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堂花醉三千客》打杏子的猫

80、溯因果

　　莫曲岳脸色难看：“你……”

　　余斯岚笑着扫了一眼他身后的青年弟子们，随后才将目光投在他的身上：“莫宗主，聊聊吧。”

　　莫曲岳迟疑片刻，再次看了一眼蕴莉，他释然一笑，转身做了个请的姿势：“殿下，里面请。”

　　余斯岚跟着他的步伐走进了这个她从未到过的宗门，她目不斜视，蕴莉跟在她身后，眼神挑逗地看了一眼那青年。

　　青年偏过头不看她，只是有些好奇，悄悄看了好几眼余斯岚的背影。

　　金水宗并不大，门内弟子也不多，宗门内最大的建筑就是个五开间的院落，院子里有几个孩童在炼体。

　　许是见了陌生人，纷纷停了手，怯怯地打量着跟着莫曲岳走进院子的余斯岚和蕴莉。

　　莫曲岳温和地朝几个孩子笑了笑，随后便引着余斯岚和蕴莉进了屋，三人落座，青年奉上了茶水。

　　余斯岚没有端茶，她坐在属于莫曲岳的最高位，平静地看着他：“本座需要一个解释。”

　　莫曲岳迟疑，他苦涩一笑：“殿下，此事说来话长……”

　　余斯岚轻笑，她侧坐一只手支着脸看着他：“那就慢慢说，本座有时间听你解释。”

　　莫曲岳深吸了一口气，侧头看向一边妖娆的蕴莉，蕴莉没有动，他无奈：“我识得江绪之是在许多年以前，彼时，他还是个少年。”

　　余斯岚垂眸，面上没有任何变化，江绪之已经死了，但长赢也是江绪之，他利用离魂之术占据了江绪之的身躯，可他为何偏偏要选择江绪之这具身躯。

　　旭枝与绪之，这是紫珠与她的约定，除了李栖源和谢观止旁人并不知两人关系。

　　莫曲岳在讲述他与江绪之相遇的契机：“那时，金水宗式微，加之师尊年迈，一妖兽虎视眈眈，金水宗有灭宗之危，我本来是想去西海求瀛涞阁相助，却在停留之际遇见了他，我看不透他的修为，他却一眼看出我的难处，说愿意帮我一把。”

　　“为了宗门，我便同意了，带他回了宗内，因着他，金水宗没了威胁，也安心在这山中修行，是他护住了金水宗。”

　　“我感激他非常，他却说需要我帮他做一件事，我自然想也没想便应下了，自应下之后我才知，他竟是鬼街背后之人，鬼街混乱，我也知，可没有他，我金水宗定然已经消失在这世上了。”

　　余斯岚偏头看了一眼蕴莉，蕴莉嘴角含笑，可眼里却没有多少笑意，有些伤感，她的境遇和莫曲岳也相差无几。

　　“当初你来见本座，也是他授意？”
　　“是。”

　　当初是他来请求余斯岚去西海，也是他希望余斯岚出手，余斯岚稍加思索便明白了长赢的意图。

　　长赢自以为自己可以得到因果线改变一切，他便迫不及待地想要舍弃已有的身份。

　　若他真的成功了，那江绪之以及其背后鬼街魔教反而成了他的累赘，他要做的是为天下人所臣服的那个人，而不是一个令人恐惧的一个魔修。

　　可他没有料到，余斯岚比他想象中的更加强大，也没有想到，得到因果线的他却无法驱使，他更没有想到，因果线竟是有器灵的。

　　“殿下，此事仅是我一人所为，我门内弟子均不知情，若是殿下意欲如何，殿下惩罚我一人便是，与我门内弟子无关，还请殿下宽恕他们。”莫曲岳起身，郑重地走到了余斯岚面前，他直愣愣地跪在地上，重重地朝余斯岚磕了一个头。

　　此礼极重，站在一边侍茶的青年脸色惊变，忍不住上前：“师尊！”

　　他慌乱几步小跑到莫曲岳身边，咚地一声跪下，仰头望着余斯岚高声道：“圣女殿下！”

　　似乎听到了他的高呼，外面一群孩童纷纷闯了进来，一群不大不小的孩子，脸上带着愤怒和惶恐，齐刷刷地挨着莫曲岳朝余斯岚跪下。

　　青年目光灼灼地盯着余斯岚，难掩眼中的愤恨：“圣女殿下，师尊也只是为了维护宗门，何错之有？！”

　　“孽徒！闭嘴！”莫曲岳大喝一声，打断了他的话。

　　“我不！师尊，你为了宗门尽心尽力，若是因此，圣女要罚，便一道杀了我等便是！”

　　余斯岚的姿态没有什么变化，她垂眸看着下面跪着一群人，觉得有些无聊，于是她打了个哈欠。

　　争执中的师徒二人同时停了嘴，看向了余斯岚，余斯岚扫了两人一眼，缓缓开口：“本座何时说过罚你，你金水宗之事与本座何干？”

　　“本座来此，只是确认你莫曲岳和江绪之的关系罢了，本座要的，只是他的命而已。”

　　莫曲岳茫然，他呆呆地看向余斯岚，一时间有些不理解余斯岚的想法，在他看来，他与江绪之勾结，而他金水宗能在这里安心修行，也是仰仗问道宗颇有照顾，余斯岚知晓这些应当会给他惩罚，以儆效尤才是。

