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攻略一只天狗》吴知之

41、桃园

　　涂玉跟了古窈神君将近一百年，小桃园这个名字她自然是听过的，因为那里是古窈上神最终悟道飞升的地方。

　　上古时期，大地之上处处凶险，而小桃园是为数不多的几片净土之一，古窈神君便是在那修行。据说，那里开满了百里桃花，终年不谢。有条大河穿桃林而过，桃花流水，美不胜收。

　　不过，涂玉并没有听说过古窈上神曾经在小桃园和上古四大凶兽之一的梼杌战斗过的事情，这里竟然还成了梼杌神识中留存的古战场之一。

　　“把小桃园战场打开。”九天应启神君没有回头，只说了这样一句，但所有人都明白，这话是对着伊阙水君说的，他是龙门仙试的主考官，所有的考场都由他来开启。

　　脸色煞白的伊阙水君没有应声，他一双眼睛变得黝黑，像是陷入某种思考。

　　“算了，我来开。”九天应启神君那张终年带着笑意的脸上在听到小桃园之后也终于严肃起来了，这还是涂玉第一次在这位神君脸上见到这样的神情。

　　应启神君踏上一朵云，站到了梼杌被分开的巨大的骸骨前面，他盯着它头骨上那两个硕大的眼洞看了一会儿，一抬手，一个神识幻境便打开了。

　　灼灼桃花映入眼帘，连绵百里望不到尽头。

　　伊水之畔，那些曾在恶劣考场中艰难求生过的试子都忍不住惊叹出声。

　　涂玉也觉得眼前一亮，这桃花源的格局和如今月宫上的桂林有几分相似，果然是古窈神君喜欢的风格。

　　神识幻境打开的一刹那，涂玉感觉到身后的千里动了一下却又顿住了，她似乎在极力克制着自己不要冲动。

　　“不是要去小桃园吗？”应启神君一拂袖，千里和涂玉脚下便出现了一片云，将她们托了起来。随后，应启神君将一双手背在身后，率先踏入了神识幻境中，“所有的考官都一起来，其他人在外面等。”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涂玉觉得此时的九天应启神君似乎很生气。

　　四位考官得了顶头上官的令，纷纷腾云向上，却见伊阙水君仍站在那里，便左边两个右边两个将他扶着，一起踏入了梼杌神识小桃园中，伊阙水君倒也没有挣扎。

　　见伊阙水君被架走，人群中先前紧紧围着他的那群人有些蠢蠢欲动，但还是忍住了。

　　小桃园中果然景色十分宜人，阵阵风吹过，粉色的桃花瓣漫天。

　　涂玉被剑挟持着一边往前走，一边在心中赞叹，要养出这样一片桃林，古窈神君当年必然花了很多心思。

　　不多久，眼前出现了一条大河，河水滔滔，却十分清澈，无数花瓣飘落在水面上。

　　九天应启神君在河边驻足了一瞬，又带着众人继续沿河溯游而上，他似乎对这里十分熟悉。

　　又行进了一段，涂玉隐隐觉得有些不对——桃树变得越来越稀少，越往上，逐渐有了凋零衰败的景象。

　　九天应启神君加快了脚步，其他人也匆匆跟上。

　　下一刻，涂玉觉得抵在脖颈上的剑猛地抖了一下，她心中一惊，但眼前看到的景象却更让她震撼——

　　满地都是尸骨，看上去有人的，有野兽的，也有妖怪的。鲜血将土地染成了黑色，腐烂的血肉发出了阵阵恶臭。

　　怪不得那些桃树都要死了。

　　更可怖的是，这些尸骨都残缺不堪，有些没有腐烂的尸身上布满了各种被虐待的痕迹。

　　所有的尸身，都是被虐待至死。

　　涂玉感觉脖颈上剑锋的寒意骤然消失了，千里放开了她。

　　千里收了剑，奔向那一堆尸骨，跪在地上开始翻找起来，她的脊背都在剧烈颤抖。

　　“不是，不是……”她一边翻找一边念念有词，找完一堆，又奔向前面的那一堆，双手沾满了尚未彻底腐烂的尸肉血泥。

　　一直被挟持着的涂玉此时得了救，但她的心却跟着千里一起不安起来。她抬头看向前面的九天应启神君，这会儿只能看到一个继续往前走的背影，尚且还算平静，但是涂玉可以确定，这应该是暴风雨之前的平静。

　　又继续往前走了不知道多久，也不知道经过了几堆尸骨，终于，眼前隐约出现了一座小楼，这应该就是当年古窈上神修行的地方了。

　　这里是留存在梼杌神识中的战场之一，古窈上神虽然是当年那片小桃园的主人，但这个神识幻境的主人，却应该是凶兽梼杌。它在这里和古窈神君经历了一场战斗，于是把一切留在了记忆里。

