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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或许平凡 ...

  •   房前有人踩着水洼跑过,小卖部老板不用看就知道这会儿会是谁。

      “你给我,等着!我下次再等你,就不姓徐!”

      另一个跑在前面的人直喘气,闻言理不直气也壮,“明明是你说你你爸今天亲自接送,怪我?”

      徐洋停下脚步扯着T恤喘气,看向校门口最上面的特大LED钟,还有两分钟上课,“那谁知道他半夜飞回去了,还不给我说!我真的是,好心成了驴肝肺!”

      冉时甩开难兄难弟往教室跑,独留身后的嚎叫,“你XX的,等我啊!”

      行人还适时地插了句话:“小伙子,注意文明。”

      徐洋此时正和冉时一块被文明拦在门外。

      文明是他们英语老师,因为这段时间班主任出差就暂代了职责。

      “徐洋,冉时,又是你俩,开学第一周零三天,迟到其次,啊冉时九次!你们眼里还有没有班风校级了,知不知道……”

      徐洋低着头跟冉时讲悄悄话,还有点欲哭无泪,“他多算了我一次,明明你十次……我可比你遵纪守法多了。”

      “什么?”冉时回过神,丝毫没有被训的自觉。

      文明终于训完了,但这次没让他们直接进教室。他知道这俩都是少爷,但不像其他老师一样能不管就不管,很直接的把人喊道办公室并放话:“让你们家长过来领,今天不用上课了。”

      徐瑾瑜临危受命,再次飞过来跟老师赔了好一会儿笑脸才把儿子领走,本想带走冉时一块儿,没想到这老师倔得很,必须要冉时他爹亲自来。没办法,徐瑾瑜只能先带着徐洋离开。

      每当这种要面对家长的时候,徐洋都会有几分后悔,然后下次还敢。

      “洋洋。”徐瑾瑜拿烟的手有些抖,眼眶似乎还泛着红,“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徐洋坐在车后座,紧张得手来回去绞衣服,“知道。”七年前的今天,母亲彻底离开了。

      徐洋知道,自己就一典型的纨绔子弟。徐瑾瑜不过分要求他什么,任何方面都开放得很,于是他顺利长成了人类废物。

      成绩俗称烂泥扶不上墙,交的朋友说不好听点就是狐朋狗友,十三岁的大好整天混日子。他知道徐瑾瑜的要求很简单,只要平安快乐就够了。

      当年徐瑾瑜事业刚有起色,舒媛就病倒了,彼时徐洋还不理解死亡和离开。一年后这个家彻底少了一个人。

      但这之后,徐家濒临破产的项目好了起来,后来成了在这座人来人往的喧哗城市里拥有一席之地的企业,而那位向来温润如玉的先生一只孤家寡人。

      今年同过往的这一日一样,下过雨的天空灰蒙蒙的,此时也渐渐落下细密的雨丝,料峭山风在满目萧然的山间刮着。

      父子俩放了她爱的花,静默良久。

      “爸……”

      总是这样,他只有在这时候才会满是愧疚。

      记忆里的母亲淡了,一张黑白照片上的人笑得陌生,但徐洋仍然记得曾经依偎在她怀里的感觉。

      “对不起。”

      对谁呢?自己?父亲?或者已经远去的人?

      徐瑾瑜只是说:“你认为什么是对的?”

      这像一个深奥的学术问题,从小接触的人与事,或虔诚信仰的某物,一经影响就产生万种答案。

      理性是不可能的,人就是感性的矛盾体,提出理性的人也是基于自己的感受。

      那次之后,徐洋会想,什么是对的?循规蹈矩还是我行我素?

      当然,上帝造他的时候大概忘记加上“脑子”这一元素,他只能是想想。三分钟热度后,成绩依旧稀烂,管他狐朋狗友依旧玩得开。

      某天抬头时,黑板的角落已经打上了中考倒计时。

      “小冉儿,我要死了,高中考不上我就要住桥洞,过几个月你就要给我收尸了……”

      冉时轻声“嗯”了句,抬手打开另一沓卷子。

      是的,一沓。

      一年前这人成绩比自己还烂,在退学边缘反复试探。结果后来出了事,那之后这个比谁都跳得高的朋友壳子里换了人。

      徐洋看着他没心没肺的笑容消失,取而代之的虚情假意;又看着他疯了似地学习,越来越接近曾经光鲜的另一个人;又是染上越来越多的陋习,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

      就像,一个人,两副灵魂在来回拉锯。

      最后徐洋自然是没睡桥洞,家里托关系把他送进了一所升学率每年只能靠复读生的学校,意外的是冉时竟然表示和他一块……

      没记错的话这家伙应该是全市前十。

      徐洋感动得一塌糊涂,“小冉儿,你真好,不仅陪我来这个小破地方还陪我一起上高中……以后,我有一口吃的一定不会亏待你!”

      此时冉时正在给齐泽填志愿,接受了他的感动没阴阳怪气他。

      不过虽是上了高中,徐洋依旧没能进化。

      拿到高中毕业证准备睡桥洞时徐瑾瑜实在看不下去了,准备把人打包扔国外水点经验,回来好名正言顺地安排一个职位。

      ……然后他跑了。

      徐洋一点不想去到一个到处说着鸟语人生地不熟的地方。

      结果他发现,徐先生这次可能动真格了:一番大肆消费后刷卡,系统显示他的卡被冻了……

      徐洋做少爷好多年,哪里受过这委屈。但头铁如他,是不可能回去认错的于是就开始了求职之路。

      “姑奶奶!您看我,我脸好手快荷尔蒙爆棚,哪哪都能接——呸,揽客,您行行好收了我吧,我现在真没地可去了……再这样下去,这个世界的角落又是一桩惨剧!”

