如同走马灯一般在我的脑海闪过。

　　我不是梁闻疏，我是白岁泽。

　　我是穿越者，但早在二十一年前，我就穿越过来了，我来的时代，叫二十一世纪。

　　我从科技发达，国泰民安的现代社会穿越到了这个封建时代，投生到了一个农户家中。家里本就困难，母亲在难产生下一个体弱多病的妹妹后又大出血而死，只剩下我和父亲带着妹妹相依为命。

　　我在穿越前是一个理科生，高考时凭借优异的成绩考上了重点大学。穿越后，我想，凭我这超越时代的知识储备和阅历，最起码也能改善改善家里的日子吧？

　　可是我错了。古人只是没有发展到一定进度，并不是傻。在古代的条件里我能想到的古人也能想到，而古人做不到的，仅仅只是生产条件太落后而已，在这种限制下，即便是现代最好的科学家来了也束手无策。

　　来到了古代，我才深深体会到了士农工商这四字先后的等级差距。即便是在现代创业也很艰难，而古代更是抑制商业发展，想要从商有诸多限制。即便是真的有本钱，那些营销方式古人也会玩，甚至玩得比现代人还花。

　　虽然农排第二等级，可历来农民都是最困苦的被剥削对象，比如我爹。只有年岁好的时候，风调雨顺，粮食丰收，家里才能吃得稍微好一些——我指的是有好一些的粮食果腹，可一旦有了天灾收成受到影响，好一些的情况是有差的粮食还有野菜可以入口充饥，坏一些的情况便是一直饿肚子。我出生时，爹特意求了里正给我起名，里正写下了“岁泽”二字。

　　农民的心愿，就是风雨润泽，时和岁丰。

　　我渐渐长大，长到了可以读书的年纪。但这个年代并没有义务教育，也没有助学贷款，更没有发达的生产力生产出成批的廉价文具和书本，家里没钱，就支撑不了昂贵的读书支出。

　　这年冬天，家乡更是连续下了一个月的大雪，所有的地方都被厚厚的大雪覆盖，有些人家的房子都被大雪压塌了。外面封了路，没法出去买粮食，外面的人也进不来，许多人冻死在家中。困了一段时间后，那些侥幸没被冻死的人家也因为粮食耗尽而饿死。

　　爹将最后一口吃的留给我们兄妹，独自一人出了门，消失在漫天风雪中，再也没有回来。

　　我抱着脸冻得青紫的妹妹，熬过难挨的夜晚，第二天听见了有人敲门。

　　我牙齿冻得咯咯响，颤抖着跑去开门，门一开，白得晃眼的雪光便射了进来，门外站着一个男人和他的女儿。他们的穿着干净，细致，没有补丁，身后还站着许多侍卫和仆人。

　　他们带来了活命的机会。男人叫来了里正，安排着给村民分发粮食，炭火和棉衣。

　　临走的时候，那白白净净的女孩看我可怜，叫住我，给了我整整一篮馒头——白面馒头。我知道她是在怜悯我，只有我一家父母早亡，只剩下两个年幼的孩童。

　　我几乎都已经记不起现代时候的生活，那个白米饭配菜不好吃都难以入口的年代，忘记了一不小心吃多就会撑到胃疼是什么感觉。我从来都没有感觉馒头这么香，这么扎实，满足了饥饿的胃，就是无上的美味。

　　我想，我再也不要过这种贫穷的生活，我要读书。唯有读书，科举入仕才可以改变阶级，再也不用挨饿。

　　好在，我们村白氏一族和京城的一个勋贵是本家，他为了博一个好名声在村里办了族学，还拨了银子给里正用以支持族里优秀的孩子读书。

　　我拼了命的卷，就连高考都没有这么努力过，次次拿下第一名，搏得了参加县试的名额。我没有钱，就只能抓住村里的机会，而每年村里只能支持一个人参加考试。

　　同族的那个国公有些小气，后来便不出银子了。好在我也长大了一点，便去山里采草药、用陷阱猎些野鸡兔子去集上卖，不仅喂饱了我和妹妹的肚子，还攒了些钱。

　　我又和好心的里正借了些银子，去药材店买来香料炖肉，一开始炖得并不入味，但终归是肉。我每次都会给里正送一些过去，加上我攒了钱总会里立马还给他，因此他每次都不会拒绝我借钱的请求。

　　就这样，我凭借记忆里的配方，又试过了很多次，终于炖出了香飘整个村子的卤肉。

　　我去县城里酒楼门口摆摊，香味飘进酒楼，里面的客人纷纷来问价，最后，酒楼掌柜把我迎了进去，用十两买下了我的卤肉配方。我又用三寸不烂之舌说服他买下了我在现代看过的其他菜的方子，就这样，我拥有了五十两——在这个时代的一笔巨款。

　　然后我又开始读书，一路的考试都很顺利，在乡试甚至取得了第二名的好成绩。

　　中举后我的生活就好过了许多，至少不必生存得如此艰难。我带着妹妹去了京城，一是要去参加春闱，再就是带妹妹见见京城的风光。

　　这一年，我十六岁。我中了，依旧是第二名。

　　然而，我没有等到殿试，便被昌国公白举青找上了门。他说看在同族的份上，希望我可以主动放弃，让其他人顶替我的名字参与殿试，他愿意给我一百两，帮我办一个新的户籍。我竟不知一个勋贵能量大到这种地步，甚至可以插手科举，但我不敢拒绝。

　　我一介毫无靠山之人，他想要捏死我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更重要的是妹妹的病犯了，我需要一笔银子给妹妹治病。

　　后来，公主又找到了我。我才知道，当年给了我一篮馒头的居然是公主。公主说愿意资助我从头再来，但若我入朝为官，便要加入她的阵营，我立马同意了。支持谁又有什么重要呢，再差也不会比地里刨食饿肚子更差了。

　　19岁这年，我意外得知了穿越回去的方法。一个道士给了我一张府，一脸高深莫测地说等到天时地利人和之时自可回家。可就在我即将回家的时候，我遇见了十六岁那年的探花，他被追杀，马上就要死了，对我说出了他的故事。我心软了，将穿越的机会让给了他——我留在古代不会死，但这却是他唯一活命的机会。

　　20岁这年，我再次通过秋闱。来年我便能进京考取功名，然而在春闱到来之前的冬天，我的家乡再次迎来了雪灾。

　　濒死之际，我进入了一个白色空间，看见了梁闻疏。他说他也命不久矣，但可以把身体给我。

　　他还说，这辈子他没有实现心愿，只希望我可以利用好他的地位，好好实现我的抱负。

　　只可惜，我终究是没有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