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年轻的家属院(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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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奶奶，真是太麻烦您了，又给我们做吃的。”张三说着客套话。
文奶奶端来最后一碗菜，在小文旁边坐下。
她对张三的话没有一点反应。
“我奶奶没听见。”小文歉意地和张三说。这种平常的音量她奶奶是听不见的。
“奶奶，她们说麻烦您做饭了！”小文凑近奶奶的耳朵大声复述。
“哦，不麻烦不麻烦，”文奶奶这回听清了，乐呵呵地说，“多吃点咯，你们来也热闹些。”
“小陈好吃就多吃点，还有好多饭菜的。”文奶奶看着一直埋头干饭的陈诺，眼里满是慈爱。
每次陈诺都是桌上最后散席的，还负责清盘。
“你是猪吗？吃这么多！”张三震惊于她的饭量。
陈诺并不在意自己吃了多少，她对此没有感觉。
“吃饱就好，不然我奶奶又要把剩饭剩菜吃几天了。”在她们来之前，都是小文尽量把菜吃个七七八八的，她的圆脸说不定就是被这样投喂出来的。
老人家上了年龄，菜分不清咸淡，特别是鸡蛋。
昨天的煎鸡蛋咸的不行，今天的煎鸡蛋就淡的不行，还有一股放冰箱久了的蛋腥味。
张三和小文默契地把这道菜留给了陈诺。
反正昨天那个咸的要命的煎鸡蛋也是她吃完的。
陈诺吃不出味道，但估计是不好吃，毕竟她们两就吃了一两口，剩下的全是她吃的。
文奶奶平时都是一个人在家，孙女来了就变成了话痨。
她每次都会说一些她在电视上看到的民生新闻：什么不能吃啊，什么吃多了对身体不好啊，什么骗局啊……
然后她就会嘱咐小文她们这些琐碎的事情，即使这对于年轻人而言无聊甚至是半真半假，持怀疑态度。
小文早就习惯了文奶奶这些絮絮叨叨的话，张三也很能理解。
她们两人和文奶奶聊天，只是文奶奶耳朵不好，每次她们说完话之后，文奶奶就静静笑着，似乎接不上话。
她们知道她只是没有听清，只能加大音量重复一遍。
陈诺则在一旁认真看电视。
她一般会看动画，没有生死离别，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一切都是美好的。
其他两人都知道陈诺容易把天聊死，还不如让她这样安静地待着。
聊了一会天，文奶奶睡觉去了，要她们在客厅里面玩。
小文站在卧室门口，透过纱门往里看去，奶奶已经睡着了。
她朝张三打了个手势。
张三把电视关上，熄了灯。
三个人轻手轻脚地出了门，小文带上了钥匙。
她们坐在家属院的座椅上，院子里静悄悄的，所有住户都没有动静，仿佛连院子也在随时间老去，已至暮年。
“我小学每次放学都会在家属院里面玩，”小文手向后撑着，抬起头，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照在她脸上。
“那时候院子里不是这样的，我奶奶耳朵也很好，但和现在一样总是要我多吃。”
“马爷爷之前身子骨也很硬朗，总是喜欢捉弄我们这些小孩子。”
“李爷爷和其他几个爷爷奶奶总是在活动室里打牌，还有彭爷爷每次都会把看过的报纸整理好。”
“这个晒衣绳是皮爷爷拉的，他就住在我奶奶楼上。”文佳指向二楼。
张三和陈诺顺着方向往文奶奶家楼上看去。
阳台是空着的，什么也没有，似乎被闲置了。
“他喜欢下象棋，可惜我一直都看不懂。我初三的时候他就去世了，房子一直空着。”
“我也挺担心我奶奶的，”小文有些哽咽，“我高中有次放假回来，没有钥匙，叫她也没有回应。”
“我把所有她平时会去的地方都去了，没有看到她人。”
“然后我去看她卧室的窗，才知道她是在睡觉。”
“我当时就在窗户旁边，叫了几分钟才把她叫醒……”
张三递了纸巾给她。
“……我当时真的……真的很害怕……”
小文抽泣起来，圆圆的眼睛是湿润的。
张三和陈诺没有说话。
也许这些想法一直在小文的脑海里盘旋，她只是需要一个机会把这些说出来。
家属院不可避免地衰老着。
老人们拒绝和子女们一起居住，他们认为自己能照顾好自己，就和曾经的几十年一样。
他们来自五湖四海，最后在此落脚。
他们见证了家属院的辉煌，最后也要在这里度过余生。
家乡已经没有了他们的土地，他们活在世上一天，这儿就是他们唯一的家。
小文已经平复了心情，张三主动提出去给三人买饮料喝。
“那夏奶奶呢。”等张三离开，陈诺开口问。