　　“古窈神君！”涂玉一抬头，惊叫出声。

　　她竟然在小楼前看到了当年的古窈神君，彼时的神君尚未成仙，应该还只是一个修为高深的修行者。

　　“到底发生了什么！”不知道是哪位考官在涂玉之后也发出了一声惊叹。

　　眼前的古窈上神穿着一身红衣，众所周知，古窈上神喜欢红色，就连战甲也是赤红色，耀眼夺目，但此时此刻，她身上的这身红衣却是被鲜血生生染红的！

　　古窈上神被锁在小楼前。她的身体被无数镌刻着繁复符文的铁链洞穿，数不清的铁链将她牢牢绑在了楼前那片空地上。

　　同样在那片空地上的还有凶兽梼杌，它的身体被一剑从中间劈成了两半，就和当初开龙门时被分开的骸骨一样。但此时它还活着，它两半身体上的两只巨大的眼睛分别看向楼前被绑缚的对手，恨意在其中流转。

　　涂玉觉得此时自己的身体也和千里一样，在剧烈颤抖——她还从未见过古窈上神如此狼狈悲惨的样子。在她的意识里，神君就应该是懒懒散散的，万事不操心，带着她吃喝玩乐……

　　虽然知道这只是梼杌神识中的一个幻影，但涂玉也受不了古窈上神被这样对待，她试着走向神君，但却被一个强大的结界拦住了，她握紧拳头，转过身看向被四位考官围在中间的伊阙水君。

　　古窈上神身上是一个封印的阵法，并且还是邪术，这应该不是已经被斩成两半的梼杌弄的，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伊阙水君。

　　伊阙水君垂着头，那头飘逸的白发此时结成了一缕一缕，他周身散发着颓败的气息。

　　“把封印打开！”九天应启神君饱含愤怒的声音传来，巨大的威压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

　　涂玉也忍不住看向应启神君，原来这位平日里不靠谱的神君发起火来是如此可怕。

　　伊阙水君这时却发出了一声冷笑，他终于抬起了头，那双黝黑的眸子精光闪烁，身上颓败的气息也瞬间消失不见。

　　“这是血迦锁，只能锁，不能开。君上，小仙也没有办法。”他恭恭敬敬地回答，但说出来的话，却是阴阳怪气，“只是一个幻影而已，斩开便是了。”

　　事已至此，他自知已经无救，终于露出了本来的面目，干脆破罐子破摔。

　　四个围在他四周的考官更加警惕，纷纷在手上捏诀，防止他突然动手。

　　听到这句话，一直盯着小楼的千里率先动了，她手中的仙剑出鞘，凌冽的剑气笼罩在了她周身。

　　她打算一剑斩开用古窈上神做成的血痂锁结界。

　　涂玉正要出声阻止，却见九天应启神君一挥手，将千里的剑灌回了剑鞘中。

　　“是九天应启神君不让你进去救你娘亲和姐姐，可不能怨我。”伊阙水君见状挑拨道，说完，还不过瘾，又继续说：“九天应启神君可舍不得杀他师父。”

　　师父？

　　这下涂玉也愣住了，她在九霄玉清宫和白玉蟾宫呆了一百年，竟然不知道古窈上神是九天应启神君的师父！怪不得有时候应启神君被古窈上神骂得狗血淋头也敢反驳，怪不得应启神君此时如此愤怒。

　　四位考官似乎也是第一次听闻这件事，忍不住在心中惊叹，但也不好在表面上露出什么神色来。

　　九天应启神君收回了拂剑的手，继续往阵中走——他要强行破阵，用自身修为来承受阵法的反噬。

　　要开这个血痂锁其实并不难，难的是要让被封印的主体不受到伤害。

　　锁被打开了一道口子，九天应启神君的脸色也微微变了些。

　　涂玉知道，如今九重天上的五方神君，九天应启神君的修为不算强，可能只比最年轻的元初神君好一点。

　　打斗不是他所擅长的，破阵这种事自然也不是。

　　不过好歹是将锁给打开了，古窈上神身上洞穿的锁链瞬间消失，她也失去了支撑，眼看要倒在地上，被应启神君两步上去接住了。

　　“师父~”九天应启神君低声叫了一句。

　　红衣女子费力睁开眼，看了看上方那张脸，眉头皱了起来：“应启？你小子怎么突然长这么大了……”

　　另一边，千里见到血痂锁被打开，几步就冲了过去，她一把推开了小楼的大门。

　　浓郁的血腥味涌了出来。

　　涂玉不好打扰正在叙旧的师徒两个，只好跟上千里的脚步，眼前的景象叫她倒吸一口凉气——

　　几十个不同的人、妖、兽被不同的刑具吊在楼中，他们身上遍布被虐待的痕迹，整个地面都积满了浓稠的血液，像是一片血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