　　只有这样，那些依附于问道宗的小家族和宗门才会对问道宗更加恐惧，也会更加忠心。

　　“你既叫本座一声殿下，应当明白，本座不理宗门之事，金水宗虽说与问道宗有来往，可这与本座无关，你若觉得此事不妥，自去与李栖源解释，或是去问道宗与大长老解释，并非在这里与本座说些废话。”余斯岚扫了一圈那群孩子，叹了口气，“况且，金水宗并非问道宗附庸，你乃一宗之主，作何决定又与本座何干？”

　　莫曲岳怔住，连带着与他同跪着的门内弟子也有些呆愣，他迟疑着，最后才不确定地开口：“殿下您的意思是……”

　　“但是——”余斯岚停顿了一下，莫曲岳紧张地看着她，等待着她的下言。

　　余斯岚却站起了身，转身朝门外走去，将背影留给了屋里的人：“蕴莉，你与他说吧。”

　　“是。”蕴莉柔柔地应了一声，余斯岚出了屋，将屋内一众人交给了蕴莉。

　　她站在院子里，看着湛蓝的天空眯了眯眼睛，她不在意莫曲岳和长赢过去的故事，纵然莫曲岳应当是有苦衷，可正如她所说，这与她无关，她也不想理会。

　　来这里，只是她杀长赢的起步而已，长赢修炼离魂之术，分魂无数，她必须将他的主魂囚于一体之内，只有这样，她才能彻底将他杀了。

　　这与莫曲岳都没有关系，她自然也没什么心情听他那些过往故事，而对于莫曲岳勾结一事，她也就视而不见了。

　　蕴莉很聪明，也知道她的目的，余斯岚觉得将她留在身边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屋内，蕴莉翘着一只腿，姿态妖娆：“莫宗主，妾身不是殿下，自然也说不上什么，只是殿下的意思也希望你清楚。”

　　她眼神勾人妩媚：“殿下不想你将此事告知他，殿下也愿意护着你，而莫宗主你，只需要告知你当初第一次见他是在西海何处？他又是何模样？”

　　莫曲岳惊讶，他已经从地上站了起来，此刻没了什么紧张的心情，只是有些唏嘘，他沉吟片刻后回答：“我初见他时，是百年前在西海鬼街，样貌，样貌是个清俊的小子，我得知他姓名乃是江绪之，与桃风岛江家有些关系。”

　　蕴莉垂眸，她识得长赢时，长赢却不是江绪之的模样，而是一个散修，告诉她的名字却是叶知桓，那时，他已经不在桃风岛了。

　　蕴莉应了一声之后起身，莫曲岳站在她身后，见着蕴莉忍不住开口：“少谷主，你……”

　　莫曲岳也是知道蕴莉对长赢的感情，可此刻他也有些不敢确定了。

　　蕴莉笑了一声，声音有些悲凉：“莫宗主，你与我又有何区别？他助我坐上了少谷主的位置，可眨眼间又丢弃，而你，他知道若是殿下知晓你背后情况，很有可能将你打杀，他根本不在意你我生死，既然如此，莫宗主，你又何必劝我。”

　　莫曲岳的脸色一变再变，最后也只能长长叹了口气：“这是我欠他的。”

　　蕴莉不再说什么，走到院子里，院子里，余斯岚正蹲在角落看一群蚂蚁搬家，蕴莉站在她身后轻声道：“殿下。”

　　余斯岚轻嗯了一声：“听见了，知晓了便是，那我们接着走吧。”

　　蕴莉开口问道：“殿下，您究竟要去哪？”

　　余斯岚起身，回头看了一眼这有些寒酸的宗门，平静地回答：“溯因果。”

　　说罢，她朝蕴莉伸出手，示意她抓住自己的手，蕴莉稍作犹豫后便伸手抓住了余斯岚的手。

　　两人再出现时，是在波涛汹涌的海岸边，余斯岚站在悬崖边，脚下，浪花拍打着海岸，激起一阵阵海浪。

　　她转身，微笑着看着不知何时出现在不远处的鲛族族长苏渊：“本座要去你族中繁衍之地，要见紫珠最后的痕迹。”

　　苏渊露出一丝苦笑，低头行了一礼：“苏渊见过殿下。”

　　蕴莉此刻还有些茫然，只是眨眼间，两人便换了地方，她整个人都有些不在状态。

　　余斯岚已经迈开步朝岛心方向走去了，蕴莉连忙跟上，路过苏渊时，她有些好奇地看了一眼这位她从未见过的鲛族族长。

　　余斯岚在苏渊的陪同下走进了那个从不让外人进入的鲛族圣地，蕴莉被留在了外面，余斯岚并不担心她，她只是站在一个由巨石雕琢而成的湖边，有些沉默。

　　那不是巨石，是一块上古遗留的暖玉，世上仅此一件，而鲛人生来便有的鲛珠便诞生于此。

　　苏渊站在她身侧，同她一道看着那暖玉正中心的水，水面漂浮着一颗颗晶莹剔透的珠子，颜色大多呈白色，也有些少见的其他颜色，这每一颗鲛族对应的便是一个未出生的鲛人。

　　苏渊抬手，指向了角落，那里什么也没有：“殿下，我与紫珠便在那里诞生。”

　　余斯岚闭了闭眼，恍惚间好像看见了曾经那个小姑娘拉着她的手一个劲地叫自己旭枝姐姐。

　　她嘴角微微上扬：“本座拿到紫珠的鲛珠了，需要暖玉湖水做引，才可窥见过往，你在这里等等吧。”

　　苏渊沉默片刻，点了点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