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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要公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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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顷云从没觉得自己狼狈过。
流离失所,父母皆亡,受尽欺辱……在过去二十一年里,他流过很多次血,也经历过很多不公和不堪。
他觉得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日子,也许以后的人生也会这样度过。
但因为程禾禾的出现,他的世界变得不一样了。
她会对他好,她会关心他,她会护在他身前。
在所有人都让他认命的时候,她说,他只是在做对的事情。
对的事情吗?
林顷云觉得,他浑浑噩噩十五年,早已经不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了。
能让他一反常态和戒律堂对着干的原因,只不过是少女倒在他怀里的时候说:“不要放过他们。”。
那一刻,他满手都是她滚烫的血。
他才知道,原来她真的没有骗自己,她身体不好,她随时都会死。
她和他有着相似的人生,却活出了他不敢触及的样子。
他看着面前少女的双眸,第一次觉得自己很狼狈。
她的眼睛像星河一样闪烁,而里面的自己像灰尘一样暗淡。
“林顷云,你是不是很疼呀?”程禾禾看着林顷云,眼里都是担忧,她目光落在他血淋淋的后背上,里面有些心疼。
林顷云摇了摇头,“少主,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快出去吧。”
说完,隔壁牢房像是附和林顷云,响起惨绝人寰的哀嚎。
程禾禾浑身抖了抖,倒不是害怕,就是被声音震着了。
她看着面前的男子,叹了口气,随便捏起瓶药,递给他,“林顷云,你是不是从小都是这样忍着。这件事明明不是你的错,是李悟他们咄咄逼人,就算要说错,那也是我。若不是我那日得罪方梦,李悟也不会来找茬。”
林顷云接过药,看着少女低着头,想摸摸她毛茸茸的脑袋,“这不是你的错,也不是我的错,别担心,我忍一忍就过去了。”
程禾禾忽然被这话刺激到,若她真是逆来顺受的性子,那在蓬莱岛生活的数十年,她早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了。
如今,林顷云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而且,林顷云本来就是对的。
程禾禾顿时有了斗志,她觉得,她不能再这样低调下去了。
她攥紧拳头,雄赳赳道:“林顷云,你相信我吗?我今天一定会把你救出去,而且我还要李悟跟你跪地求饶,这是他欠你的!”
“你没有错,你不需要忍受这些无端的指责。”
林顷云愣住,现实告诉他,病弱的程少主不可能救他出去,但潜意识有股念头,让他相信她。
他点点头,终是伸手揉了揉少女的脑袋,眼尾上扬,“我相信你。”
程禾禾感觉到头顶的温热,忽然有些不好意思。
别看她平日跳脱得很,但穿越到这里十几年,还没有男子对她如此亲近过。
不过,他是林顷云,能救她性命的人。
不知为何,程禾禾心底闪过一丝愧疚。
***
等程禾禾从地牢里出来,阳光刺得她睁不开眼,腹部的伤口又崩开,她迅速掏出丹药服下,随后又觉得苦得很,开始想念秋水。
若秋水在这里,哪里还需要她自己以命搏命。
程禾禾略微叹气,然后往上凌峰的方向走去。
上凌峰是大长老的山峰,九霄剑宗掌门闭关,权力最大的就是他。
大长老是整个剑宗说一不二的人物,为人极有原则,实力强大。
在四百年前的魔界大乱中,他带领一众修士厮杀出一片天地。
是以,连四大家都要看他几分薄面。
按道理来说,程禾禾不该来找他,端着程家少主的身份给何铭施压,不会引人注意。
但她不想这么做,因为太麻烦,不如一步到位,若是大长老开口,李悟就完了。
更重要的是,她知道只有像大长老这样的人,才会不看她的身份,不顾及四大家的立场。
当程禾禾站在上凌峰堂内时,一旁弟子都觉得她疯了。
程禾禾就坐在堂内,望着连绵不断的青山,在视线可抵达的地方,有一方梵钟立于云霄。
直到大长老进来,她才起身。
大长老和她想象中一样,不苟言笑,但眉眼里没有对她的偏见,他看了她一眼,不冷不热道:“程少主,何事寻我?”
聪明人面前无须多伪装。
程禾禾卸下平日乖巧的模样,眉梢上挂着几分清冷,“我想让做错事的人付出代价。”
大长老端着杯茶,烟雾缭绕,程禾禾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只听他冷冷道:“你说错就是错?”
程禾禾心里冷不丁一紧,她掐着手心,将事情仔细复述一遍。
见大长老还是没反应,她最后迎头大声道:“我只想要做错事的人受到应有的惩罚,李悟几人沆瀣一气,若是剑宗助此风气生长,不需百年,剑宗必将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她话还没说完,就见大长老砰一声将茶杯落在桌上,紧接着属于大乘期的威压袭来,她浑身都快站不住脚。
大长老此刻眼底染上戾气,忽而他又将威压撤下,对程禾禾冷笑道:“世人皆说程少主性格温顺,老夫今日一看,恰恰相反。”
只用几句话就将大长老惹怒,她也是三百年来第一人。
程禾禾也不惧他,冷声回道:“世人解说,大长老公正无私,我今日一看,也是恰恰相反!”