      宁辞的烤啡屋刚开,的确需要点人手,但——

      “你会做什么?”

      “泡面!”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觉得,倒上调料包,淋上鲜开水简直是人生巅峰。

      最后他获得了工资不如他一双鞋的一份工作,还是友情价。

      由于没什么文凭,想跳槽人家也不招,还要是不是被拎回去,于是上演了《落魄少爷离家40+次》。

      本来也就这样了,徐洋却没想到有天自己还会参与进狗血豪门恩怨与古早青春疼痛剧情——就,他那穿开裆裤就认识的兄弟冉时,要完。

      说起来也挺离谱的……

      “徐洋,你别管了。”

      别管了……如果是其他人,他可能直接骂回去了,你算哪根米线跟你爷爷摆脸色?

      但冉时不一样,冉时是真的救过他。

      小时候过分调皮,还带着冉时一起,结果稀里糊涂上了人贩子的车。

      本来人都快走了,车子还没发动冉时就拉开了车门。期间他被人贩子那边拉住,冉时当时也才几岁,狠狠拉着人去咬,最后好不容易才带着人跑到闹市区。

      开玩笑,这人有什么错,凭什么要背负这么多?

      徐洋抽完了烟盒里最后一根,最后一次出走后拨通了徐瑾瑜的电话,“爸,你帮帮小冉儿吧,他——”

      “徐洋。”徐瑾瑜打断他,声音是少有的严肃,“牵一发而动全身,我帮了,你说谁会动我们?我可以不在乎自己,但你不能,你妈妈也不想。”

      都懂。

      冉时要和自己父亲斗,所以他抛开了会被波及的所有人。徐洋就算想帮,也没法押上自己一家去赌一次。

      又想到什么,徐洋忽然说:“冉九江他,他难道就没有愧于你吗?”

      冉九江是徐瑾瑜大学同学,两人本是共同创业。舒媛住院那段时间,冉九江迅速行动成了最大的股东还笼络了人心。

      可以说现在蓟城那家人尽皆知的公司前身也有徐瑾瑜的一半。

      “……我想我早该告诉你了,成功的商人一定不是为感情所左右的那种。”

      徐洋僵了一会儿,说了句“好”便挂断了电话。这世界上大概没有什么比无能为力更疼苦的事了。

      手机发出声音,是徐瑾瑜发来的消息:洋洋,小冉也算我看着长大的,我的确心疼他,但很抱歉,我也只是一个凡人,有自己的家,我不能为了我的孩子去冒险。

      洋洋……进入青春期后徐洋就有些抗拒这个称呼了,虽然徐先生并没有把他的抗议听进去。

      徐洋内心挣扎一会儿,给冉时打了电话,意料之中被挂断了。

      行,他是要商量的,对方不说话那就是默认了。于是他又火急火燎的去把程雨生带了出来。

      他真觉得冉时有大男子主义精神,做什么狗屁事情都喜欢自己一个人。

      还是不行……他只得又给徐瑾瑜打过去,这次开门见山:“爸,我去国外吧。”

      沉默半晌,徐瑾瑜说:“嫌自己没用?”

      笑了声,徐洋接着说:“您都知道,也别挑出来说了。这阵事过了后稍微关照一下小冉儿吧,他本来也没什么错。”

      他在国外静下心上大学,虽然是个根本排不上名的学校,但这次比任何时候都要认真。几天后他才想起去关注国内的新闻,有条飞机失事的热点挂了好久了。

      徐洋第一眼看到了爆出来的几个名字,其中一个是冉时……

      “Sue,在看什么?”

      室友的话将他带回了现实,徐洋关掉新闻网页,沉默着。冉时怎么会死呢,那个人曾经那么挣扎着要活下去,他怎么会死……

      一通越洋电话打了过去,是打给刘笙的。走之前他还见过,那天就隐隐约约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来。

      在他以为信号不好想换个地方时,手机里传来冰冷的机械女声:对不起,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徐洋慌乱地挂断了电话,突然有了一个恐怖的猜想。

      可是怎么会……这个世界怎么能这么乱?那些求活的人隐藏在角落悄然离开,那些挣扎过最后留下一地鸡毛的人……而他成了剧本里无需多言的配角,什么都没做到,只是用自己的眼睛看着这个世界所有的新奇样。

      却无能为力。

      三年后他以自己都没想到的速度修满了学分,之前那个徐洋换上修身的西装,将那个无知无力的自己慢慢剥去了。

      只是——

      “艹你祖宗的你他妈还活着啊!”

      冉时脱去了曾经的桀骜,之前那股韧劲也好像完全消失殆尽了,“你肯定早知道了吧。都变了。”

      在说谁呢?曾经的人?或是这个世界?那是再见后第二次不欢而散的谈话,再后来能和平相处下去就是后话了。

      时间算什么呢,把曾经的流金岁月变得面目全非,把可以无忧无虑的人变成大人,把曾经的随性扔在过去。时间没让他蜕变,他还是那个普通人,无能为力于很多事。

      时间的确不留情于任何生命,同样之于他,没有丝毫善待。

      什么时候才算长大呢?大概,开始于咂摸过往的那一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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