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蜜之风雪夜归人》莫笑笑

11、花神事

　　今日玉清境内天朗气清，花草亦如往常一般自由肆意的生长，吐纳，反哺大地。

　　太皞帝君案前摆满了大大小小的公文，他批阅了半个白日，此刻正依靠在塌上，在悠长的檀香里闭目养神。

　　这个午后休憩的习惯已经持续了三千年，然而今日，只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原本依着惯例，此时应仍在午休的太皞帝君却睁开了眼，他站起身，换了一件更显精神的衣袍，而后心情颇为不错地走出殿门。

　　殿门开启，就在帝君站定的一瞬间，整个玉清境的灵力突然波动不平，一团盈盈白光出现在远处，而后迅速飞近。

　　帝君挥出一道灵力，直中白光，霎时间，以光团为中心，辐射状向四周翻涌灵力，玉清境内万花千草被浓郁的灵气冲刷，在此刻尽数绽放，甚至些许临门一脚的花木更被这一刺激直接生了神智。

　　“祖父，微明归来啦。”

　　光华散去，灵气平息，一个身着纯白法衣，轻拢淡青白色纱裙，一头乌发高高束起的娇俏小仙童从空中缓缓降落，她一身气息平和通透，通身气质沉稳内敛，整个人像一块美玉，直接落入帝君怀里。

　　“三千年成就上仙，微儿的资质可见一斑。”太皞帝君接住小仙童，面上笑意融融，语气分外亲近欣喜。

　　“祖父莫夸我，劫难造就心境，我这几千年轮回磨砺，虽不是亲身历劫，但所见所闻、所触所感，也不比他人修炼少几分艰难。”微明朝着太皞帝君摆了摆手，一副大可不必的样子。

　　帝君抚了抚这几千年刚蓄起的胡子，话音一转。

　　“微儿对上神之境可有想法啊？”

　　“修炼思路倒是有几分，但对神职位份却没什么想法。如今上神要天界册封，一个萝卜一个坑，掺和那些勾心斗角也没甚么意思。不若专心修炼罢，只要修为到了，何须那一旨名号。”微明面上神色浅浅，话语里却毫不遮掩对天界行事的嫌弃之意。

　　“既如此……”太皞帝君停顿了一瞬，眸中一丝暗芒一闪而过，他垂下眼睑，笑意盈盈的和怀中小姑娘交谈。

　　“祖父原是想着，微儿若有想法，花神位倒可谋划一番。”

　　“你阿娘还在世时，是斗姆元君座下大弟子，修行几万载，以修为得天道敕封正神。如今的花神名唤梓芬，亦是斗姆元君座下，她是你阿娘的师妹。”

　　“这梓芬真身乃佛前一瓣莲，本是个无根寂灭的命格。但斗姆元君同弟子水神救了她一命，后来元君便收了这个徒弟。你阿娘从来心性无私，关怀同门，她便求了祖父，将司花之法传授于她。”

　　“咱们玉清境，从前是元始天尊的道场。封神之争后，天尊邀得咱们风氏一族定居于此，自此不受天界所控。梓芬确有天赋，修得司花之能，天界同咱们本就若即若离，便干脆封了她花神一职，司掌百花。”

　　“但是，这几千年来，花神耽于情爱，不司其职，不堪其位。”

　　“微儿若有意，祖父便将花神位给你，也省的这六界一些无珠小人，见你未有神职，便小瞧了你。”

　　太皞帝君仿佛在说明日膳食吃什么一般，十分轻描淡写。

　　微明想不到花神背后还有这番利益纠缠，她就说怎么自家祖父明明是青帝，非但从不司理几界花事，还总隐隐透出对天界的不屑。而自己的娘亲，原来是这样一个性格，公正无私，不慕名利……也蛮好的。

　　“不必不必，敕封的神位有甚么意思，微儿有信心要挣得一个天道授冕，这件事情我有把握，无需祖父为我劳心。”微明装作一副傲气满满，任何事都是小事一桩的样子，按下心里的思量，努力哄得祖父开心。

