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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质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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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2.
质变
三个月的时间并不十分漫长,足以让他适应新生活,
在那天之后,公爵又找到他,声称将会担任他的老师,
对方并不肯告诉他自己的名字,只是叫他称呼自己为公爵,
公爵仪表堂堂,正值英年,是一名使剑好手,
他的样貌十分英俊,鼻梁高挺,眼窝深髓,拥有一头漆黑的微长卷发,总是搭在他宽阔的肩头,
丹蒂莱恩想他大抵是异国人,莱恩国本地人的头发多是同自己一样的棕褐色,
至于眼睛,本地人多为灰色,而公爵则是蓝瞳,
他也许诞生于西方,
“战场可不是儿戏,别再发呆了。“
公爵使出了几下狠招,让他险些招架不住,
“你说过我大概率上不了战场。”
“因为我认为你可以变得足够优秀,以至于让陛下将你留在身边…”
公爵收回铁剑,
“但如今看来,倒是我对你高看了。”
“你没有。”
“向我证明。”
公爵冲他低吼到,
他于是后退几步,重新将姿势摆好,一个箭步冲上去完成了一个优秀的突刺,
“…漂亮。”
公爵叹到,收回了剑,
“我想明天我们便能开始进阶了。”
他笑笑,似是并不在乎,
“丹蒂...”
听闻对方这么叫他,他眯起双眼,提出自己的质疑:
“丹蒂?”
“你当真想这么叫我?”
公爵愣了愣,随即答到:
“原谅我的口误。”
“实际上...不。”
他抬眼,对上那双摄人心魂的蓝瞳,
“你可以那么叫我。”
“…我不明白。”
“我以为我们已经算是朋友了?”
公爵若有所思地听着,嘴角仍旧挂着礼貌的微笑,
“所以我们等价交换吧,大人,告诉我你的名字。”
“…如果你执意如此的话。”
公爵使得威严重新匍匐在自己的脚下,
“我的名字是诺克帝尔纳。”
“…你没有家姓?”
“不,出于一些原因,我如今还无法将它透露…原谅我。”
“哼,有没有人告诉你,你真的是个神秘莫测的人?”
“你是第一个。”
公爵向他点头致意,
“在我看来你是个拥有熊心虎胆的人。”
“那是因为我知道你不会让我掉脑袋。”
公爵没有回答他,只是照常点点头,
“我可以叫你的教名吗?”
“不。”
“好吧。”
“叫我公爵吧,就像从前那样,这有助于满足我丑陋的虚荣心。”
“哈,公爵…”
丹蒂莱恩用自己的虎瞳打量着面前不自威的人,心中生起一丝敬佩,
“你看起来像个人才。”
紧接着他转过身去,丢掉了手中的木剑,干净利落地脱掉了上衣,露出自己傲人的身材,朝向门口走去,
“丹蒂。”
公爵叫住他,
“多谢夸奖,你总是那么客气…以及,明天不用训练,我不会来。”
“你又要去干什么风光事儿?”
他转头看向对方,
“大公主明天将会成年,所有王公权贵都要前去参加她的成人礼。”
“…知道了。”
他终于离开了这儿。
公爵看着对方离去的方向,陷入了沉思,
直到玛丽亚前来打断了他的思绪,
“公爵阁下?”
“噢...玛丽亚小姐。”
“马车已经准备好了,您打算何时回到宫殿呢?”
“即刻出发吧...”
少女冲他笑笑:
“好的,不过…请容许我说句题外话…您觉得丹蒂莱恩那孩子怎么样?”
“什么?”
“您不打算向上申请将他安置在身边作为亲兵吗?”
“这样的人才,应当献给陛下。”
他迅速答到,不愿再站下去,快步离开了,
少女只得默默收拾起这一地狼藉。
……
“怎么,你明天不去训练吗?”
“嗯。”
“公爵大人亲口告诉你的?”
“是。”
他无奈地应付着他人的提问,只觉得头疼。
这说不通,他烦躁地想到,只有他成为了特例,珍妮告诉他,她的老师虽也是王公显贵,但并不打算去掉她明天的格斗课,其他人亦是如此。
倘若是我想的那样的话,就太不可思议了…
他想,仰身躺在了床上。
就在几天前,他受了不轻的伤,险些被打断手臂,还白送了一根肋骨,
这本不是什么大事,对于他们来说,伤痛是家常便饭,是此生都无法摆脱的梦魇,
老师不会因此放水,他们更有可能变本加厉地训练他们,直到他们因为力竭而晕死过去,
公爵确实这么做过,但在这三个月的时间里,他似乎变了,本来严厉的性情开始变得温和亲人,开始变得在乎他的伤势,甚至会吩咐自己的侍从亲自为他送来上好的药材,
因此,他有充分的理由怀疑公爵行为的动机是自己前几天在训练中所透露出的吃力与辛苦,
犹豫了一会儿,他还是选择将以上的事情一一道来。
“我已经开始羡慕你了伙计!”
