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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痕五四 暧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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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离服孝期结束还有五天的时候,太子宏倾再次出现。
这一回,他是奉皇后之命,来请流光进宫一叙。
“那天看你在母后面前有些胆怯,倒没想到你还是博了她的欢喜,”宏倾对流光说道,“可见你还是有些能耐的!”
听到最后一句,流光抬眼看了下他,然后低声道:“皇后十分慈善,自然不会难为我。”
“那就好!”宏倾环视灵堂,然后问道,“知玉大师呢?之前她都在你身侧,今天怎么不在?”
流光一愣,觉得今天宏倾的目光似乎很锐利,于是她本能的挺了挺背,道:“她……略有不适,正在卧房休息。”
“听说夜晚她也经常陪你守灵,真是难能可贵。”宏倾说罢朝她一笑。
流光伸手理了理裙衩,然后道:“我们不是要进宫么?”
“正是!”宏倾招了招手,门外进来几个提着大篮子的侍卫,“父皇知道知玉大师也住在这儿,怕怠慢了她,所以让我带些吃用的给她。”
流光点头,招手让身边的丫头把东西拿下去。
“我们走吧!”宏倾拉起流光的手,朝门外走去。不过流光立时将手抽出,然后在宏倾的注目下回望了高堂一眼。宏倾见状一笑,便率先出去了。
这一回宏倾不再是和流光乘共一轿,而是翻身上马在前面先行。
乘着轿子,流光轻轻舒了口气。
轿窗有三重帘,里层锦锻,中间薄纱,最外面是细细密密的珠玉帘。流光把锦锻打起来,透过薄纱和晃动的珠帘打量外面。
第一次进西院时,是为了西院前下轿的那一瞬间而没有精力去好奇,后来无论是那回跟着太子进宫,还是回主院,她都不曾好好打量外面的情形。她在这宏京出生成长,却一直灰败如街角的瓦堆。即使曾经一度是璀璨的琉璃瓦,又即使现在的她看起来依然如是。
宏京这块土地,有她太多的情,也没有太多的情!
流光跟着宏倾进了宫,这次却也不再换轿,但等轿停时,流光从轿中出来,却发现来的地方并不是皇后的泽广宫。
“这是……”
“这是东宫!”宏倾早已下马,他笑道,“带你去母后那前,你是否应该看看日后生活的地方?”
流光微微低眸:“我一身孝衣,应该不便吧。”
“恭迎娘娘……”
“恭迎娘娘……”
殿里排出两列婢女,都纷纷行礼,然后忍不住悄眼瞧她。
流光漠视这个称呼。
此时她身处大殿门口,这地儿有些空旷,即使身边都是人,也似没有一般。这个曾经一度以为会入主的地方,阴差阳错与自己再也无缘。此时此刻站在这里,竟是连腿也迈不开,一步也不想动了。
“你到母后那里都是这般,何况自己的家呢。”宏倾亲昵地道,然后拉着她进殿。
这一回,流光身后再没有肃穆的灵堂可以让她回头,于是她只能忐忑不安地跟着宏倾。
“来来来,咱们家一进来便是个大花园。”宏倾热情地对流光介绍道。然后领着她在花园中转了一圈,又往前走。
流光心中根本没有这个地方,眼中自然也装不下。她随着宏倾东走西走,不知走了多久看了多少屋子,最后,宏倾将她带到了寝宫。
宏倾虽然现在才迎娶太子妃,但是侍妾却早已有几名。那几个女子也是久闻太子妃的大名,却从没有见过,连进了东宫都一直是神秘莫测,她们几人的心就提到了嗓子眼儿。现在听说宏倾领着太子妃回来了,且是从从容容地在东宫里闲逛,于是她们都换了素静的衣裳,仔细打理了,一字排开跪在当时太子大婚时安排的东向寝宫面前。
“她们以后都是归你管的!”宏倾指着她们,对流光道。
流光扫了一眼几个女子,尚没听懂,当她们一一抬头,虽然满脸恭敬,但个个都是十分美貌时,她这才明白过来。
流光在心中有些悲哀,这其中,又是否会有他日的娘亲与自己呢?
“你们都退下去吧,等太子妃正式回宫后再来请安。”宏倾对她们说道。
“是——”侍妾们娇声应道,然后缓缓退下。
这时流光才发现,走到了寝宫前,竟然只剩下自己与太子了。
她心中顿时一紧,忙道:“太子,唯恐皇……母后等着,我还是先去泽广宫吧。”
说罢她便想转身,但是宏倾立刻拦住了她:“放心,我与母后借了时间,并不耽误!来!”
