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戚都滚开！》郑愚平

1、第1章

　　和男朋友交往两年，我打电话给老家，告诉了爸妈有关男朋友的情况，说打算跟男朋友结婚。

　　当天，爸妈很开心，说让我带男朋友回老家看看。

　　但第二天，我妈打电话，说：“你四姨家的美娇表姐觉得你对象太穷了，没房没车的，咱们老家的好对象多着呢，有房有车离的又近，你快跟他分手吧。”

　　第三天，我妈说：“你三姨听说了你的事，专门来家里商量，说闺女嫁的远了受欺负，婆家人打死你了娘家人都不知道。你快跟他分了，回来在老家找个对象。”

　　第四天，我妈：“你舅妈抱着孙子来咱家说了一晚上，她闺女当初跟你一样也是在外边谈的对象，他们也不同意，后来嫁在了咱们县里，现在过的多好啊，你也快回来吧，别跟那个人谈了。”

　　我听得生气，对象好不好跟近不近有什么关系，嫁的近的离婚的多的是！

　　我妈：“亲戚都是为你好，又没有人要害你，你听话就行了。”

　　第五天，我哥打电话：“你没事别老惹爸妈生气，家里彩礼现在都二十七八万了，你对象家钱够吗，彩礼出得少了咱爹娘在村里都抬不起头！”

　　第六天，我爸打电话说：“你妈摔断腿了，要做手术，你快回来伺候她！”

　　我连忙跟公司请了一个星期的假，坐火车回了家。

　　到家后，我妈的腿好端端的，他们翻走了我的身份证，把我关进了屋里，上了锁，钉紧了窗户。

　　“你什么时候想通再出来吧，想不通你就永远别出来了！”

　　当天晚上，离得近的亲戚们都来了。

　　四姨家的美娇表姐说：“你说你嫁那么远，还不找个好的，你对象又没房又没车，这还算个男人吗？你看我婆家，虽然我婆家没有买楼房，住的是村里的平房，但好歹我们也有辆车啊，去哪儿都方便。
　　你看看你对象，连辆车都买不起，你跟他在一块能有好日子过吗？我说这些都是为你好！你嫁那么远，还不如我在家给你介绍几个对象，要房有房，要车有车，多好啊。”

　　舅妈说：“你看看我闺女，当初她想嫁到外省，我是怎么骂他的，没良心的白眼狼，嫁那么远，光为了自己，连爹娘都不要了！你看我跟你舅，逼着她跟她对象分了手，后来听了我们的话，嫁到了县里，你看她现在过得多好啊。
　　她老公在供电局上班，她自己开了一个快递站，一家人有吃有喝的。关键是离的还近，出了点什么事儿，互相都能帮衬着点，平常我哪不舒服了，或者家里有什么活干不完了，她都能回来伺候伺候我，帮我干干活，这才是孝顺闺女。”

　　三姨：“闺女生下来就是伺候爹娘的，你说你家就你一个闺女，你嫁那么远，光想自己开心了，你想过你爸妈吗？将来你爸妈老了谁伺候他们啊？我们都是为了你好才说这些，外人人家谁管你，也就亲戚才说说你。”

　　我哥说：“你就听点话，别老气咱爸妈，大家都是为了你好。”

　　我爸：“我一个男人不用你伺候，但你得想想你妈啊。”

　　我妈也哭：“你说我们把你养大容易吗？大家都是想着让你好，没有说要害你的。你说你对象家里又穷又远，我们怎么能放心让你嫁过去，你没当过爹娘，你不知道我们当爹娘的心。”

　　可是，我们家也穷啊，我一个月五六千的工资我也买不起房买不起车啊，我对象比我强多了，工资是我的两三倍呢。再说了，我对象的老家也没那么远，就离我们这儿五百公里，现在交通多发达啊，坐火车一天就到了。

　　再说了我们现在没有房没有车，又不代表我们一辈子都买不起房买不起车。而且就算我们结了婚，我们又不是在我对象家里不出来了，我们也是要出来工作的啊。

　　这跟我嫁到本地，我去外地工作，我老公去外地工作，这两者能有多大区别啊？去外边工作照样也离老家远啊，我难道结了婚就一辈子住在村里哪也不能去，专等着伺候我爹娘吗！

　　我舅妈：“你嘴怎么那么犟！爹娘说什么你就听着就对了！”