“…这…真是不可思议…”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三人同时道:
“他对你实在是太好了。”
“…因为我们是朋友。”
他不坚定地反驳,语气无力,
就在此时,门被敲响了,
话痨前去开了门,
只见一名衣着整洁,神情平静的人走进来,将目光锁定在了他的身上,
“阁下,我送来了今日的药品。”
说着,对方朝他毕恭毕敬地鞠了一躬,
有了这般插曲,他彻底坐实了“罪名”,
他成了“动用巫术控制公爵”的罪魁祸首。
……
“向您致意,公主殿下…”
“哦,您总是这么客气…快请入座吧。”
诺克帝尔纳倾身告退,开始打量起周围的达官显贵,
无非是些将头颅昂得极高的腹大便便的男人,活像一只只神奇的公鸡,以及一些夫人小姐,脸上抹有夸张的白粉,点上的黑痣格外显眼,口脂红得像是新鲜的牛血…
他极力将涌上喉头的厌恶咽回肚里,转面坐到自己的位子上去了,
公主请来的音乐家们陆陆续续地入场,很快奏响了乐曲,他们无一不卖力地演奏着,他想这多半是为了引起在座各位的注意,毕竟这是个发财的好机会,
“啊…艾伯特公爵,近来可好?”
是安德鲁,那个嘴巴停不下来的男人,
“…再好不过了,要我说,我巴心不得陛下将我的任职期延长个半年。”
对方显得很惊讶,
“噢,天呐…我听说您那个差事并不简单啊,整天泡在潮湿的营地里,还要同那些肮脏的野蛮人打交道……换作是我的话,连一天都呆不下去哩。”
“我尊敬的诺克帝尔纳?艾伯特公爵哟,那儿可不是咱们应该常在的地方啊…”
他仔细想了想,只觉得这言论无比荒唐,
他明白真正的人渣是什么模样,
“呵…我倒是认为自己…”
与你们口中的野蛮人别无二致,不过是裹上了几匹布,戴上了爵位光环,还被染上了几分刺鼻的香味罢了,
归根结底都还是血肉之躯,
“嗯?您想要说些什么吗?”
“…不,没什么,不过是无聊的自言自语而已。”
“那么您打算去跳上几曲吗?今晚的姑娘们都很有几分姿色。”
他放眼望向舞池中翩翩起舞的成队男女,皱了皱眉头:
“不,还是算了吧…”
真无聊,
他想到,
现在我只想一拳把这说个不停的人打翻在地,
他想起丹蒂,那个有趣的年轻小伙,他想起对方那干净利落的短棕发,那像鹰一般锐利的灰色双眼,
酨见到你时就应当是黄昏了,丹蒂,
他在心底喃喃着,
你觉得我是个有意思的人吗?你仅仅将我视作为尊师吗?
不论是何答案,都请将它暂且埋在心底吧,
我想我尚且无法承受那过于强烈的情感,
我害怕它将我击倒,将我毁灭,
“公爵阁下?公爵阁下?!”
他终于回过神来,得以浮上思绪的海洋,略得喘息:
“怎么?”
对方正一脸担忧地打量着他:
“我方才叫了你许多声,你却跟没听到似地发着呆。”
“是吗?恕我失礼。”
他并不十分在乎对方说了些什么,
他正忙着去想丹蒂。
……
“丹蒂,你还在听吗?”
“…噢,嗯,我们说到哪儿了?”