少女说这话的时候,两只拳头都攥紧,偏偏要装作上位者的模样,像只会咬人的小猫。
大长老原本生气,难得见个不怕他的小姑娘,气顿时消了。
他继续喝茶,悠声道:“身在红尘,必有无奈,今日这事,已经不是你想要个公道的事,一牵扯到四大家,你和那个小剑修都是棋子罢了。”
大长老继续扎心,“你觉得你有能力带着他全身而退吗?”
程禾禾觉得这人实在迂腐,秋水当年还对她说,有事可以找剑宗大长老,他为人公正,定会帮她。
她现在只想“呸”,还剑宗大长老呢,不过也就是个惹不起四大家的修士。
程禾禾蹙眉,心里很不爽,“你怎么就觉得我没能力保住林顷云?”
大长老笑了笑,觉得年轻人实在心太宽,先不说她筑基期的修为,就说和她不对付的白戚,近在眼前还有程烟凝,这两人要是存心想给她使绊子,她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如果她是个聪明人,从进入剑宗的那一刻就该低调行事,做一个普普通通的病弱女修。
这些事情自然不能说出口,大长老换了个话题,“你看见那口梵钟了吗?”
程禾禾闻言看了他一眼,这老头没事聊钟做什么,但出于尊老爱幼的美德,她老实道:“我知道,九霄剑宗的镇山之宝贝,可以测凶遇吉,每当有修士飞升,它就会响彻三界。”
大长老眼神流露出欣慰,感觉这程家少主也不算孤陋寡闻。
他目光落在那钟上,似乎是陷入久远的回忆,声音饱含风沙,令人悲伤。
“想要在四大家面前全身而退,首先你就得有敲响那钟的本事,让整个三界都知道,你不是一个废物,你身后有天道支持。”
程禾禾皱眉,“不是说飞升成神才能敲响?”
大长老笑了笑,“那都是老黄历啦,只要你心中有执念,无论是为天下人,抑或是为一人,哪怕是为你自己,只要让天道承认你的道,你就能让三界承认你的道。”
程禾禾不想听他将这些文邹邹的话,她挑出重点,“所以,你要我敲响那口钟才会帮我?”
大长老点了点头,“若天道站在你这边,我自然也站在你这边。”
程禾禾扯了扯嘴角,这老头还挺能吹,这简直就是赤裸裸的鄙视。
让她一个病弱少主来敲钟?
哪怕是让四大家里最有天资的白戚来敲,他都不行吧。
大长老吹一口茶叶,见少女皱着脸,他笑眯眯将茶杯放下,准备离开。
但他还没走出门时,忽而听见身后少女大声道:“大长老,我想试一试。”
大长老摇摇头,他本就是故意刁难,想让她知难而退,没成想,她倒是生出执念了。
这样一点就炸毛的性子,可不像是一个合格的少主。
大长老转过身,准备多说几句。
没成想,他此生见过最震撼的一幕就在此刻发生。
粉衣少女脸上是坚定,眼里闪着光芒。
她捏爆手里的高阶灵丹,磅礴的灵力涌入她体内,周遭气流开始发生局促的变化。
当堂内全是汹涌的灵力时,她取下腰间的玉佩,一张通体晶莹的灵弓落在她手中。
她带着势不可挡的锐力,拉起弓箭,对准最高出的梵钟。
只是眨眼的功夫,利箭脱弦,宛如流光从大长老耳畔滑过,他僵硬着身子转身,视线跟着流光移动。
最开始是“咚”的微弱声响,梵钟轻轻晃动。
紧接着,数箭齐发,沉睡百年的梵钟终于被吵醒,给了这位固执的少女一个面子。
雄浑的钟声自巍峨的高山上而来,带着震人心魂的浩荡,不仅是上凌峰,整个剑宗,哪怕是整个三界都听见了这道梵音。
“大长老,愿赌服输。”
大长老失神看着经脉断裂的少女离开,她的背影那么孱弱,但她的力量又那么强大。
她说,没有人生来就该忍受不公的命运。
她让天道也站在了她那侧。
大长老只觉心头震撼,修为竟有隐隐松动的趋向。数百年来,他的修为不再进步,索性来这剑宗处理事务。
没想到,到头来束缚自己的也是这红尘事。
他好像快要忘记了,当初那个浴血奋战的自己是什么模样了。
一旁弟子被大长老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吓住,尤其是刚才程禾禾的举动,简直就是惊天地泣鬼神。
大长老双眼望向晃动的梵钟,喃喃道:“把林顷云放了吧,今日这事任何人不得说出去,四大家问起来,就说是我的作为。”
弟子皆应。
地牢门口。
林顷云抱着一堆丹药出来,耳边还响着那道钟声。
明明只是普通的钟声,但那钟声一直在他心头不散,感觉就好像为他而来一般。
等弟子将他从牢房里带出来时,他还有些不可置信。
“林顷云,我没有食言吧。”
少女娇俏声响起,林顷云抬头就看见站在树下的程禾禾。
她的脸更苍白了,但眼神里的兴奋压不住。
他听见自己用陌生的笑声回答:“嗯,你没有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