　　我三姨：“就是你们平时太惯着她了，这要是在我家，敢跟我犟嘴，我一个大耳巴子就抽过去了！”

　　美娇表姐：“我们说这些都是为你好，亲戚还能害你吗！”

　　直到半夜，亲戚们才意犹未尽地离开。

　　我在屋里坐着，直到家里所有人都睡着了，我撬开窗户，偷偷跑出了家。

　　然而我还没跑出村口，我爸和我哥就追上来了，还有村里的亲戚也都惊动了，他们把我压回了家里。

　　我妈在堂屋前的房梁上吊了跟绳子，她脚踩凳子，脑袋伸进绳子里：“你那个对象我们就是不同意，你到底跟不跟他分手，你不分手，我今天就吊死在这里！”

　　我吓坏了，这是生我养我的亲妈，我怎么能眼睁睁看她吊死。

　　我没办法，妥协了。

　　我跟我男朋友分了手。

　　我爸妈把我关在家里整整半年，让我相亲。我的七大姑八大姨表姐堂姐们，兴致勃勃地帮我筛选那些相亲对象。

　　年纪多大了？家里有多少钱？能出多少彩礼？有没有房？有没有车？做什么营生的？

　　头一个月，我爸妈相中了一个在县政府上班的青年，对方对我也比较满意。他家里有三套房，结了婚就他能分一套自己单过，他月工资五千多，单位福利也好，自己平时还开着一辆本田车。

　　但我舅妈说：“这条件嘛，当然是挺好的，就是……这婚嫁，得讲究门当户对，嫁的太高了也不好。你就说我闺女的婆家，就因为儿子在水利局上个班，她公公婆婆都强横的不行，对我闺女跟使唤丫鬟似的，我闺女可没受罪。你们相看的这个，比我女婿的职称还要高，这个公婆肯定不好相处，嫁过去肯定过不好。”

　　四姨家的美娇表姐说：“家里有三套房啊，这来路正不正啊……再说了，住楼房有什么好的，楼房哪有平房住的舒服。你看我老公就不买房，有钱也不买，家里边有辆车就够了，多花那冤枉钱干什么。他们家的钱一看就来路不正，别再有一天给抓牢里去了。”

　　虽然很不舍得当官的女婿，但亲戚们都说不好，都不赞成，我爸妈也不好坚持，否则好像自己多贪慕虚荣一样，于是只能继续给我安排相亲。

　　又过了两个月，我爸妈比来比去，相中了一个在本村开饭馆的人家。对方一家都住在本村，知根知底，家里没买楼房，但家里有车，就是彩礼出的不多，商量过后，说最多只能出二十万。

　　我爸和我哥都觉得彩礼太少了，丢脸，说我好歹是个大学生呢，二十万有点看不起人。

　　我三姨觉得彩礼可以，但她觉得这嫁得也太近了点，比她闺女嫁的还近。

　　三姨：“咱们一直说想让孩子嫁的近点，能互相照应，但是……这婆家太近了，其实也没好处，一点屁事就回娘家，影响小两口的感情。”

　　于是，只能继续相。

　　相来相去，又相了三个月，我爸妈终于又相中了一个邻村的对象。对方年龄三十，比我大五岁，在外地做散工，主要是装空调。家里有一辆面包车，没有房，但彩礼出的高，能出三十万的彩礼。