“说到你刚进了修道院。”
哼…修道院,
他回想起来,一名女人的肖像立即浮现在了他的眼前,
“…修道院里的修女们并不十分待见我,当然…我也并不十分待见她们。”
他试着开了个头,
“至于神父,他只是个傻瓜。”
“你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他妄想把我培养成一个十足虔诚的信徒。”
他抬起眼,看了看自己的伙伴们,
“最开始,他只是温言细语地劝我,到了后来,他便沉不住气了,动用起了一些专供体罚的工具,”
“比如…削得极为尖细的木棍,锈了一半的钉子什么的,”
“总归我没有屈服于他,”
其他人都沉默了,这让他感到疑惑,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不,没什么,只是对你的遭遇感到悲伤与愤怒。”
“这不要紧。”
他轻摇了摇头,
“因为我都以牙还牙了。”
“…有一天,那儿出现了个身着黑色纱袍的女人,”
“她主动结识了我,并且教给了我巫术。”
“噢,这就是为什么你能够在别人的脑子里说话了!”
“说得不错。”
“那么公爵呢,你是怎么做到完完全全控制他的?”
他显得有些恼怒,但更多的是紧张:
“这不是一个好玩笑!”
其他人都笑了:
“不,我们无意逗弄你,只是…我们对你的本事感到好奇。”
“我们当然相信你。”
“我的本事并没有多少,也并不厉害,做不到翻手覆手便置一人于死地…”
“它们只是一些简单的低阶巫术。”
“那为什么我们很难学会呢?”
他被问住了,停顿了一会儿才紧接着说:
“这大概就关乎于血统什么的了吧。”
“你是说你的祖辈很有可能出现过巫师?”
“我不知道,这只是猜测,不可断言。”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对此一无所知,
他是个孤儿,他没有过去,也不喜欢谈论过去,
他如今所拥有的只有未来,他为此感到满意,
“好吧,谢谢你的故事,丹蒂莱恩,它很精彩。”
实际上并不,
他对自己说,并且在下一秒将目光转向门口,
有人找上门来了,
他猜那是公爵,
“哈,这准是公爵,他一定是来找你的。”
亨特朝他努了努嘴,示意他去开门,
他照做了,与门外的晚风撞了个满怀,
“嘿,丹蒂。”
熟悉的声音在他的耳旁响起,驱散走了他心中的最后一抹消沉,
他抬头对上那双漂亮的蓝眼,只觉躯体一颤,
“晚上好。”
来者礼貌地朝他微微倾身,
他愣了愣,只觉有些失措,咬牙答到:
“换个地方说话。”
“如你所愿。”
公爵笑着侧身要他先走一步,换来了他的一瞪,
最后他们二人是在几双好奇的眼睛下仓皇逃走的,
“今晚过得如何?”
“糟糕透顶。”
“何出此言?”
“相信我,丹蒂,换作是你也受不了那般场面的…天呐,鬼知道他们为什么会有那么多话要说给我听,”
他偷瞄了一眼比自己高出半个头的公爵,不由地笑出了声,
“你在笑什么?”
“笑你妄自菲薄,毫无自知。”
他叹了口气,
“说真的,亲爱的公爵阁下,你的迟钝有时真是令我刮目相看。”
对方与他在同一时刻停下了脚步,
“瞧瞧你,这天底下哪儿还有比你更英俊的人呢?”
公爵看着他,愈发出神,
“……你说的可都是真心话?”
“你又为何要这么问我?”
他不甘示弱地答到,只觉身体发热,
“…丹蒂。”
他不知道公爵为何在此时默念他的名字,
更不知道自己为何对此感到雀跃,
他们大抵都病入膏肓了罢,
“…你究竟想对我说什么?”
他耐不住性子,率先打破了这微妙的沉默,
“…我只是想要你明白,”
公爵眼中的光翻转着,好似一汪湛蓝的泉水,
“也许我对你的想法不仅仅是幼狮那么简单,”
他忽得有些动摇了,身体几乎无法动弹,
“…你说什么?”
愚蠢的发言,
他怒骂到,
自己的话是如此之呆笨,叫人入不了耳,
“我相信你已经听懂了,不是吗?”
公爵鼓足勇气,发出了自己的请求:
“我想要了解你更多,丹蒂,我是一个贪婪的人,一名欲望的奴隶,”
“我曾考虑过让这心意石沉大海,但我终究还是做不到,”
“回答我吧,丹蒂,请给出你的答案。”
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复杂情感,
它是如此的灼热,猛烈,而又激情澎湃,
就仿佛是一团永不熄灭的火焰,张牙舞爪,在他的灵魂上野蛮生长,不愿罢休,
它是天使的赐礼,也是恶魔的惩戒!
在深不可测的疯狂中,他奋力挣扎,
“请吧,诺克,请吧…”
他再也不愿称呼对方为公爵了,
那是对于真情的背叛,对于现实的扼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