“夏奶奶吗？”小文想了想，“夏奶奶好像一直是一个人，也没有子女什么的。”
“大家都挺照顾她的，她也经常邀请小朋友去她家玩，我也去过，有很多好吃的。”小文砸吧着嘴，似乎在回忆童年的味道。
“夏奶奶平时是不是喜欢串门。”陈诺每次的提问都有种不打问号的美感。
小文和陈诺交谈的没张三多，有点不习惯她这种语气，但还是回答了陈诺的问题。
“我小学的时候她的确挺喜欢串门的……只是好像这几年就没再这样了，人也没以前那么精神……”文佳回忆道。
“但她现在不就好多了，人也年轻了许多，真希望我奶奶也能和夏奶奶一样……”
“我回来啦！”张三提着一袋饮料回来，陈诺自动终止这段对话。
“小三你最好了。”她扑上去，目标明确。
张三提高袋子，陈诺扑了个空。
“说过了，不，要，叫，我，小，三！”她一边拿一罐雪碧递给小文，一边咬牙切齿地送了陈诺一个国际友好手势。
“啊～你最好了嘛～”陈诺又开始撒娇。
“阿西——”张三扶额，“那去吧——真拿你没办法……”
“嘻嘻，”陈诺接过可乐，拉开了提环，“你一开始就不要起这么随便的名字嘛。”
张三一口饮料差点喷出来，“你……你……”她光荣地被呛到了。
“你们关系真好啊，”小文又露出那副羡慕的表情。
时间在三人的打打闹闹和勤勤恳恳的工作中不知不觉地过去，转眼就到小学生放学的时刻。
小浩是301张奶奶家的孙子，今年读一年级。
带着隔壁院的朋友一起在院子里放过年剩下的鞭炮，而这个时间点也有了出来遛弯的老人。
擦炮的声音格外响亮，像是在静谧的家属院里炸响了连串的惊雷。
“你们不要在这里玩炮，会吵到别人的。”一个散步的奶奶皱着眉头，语气有些责备。
小浩和朋友都有些沮丧，低着头，没点完的炮竹还躺在地上。
夏奶奶刚下楼，就看到两个垂头丧气的小朋友。
她快步走到两个孩子旁边，从兜里拿出几颗糖果分给他们。
“小浩乖，我们不玩鞭炮了好不好，去玩点别的好玩的咯。”说着，她摸了摸两个小家伙的头，还帮忙拾起了地上的鞭炮。
“知道了夏奶奶！”小浩带着朋友高高兴兴地回家玩去了。
夏奶奶笑着和两个孩子招手。
她的笑容让张三她们几个年轻人都有些恍惚，更引得周围老人不由自主地朝她多看几眼。
“夏奶奶看上去真是年轻啊……”张三忍不住感慨，文佳赞同地点头。
陈诺感觉有些奇怪，但她没有表现出来。
一只蜜蜂盘旋在她头顶，嗡嗡声震着她的耳膜。
她抬头盯着它，脸上的笑容几乎不变，刚要伸手，那只蜜蜂就火速飞走了。
没意思。陈诺收回手。
她反头，看见文奶奶站在门口，视线追随着某个方向。
不只是她，还有其他的老人们。
接下来几天，陈诺和张三忙了许多，又正巧小文这几天有事没来家属院，工作量倍增。
每天都有来慰问老人的青年志愿者。他们拉着横幅，热热闹闹地来，热热闹闹地走，给家属院带来了难得的年轻生机与活力。
而她们需要和志愿者对接、安排志愿活动和为志愿者开示志愿证明，忙的团团转。
“夏奶奶怎么突然又向社区要求了志愿者啊——”张三热得解开外套衣扣，手扇着风，“这人一多起来，体力活是少了，怎么还更热了呢——”
她偏头看陈诺，陈诺脸上还是那个得体的微笑，没有一丝的狼狈。
“你不热吗？”张三觉得陈诺很离谱，都快四月了，星城这边最高温都能飙到二十好几，她倒还穿着薄羽绒服。
“哦，”陈诺闻言低头把拉链拉开，“是挺热。”
“……你是不是蠢，连个小朋友都比你自理。”
张三简直对她无语，她显然忘了是自己对陈诺的奇怪过分包容在先。
“不过，说真的——”张三看着在志愿者中不知疲倦忙前忙后的夏奶奶，“家属院真的需要我们来帮忙吗？夏奶奶一个就顶我们所有事了啊！”
“就我们两个当然不够。”陈诺看向张三，“你不是知道我们之前的人怎么样了吗。”
张三对上陈诺的眼睛，眼神一滞，很快反应过来。
“我劝你好好说话。”她勾住陈诺的脖子，有种要毫不留情、大义灭亲的架势。
“哎呀，开个玩笑嘛，小三～”陈诺嬉皮笑脸的。
“都说了不要叫我小三！”张三感觉自己总有一天会被她气死。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陈诺突然又说。
张三对她这种一惊一乍的反应很是无语，但还是安静下来仔细听。
院子里熙熙攘攘的人声和脚步声转进她的耳朵。
“没有声音啊，”张三满脸疑惑，“你听错了吧？”
陈诺没有说话。
她的确听到了一种声音，像是某种虫类发出的振翅声。
而声音是从那里发出。
陈诺望向某个身影。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年轻的家属院(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