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合集》满掠琶音

5、跛脚狗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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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隔两周，虞秸又要回到江村，回到那个早已被她抛弃在回忆里的江村。

　　一路上虞秸都处于一种难以言说的焦虑当中，虞秸坐在车的后座，和安安一起。她的妈妈则是坐在副驾驶座，向丈夫诉说自己对母亲身体的担忧。

　　虞秸望着车窗外逐渐荒凉的景色，感受到了一种难耐的心悸涌上心头，她只好轻轻抚摸着安安毛茸茸的小脑袋缓解这股无由来的感受。

　　早在一年前，外婆的身体素质开始极速下降，她就像一个饱满充盈的气球，一不小心被戳了个洞，顿时，身体里的气全跑光了，最终瘪成了一张皮，用手摸去仿佛直接透过了那层皮直接触碰到了外婆的骨头，很硌手。

　　安安似乎感知到了车里弥漫的不安气氛，它主动凑上前，湿润的舌头舔舐着虞秸的掌心。

　　虞秸望着安安的眼神，忽然想起小时候外婆给她讲的一个故事。

　　当时她躺在柔软的床垫上，两乌趴在床角，外婆坐在床边，手里一下下闪着蒲扇给她散热，昏黄的灯光洒在外婆的脸上，像是给她镀上了一层金光。

　　外婆的声音很柔和，很温暖：“从前啊……就在我们的隔壁村，有一户人家养了一条黑狗。这黑狗和我们的两乌一样，很乖很听话，也很忠心护主。”

　　“有一天呢，这户人家的孩子生了一场很奇怪的病，这病来得莫名其妙的，去市里看医生，说只是发烧，但吃药怎么治都治不好，家里人都急死啦——”

　　“那怎么办呀？我的病是不是也治不好啦！”小虞秸忧愁极了。

　　外婆嘿嘿一笑：“怎么可能哇！那小孩生病的第二天，它们家的黑狗莫名奇妙地上了他们家房顶趴了好几天，怎么叫都不下来，拿它最爱吃的骨头它也不肯下来，大家都觉得这件事很稀奇嘞！结果呢，你知道后来发生什么了吗？”

　　还不等虞秸说出自己的猜测，外婆就说道：“那娃的病就这么好喽！那黑狗往屋檐上那么一趴，那病就很神奇得好喽！”

　　“是狗狗救了他！”虞秸很兴奋，苍白的脸颊在暖光的照射下显得健康了许多，“两乌也会保护我！”

　　当时外婆的眼亮晶晶的，脸颊边的笑容比天上的星星还耀眼。

　　“对喽！两乌也会保护我们小秸的！”

　　不知何时，车停了。

　　“我们到了，小秸，下车吧。”

　　父母率先出了门，虞秸做好心理建设，也带着安安下了车。

　　“小秸……你这次，对外婆态度好一些吧……我知道外婆那件事对不起你……”母亲的脸上又布满了虞秸讨厌的忧愁。

　　“我知道的。”虞秸垂着眸，心不在焉。

　　他们最终还是走进了老人的卧室，虞秸第一次不带偏见，认真地端详着老人的面容。

　　她的确是老了，灰白色的长发凌乱地洒在床上，厚重的被子遮住了她嶙峋的身体，一截枯黄的手腕露了出来，手背皮肤上的针眼清晰可见。

　　老人的脸与虞秸印象中相差很大，甚至让虞秸恍惚产生并不是一个人的错觉。

　　或许是知道自己大限将至，老人的脸奇异般透露着一种平静，腐朽的气息第一次从外婆的脸上脱离开来，这让虞秸能够比较心平气和地与老人对视。

　　外婆看见她，眼底竟是透出了光。

　　“小秸……来外婆这……”她嘶哑的声音像沉闷的鼓声。

　　虞秸默不作声地走上前，握住老人伸过来的手。

　　老人盯着她，眼神哀伤极了，她仿佛纠结了许久，终于开口：“小秸，外婆……真的对不住你啊……小秸……外婆对不住你啊……”

　　虞秸死死盯着外婆的脸，试图从她沧桑的脸上看出愧疚。

　　而老人似乎已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了：“小秸啊……外婆不该那么对两乌的……外婆真的太坏了！现在果然就是我的报应……两乌那么小的时候就被我抱回来了，我怎么能不相信它……我怎么能那样对你……外婆真的错了。”

　　听外婆说了半天，虞秸才慢半拍反应过来自己又在发抖，从与老人交握的地方开始，逐渐蔓延至全身。

　　她缓缓放下握着外婆的手，垂头倾听着一个大限将至的老人的忏悔。

　　任由窒息侵蚀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