　　这次，所有的亲戚都满意了。嫁得近，但又没那么近，家里有车没房，不是当官的，彩礼出的还高。

　　所有亲戚都众口一词的夸，觉得我这个相亲对象真是太好了。看着亲戚们都夸，我妈也很开心，我爸觉得很有面子，我哥更是觉得三十万彩礼真是太有诚意了。

　　而这个时候，已经过去了半年，我的工作也拖黄了。我请假时间太长，公司把我辞退了。

　　未免夜长梦多，爸妈紧锣密鼓地安排我嫁人。

　　于是，一个月后，我嫁到了隔壁村。我不敢反抗，怕我妈再上吊。

　　我成了再平庸不过的已婚妇女，为了夫妻感情，我的学历成了摆设，我不能单独去找工作，因为那样会造成两地分居，我只能陪着老公一起去装空调。

　　装空调早年很赚钱，但现在市场基本饱和，已经赚的不多了，我们两个在全国各地跑，一个月加起来只能赚一万多块钱。再花一花，给公婆寄点，一个月只能到手五六千。

　　半年后，我哥也要结婚了。他是二婚，前妻留下一个儿子，我哥平时在外地做装修的活，孩子丢给我爸妈管着。

　　因为家里出不起彩礼，找不着好对象，这么多年他一直没再婚。这次，我嫁人给娘家带来了三十万的彩礼收入，他终于找了个又好看个头又高的对象。

　　又过了半年，我怀孕了，在外地来回奔波不利于养胎，我只能回家，和公婆一起住。两代人生活习惯不同，又没有血缘关系，生活里磕磕碰碰的，时常令我觉得崩溃，崩溃地我每天晚上都哭。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忍受这种日子，我不知道我究竟图什么，我为什么不去死，死了就一了百了了。

　　这个时候，一直说不买房的美娇姐去县里买房了，她已经完全忘了曾经挑剔过我相亲对象有房的事，反而开始数落我老公没本事，说他三十多岁的人了，连个房都买不起。

　　一次意外，我妈真的摔断了退，但我怀着孕，没法伺候她。

　　我三姨指着我的鼻子骂：“要你这闺女有什么用，就算不能伺候你娘擦洗，你每天给做做饭递递水也行啊。你倒好，每天来得晚，走得早，一天在娘家呆不了仨钟头！让你上的学都白上了，你学出来就是这么孝敬你爸妈的！”

　　我婆家距离娘家三四十公里，骑电动车一趟要两个钟头，一天来回就要花四个钟头，这种情况下，我每天在娘家呆三个钟头还不够吗，还要我怎样呢。

　　我妈虽然没在我面前明说，但她话里话外也觉得受了委屈，别人家的女儿都能伺候娘，到了她这，腿都断了，闺女也不说多关心关心她。

　　我爸更是每次见了我都要发脾气，因为我哥是男人，不方便伺候我娘，于是我娘做完手术后，我哥就直接出门赚钱去了。

　　于是，伺候我妈的活就落在了我爸头上。他又要做饭，又要干农活，还要接送孙子上下学，每天都累得要死，见我一回就骂我一回。

　　婆家这边，公婆说我天天回娘家，村里人都开始说闲话了。说我一天到晚的不赚钱，就少给他们添麻烦，有空就多干点活，别人家媳妇都知道伺候公婆，谁像我这样，怀个媳妇就跟当了娘娘似的。

　　我回娘家挨骂，回婆家也挨骂。

　　我一度想逃避，想逃到丈夫的身边，但我的丈夫只说让我不要去，说他每天干活累死了，没工夫伺候我。

　　那是我人生最灰暗的一段日子，我被迫顺应了父母亲戚的意愿，被逼结了一场自己不愿意结的婚，所有人对这场婚姻都满意了，唯有我自己痛不欲生。

　　我承受着怀孕的辛苦，承受着亲戚的指责，父母的数落，公婆的作践，老公的不在意。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痛苦，我甚至真的买了一瓶农药，但到最后，因为怕死，我只能又扔了它。

　　后来，我去县医院生孩子，县医院没有床位，我爸妈去我舅妈那走关系。

　　我舅妈很不耐烦：“你说你，嫁这么个没用的男人，连个床位都弄不到，还得让我女婿给你找床位。光嫁的近有什么用，不知道帮娘家，就知道给娘家添麻烦。”

　　我爸妈也满腹牢骚：“你说你，挑来挑去怎么就嫁了这么个男人，要钱没钱，要房没房，要关系关系，有什么好的。”