　　“好，我孙儿天赋异禀，自信开阔，区区神位必是手到擒来。”太皞帝君眉目笑意盎然，一边附和微明的话，一边俯身放下小仙子。“既然微儿志向远大，祖父自然也要帮上一帮。六界之中的种种知识，祖父已经给你安排好了，明日便去万经栋寻汗牛先生学习去吧。”

　　阳光洒在挂于山壁之间飞泻而下的瀑布上，轰声阵阵，晕出一片闪闪金光。

　　忙忙碌碌的日子总会让人感觉过得极快，微明得了祖父的叮嘱，日日都要学习。

　　在三百多世的轮回里，微明经历颇多，她本是神识附着生灵，从生到死体悟一生，是以所学又乱又杂，精通的没有几个。

　　而汗牛先生不愧是太皞帝君也要尊称一句先生的大家，所通晓的学识浩如烟海，他也不曾问过微明什么，只是给了微明各门各类许多书籍，要她自己挑拣偏爱的读懂熟记，不明白的地方只管询问。微明起初不甚在意，但随着日复一日所学深入，先生皆能鞭辟入里，微明也对先生愈发敬重。

　　偶尔有汗牛先生特许的休沐日，微明最初还尝试偷偷溜去天界寻找润玉，但却连玉清境结界都出不去。久而久之，微明便歇了心思，只好时不时寻句芒神君交谈，同时表达自己对天帝之子的好奇心，以求能再多关照润玉几分。

　　其余的时间，微明便只把自己当个千岁小童，这座山头跑跑那条河里闹闹，百年来，倒是结识了不少草木精灵，甚至以武会友，至今毫无败绩。

　　这般闲闹也不是没惹的几十万岁的老树精们暗搓搓托句芒向帝君告状，但微明下手极有分寸，她的玩笑大都无伤大雅，顶多让那些花木精灵们灰头土脸一番，绝不会伤及体肤，之后还会视情况送上几滴灵液致歉。

　　偶尔几次碰上了偷窃灵植的恶人，霸王花的拳头更是成为了精灵们眼中惩恶扬善的利器。这般一来二去，玉清境内各处的花果精灵倒是真心实意服气这个少主。

　　其实微明从前鲜少动手。她虽有大爱之心，但从前毕竟身为神灵，三界之中自有规则遵循。便是在凡间行走之时，也多为看客，难与凡人交心。

　　但在轮回附身的三千年里，微明做过无家的乞丐，饱经寒冷饥饿，尝尽白眼；做过身世浮萍的舞女，因姝色动人却身份低微，为保清白高台自尽；做过屡考不中的读书人，怀才不遇拖累父母，父母去后风寒而亡；做过世家盛大的矜贵少年郎，父辈一朝因言获罪，满门皆斩。

　　但苦难有，甜暖亦有。微明做过金銮殿上的被亲点的状元，骑马游街，一日看尽长安花；做过沙场百战的将领，刀剑无眼，战友却拼死以身相护；做过妙手回春的医师，游方行走，瘟疫中救了一城百姓；做过顺风顺水的帝王，善治天下，谋得盛世华章。

　　最后一次轮回，微明附身成了一心修仙的孤女，读经贴修禅意，自在一世，神台清明。

　　一百年的时间悄然过去，微明刚渡劫回归时心底残存的沧桑在这样无忧无虑的日子里一点一滴被尽数化解，她的心境慢慢提升，竟然已距上神境不远了。

　　这天，汗牛先生唤微明来万经栋中。

　　“少主，我已没什么要教予你的了。人间有言，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结界已开，您的下一段修行可以开始了。”

　　微明跪于蒲团之上向汗牛先生恭敬拜下。

　　“学生谢先生百年教诲，学生定不忘先生恩义，愿先生康和乐利，吉福永年。”

　　微明出了万经栋，少女微青色的衣衫盈着一丝温暖的淡绿，白色袍角被风吹起，裹挟着独有的香气拂过境内的绿草鲜花。她朝着天界的方向望去，唇角的笑温暖又美好，她目光灼灼，眼内一片真切的期待。

　　“润玉，我来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