流光脑中有些空白,但恰好身边过来几个婢女,托着点心与茶水先行进到寝宫里,流光见状,只能在心中祈求太子并没有他意。
太子的寝宫中有一种沉沉的香气。
“我性情急燥,说是多闻这种香可以缓和心态。”太子解释道,将流光带到一圆桌边。
流光佯装无意地打量,一眼望去左右并没有见到令自己担心的东西,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她在桌边坐下,芳茶已经沏好,她浅浅抿了一口。
宏倾微一挥手,婢女弓身退下。
流光立即去看宏倾。
“事出特殊,不便旁人听着。”宏倾突然开口道,但不待往下说,自己就忍不住笑了一下。
流光有些吃惊:“什么事?”
“前日我收到一封密信,内容可是奇怪之极,”宏倾看着流光,目光古怪,“你知道说什么么?”
流光屏息。
“竟然说你与知玉大师之间有暧昧关系。”
流光顿觉眼前恍了一下。幸而她双手捧着茶,茶是热的,有些警醒作用。
宏倾不再说话,而是紧紧地盯着流光,细细地看她的神色。
“太子……相信了?”流光低声问道。
“密信里的话太奇怪,”宏倾答非所问,“还说你极其依赖知玉大师,唯她之命,又说你与她不分彼此,共进共退。”
“这是何人所为?”流光猛地站起身来,几乎咬碎银牙,“太子忘了?上次你就去宏国伤过知玉大师。我看有人不想宏彦两国安好,所以又来诬陷,真是何其歹毒!”
“可是……”宏倾慢慢饮了一口茶,“她将你掳走,是事实。”
流光一呆,张口辩道:“我是自愿跟她走的。”
宏倾微微皱眉。他见流光已经有些激动,脸色也嫣红好看,便柔下声来道:“你激动做什么,我只是有点好奇罢了。”
流光只得坐下,慢慢平静下因紧张与不安而几乎跃喉而出的心:“你好奇什么?”
“信里说暧昧,但信本身就暧昧——连话都不曾说清楚,倒叫我好猜,”宏倾笑道,“我猜不出,便想到叫你一起来猜。既然送信的人有他的目的,也是因为有他的理由,就算要查出这送信的人要干什么,至少要先猜到信里面到底在说什么。”
流光对太子的话仍是很狐疑,但她却不敢贸然开口,一时之间只得矜持而谨慎地坐在那。
“听说……”太子又说道,“知玉大师是巫师对吧?”
流光没有回话,这本就是个不必回答也共知的问题。
“依我看,彦国也真是奇怪。若是别人,哪敢把巫师留在身边供着?巫师便会使巫术,那是蛊惑人心,令人避犹不及的东西。”
“听说你请了知玉大师再为我们做法事?”流光如此应道。
宏倾点点头:“她毕竟不是普通的巫师,对吧?”可是不等流光回答,他又很快接上道,“可她毕竟是巫师,会巫术,若是扎个小人,做她的傀儡,应该不难吧?”
流光迟疑了一下,然后钝然问道:“太子……你说的傀儡……是我么?”
“你若是她的傀儡……”宏倾突然低声道,“以后又常常在我枕边……”
流光被激得又站了起来。这房中的香说什么是静心所用,倒像是起心火的东西。
“太子可以视流光为傀儡,却不可视知玉大师为操线人。”流光拼命地压住心中的愤怒,极力地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比较平稳,“大师若是可以操纵我,何必远涉千里将我送回来就近惹你的疑言,倒是完全可以在彦国决胜千里,坐享其成。”
“你真激动!”宏倾看着她,眼里十分复杂。
流光撇开眼,尽量淡声道:“不是我激动,是太子太伤人。”
“说穿了,其实我只是猜测她救你的用心而已,”宏倾移过身来,轻轻揽住她的身子,“你是我的太子妃,我怎么会怀疑你呢。”
流光挣开身,有些悲声道:“若不是她,你我又怎么会有再见的这一日?”
“我知道了,这暧昧一词,就是伤人。”宏倾又靠过来,轻轻抚着她的双臂,“真伤了你了?是我不对,”宏倾的声音已经有些低哑,他的手逐渐用力,“别生气,好么?”
流光终于感觉不对,浑身僵硬起来。
“太子,你……”
“流光,”宏倾站起身来揽住她,依在她耳旁道,“我等你很久了。”
“不,太子殿下……”流光慌乱地挣扎开,然后扑倒在地,择言道,“流光尚在服孝中,不可以……”
“你娘亲已经在回去的路上了,也不差这几日,”宏倾蹲下去挑起流光的下巴,却看到一颗透明晶莹的泪珠从她的美眸中滚落下来,滴在了他的手上。
宏倾不禁怔然,刚才的热切被这泪珠浇得冰凉,而手上的那滴泪,却似是滚烫的,他缓缓问道:“你……是因为不愿违孝女之名而哭,还是……不想被我碰而哭。”
“太子,不可以……”流光侧开身叩头道,“就算要我死……也不可以……”
就算要我死……也不可以……
宏倾呆呆地听着这句话,手上的那滴泪,终于也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