　　我实在不明白，这帮人怎么这么会颠倒黑白，我气得小腹坠痛，羊水提早破了。

　　在一天一夜的痛苦中，我生下了一个孩子，一个女儿。

　　我开始了漫长的和公婆同住的生涯。

　　我以为我怀孕时的日子已经足够痛苦，我没想到，我坐月子更加痛苦，不仅仅是身体的不适，孩子的夜夜啼哭，还有公婆说我不会生儿子的羞辱。

　　月子结束后，痛苦并没有减少，似乎还与日俱增。月子里我落下了腰酸的毛病，但我也只能忍着腰疼，每天做饭刷碗，收拾家务，带孩子，下地干活，而且没有任何收入。

　　我曾经自力更生，有工作有收入，有爱情。现在，我没有钱，没有自由，没有尊严，没有亲情，更没有爱情，我已经不知道我成了什么。

　　我想跟着丈夫去工作，公婆阻拦，寻死觅活要我在家带孩子。丈夫也不愿意我去，说不指望我赚钱，只要给他伺候好爹娘就行。

　　在丈夫偶尔回家的那些日子里，又过了很多年，女儿都上小学了，我都没能再怀上孩子。医生说我怀女儿的时候生气太多，又奔波劳累，上了身体，很难再怀孕了。

　　或许痛苦成了平常，我渐渐变得麻木，对别人的谩骂奚落无动于衷。

　　美娇姐说：“你老公也太没本事了，还说什么不让你工作，关键他自己也赚不了多少钱啊，你说你们都结婚多少年了，还没买上房。你看看我家，一百多平的三居室，不用和乡下的公婆一起住，多好啊，我还把我爸妈接过来住了几天呢。
　　你说说你，还上过大学呢，还没我孝顺。你爸妈辛苦把你养大，供你吃喝，供上学，你都这么大的人了，也不说让你爸妈跟着你沾沾光。”

　　舅妈说：“我女婿提干了呢，那职称，比你们当初相的那个对象的职称还要高。这找女婿啊，还得是找个有本事的，你看我们家，平时出点什么事，女婿都能给解决了。”

　　三姨：“光嫁得近有什么用，还是你不会生儿子。你婆家都指望着你传宗接代呢，你不给人家生儿子，人家能对你好吗，你看我闺女，头一胎就是个大胖小子，婆家人对她好的不行。”

　　我哥：“你嫁当初凑彩礼借的钱还上了没有？啊，还没换上啊！这都多少年了，我马上就要在市里买房了，你家怎么还欠着外债呢。”

　　我痛苦到麻木的心，再次痛了起来，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痛。

　　那三十万彩礼，我哥娶媳妇花了二十六万，剩下四万买了个二手货车。他开着车，跟着村里的几个哥们一起在外地搞装修，这几年攒下了钱，最近正在看房买房。

　　两个星期后，他在市里分期买了一套三居室的现房。趁着孙子放假，我爸妈带着孙子去市里，亲自给儿子装修。

　　装修了一个多月，我爸妈回来卖了老家的地，收拾了东西，带着孙子去市里跟我哥嫂住去了，孙子的学籍也转去了市里。

　　他们永远不回来了。

　　从老家到市里，电动车骑一天也到不了。

　　所有人，我爸妈，哥哥，亲戚，他们一心要我嫁的近一点，要我方便伺候爹娘。他们要死要活地把我栓在了老家，可到头来，他们买房的买房，高升的高升，就连我爸妈也搬去了市里，却把我这个女儿永远的抛在了农村。

　　爸妈他们这个时候可曾想过，他们去了市里，距离那么远，我这个女儿要怎么样去伺候他们呢？

　　我就这样蹉跎了一生。

　　再睁开眼，我看到了被钉死的窗户，看到了窗户外皎洁的月光。

　　我回到了我请假回老家的那一夜。

　　上一世所受的作践折磨，被人操纵的身不由己的痛苦，亲戚们恶臭的嘴脸，父母的软弱虚伪，哥哥的自私，一切的一切，在我的胸中化为汹汹的怒火。

　　我要报复！我要狠狠地报复所有人！

　　我要报复他们肆意干涉我的人生，操纵我的婚姻，又无情地抛弃我，践踏我，我要让他们后悔他们所做的所有的一切！

　　我发誓，我要让他们所有人都付出无与伦比的，惨痛的，痛不欲生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