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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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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和现实大差不差,次日午后,顾茸成功在山脚下找到了相似的茅草屋顶。
这里住着南安城部分农户,离内城很远,有种与世隔绝的意思。
刚混进这片地方,罐子中的碎片就亮了起来,看来她找对了。
常青树簌簌作响,她抬头,一道灰黄的影子被吸引来,正盘在树干上用黑黢黢的眼睛盯着罐子。
罐身上灵光游走,她反应极快地手中捏诀,罐盖自动打开,瞬息间便达妖灵一指距离。
妖灵敏锐闪身,挑衅地击断树枝,朝地面砸去。
幽冥法则:尽最大可能与灵魂交流,包括但不限于拷问、殴打。
顾茸单边眉轻蔑挑起,又将罐子收起来,手指在空中一点:“夭羽。”
一柄细剑应召出现,剑身修长,银光随法力闪烁。
这剑还是她刚从打杂仙灵正式升为仙官时,大司命送她的,现如今没有因为剥除仙名而被夺,算是件幸事。
她向前挥剑,什么都没发生。
啥情况?
妖灵的背影越来越小,她单手持剑反复挥动,有风无光,法力从丹田内蕴出却传不至剑上。
难怪没收,原来是知道她现在法力微弱驱使不动。
只能徒手抓了。
顾茸将剑召回,跳上树枝,冷冷地看着已经无路可跑的妖灵,凶性毕现,浑身炸起了毛。
唯有尾巴上缺了一块,是成妖之前造成的,但为何会逃至今不明。
她望着体型已经有人高的魂魄,凶化后已经不是妖怪的模样了,更像是一团雾气。
黑雾朝她扑来,顾茸翻身下树。
夕阳的光照在她脸上,几缕细烟从茅草屋顶飘起,远处耕地里还有人的声音。
不能在这打。
她冷静地用脚尖挑起一根树枝,幽冥里见过的凶化魂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对付这种东西,她心里有数。
“如果你乖乖听话,我保证能把你尾巴接起来。”顾茸轻声念道,但松鼠根本听不明白。
黑雾逐渐析出黑色球体,随后如箭一般砸来。
地上出现焦状黑洞,她贴地一翻,绕到背后,本想戳穿肚子的树枝硬生生扭了一圈,直接抽在黑雾身上。
妖灵震怒,凶悍的妖气如黏水一样从头部喷出,像要将面前人生吞活剥。
见状,顾茸转身就往反方向跑,周围只有一座山,只能先引上去再说了。
她动作快于脑子,散出微弱的灵力吸引妖灵,以免它不上当。
至半山腰时已然过了黄昏,林间漆黑一片,仅有偶尔几声鸟鸣以示这里还是凡间。
妖灵不远不近地追着,藏在袖袍内的手下意识攥紧陶罐,在绕过第九棵巨树后,顾茸猛地向上一跃。
“锁!”
随着一声喝令,刚才放出的法力成为丝线猛然锁紧。
她则闪身至丝线缠紧处,正要再次开罐时表情猛地一滞。
这两日真就和猫过不去了,
锁住的不是一直缀在她后面的妖灵,而是只猫兽灵。
那妖灵呢?
她能感觉到山上有妖气,但为何没跟上来?这兽灵又是什么时候在后面的?
弹响手指,丝线自动松开断成几截,兽灵跌落在地,因为飘荡太久已近透明。
现在身上没有多余的储存罐,顾茸抉择片刻,觉着徒手抱回去是唯一的办法。
谁知刚摸上兽灵身体,它的额头怵然出现狰狞可怖的血印。
蒙我呢?怎么凶化了?
手上包着的水膜直接被爆发的火焰戳破,指尖烧成了红色。
她灵活地连退几步,用水膜包裹住伏在地上的兽灵,它喉咙里不断发出闷吼,头上的血印散发着瘆人的血光。
“喂!听见那叫声没?你们去那边找!大师说害人的妖怪就在这山上!”
“我们带了符纸,今天一定能逮着它。”
属于火把的光藏在林后,是山脚下的村民上山了。
随着他们的动作越来越大,兽灵受到了刺激,身上的魂魄碎片如火苗般窜起,嘴里发出一声尖啸。
眼见着水膜再次受到血印冲击,终于支撑不住,凶化的兽灵冲破限制,狂风卷着凶气将她推远,在微湿的泥土上留下两道痕迹。
兽灵已经凶化到能够影响凡间灵气的程度了!
顾茸心中狂喊不妙,真是祸不单行,不对,是一祸接一祸。
先不管那松鼠妖,她现在绝对不能让这兽灵接触凡人,不管是伤到别人还是被抓都不是好事。
甩了甩发胀的脑袋,她挑衅地吹了声口哨向山顶奔去,兽灵身上的火苗虽然式微,却极有可能引起凡间大火,而山顶是片空草地,正和她意。
拖着凡人的身体实在不便,两腿的酸麻感愈跑愈重,但现在不是休息的时候,就算是地上尖锐的石子都要利用好,省下的法力用来封印。
就是没有合适的容器装。
手向上一翻,属于妖灵的陶罐出现在手心上,这个容器对于魂魄是最好的居所,但是只能容纳一个。
一前一后,一仙一魂,转瞬间追逐至山顶。
顾茸冲出树林,瞳孔猛地一缩。
凡人!
还是那两只猫,姜公子坐在树墩上,旁边放了个昏黄灯笼,他攥着把圆柄小刀,正对着手心里的木块细细雕琢。
耳边传来兽灵沉重的呼吸声,不能后退。
“抱歉,借用!”
灯笼诡异熄灭,黑暗中看不清楚对方的脸,发丝从颈侧擦过,顾茸只感觉那凡人呼吸似乎一滞,雕刻刀转瞬间便到了她的手上。
她用半成法力设下结界,旋即麻利敲开罐盖。
吼——
妖灵就在不远处,它感应到了灵魂碎片,两股魂魄力量对撞,四周妖气大涨。
配合着结界带来的压迫感,凶灵很快便失去神智,黑红的火星不断从身体迸发出来。
点点荧光爬上刀尖,既然灵剑法器无法驱使,那换一柄小的总行了吧。
顾茸右手转着雕刻刀,在罐子底部迅速划了两笔,银色的法力流动回转是这夜里最耀眼的存在。
罐底捕捉符逐渐成型,上面还叠了一层法咒。
法咒叫借福,是所有仙官最不屑用的一种方法,因为这咒借的是幽冥里仙官的法力,归还则要成倍成倍给幽冥送功德,就连未获得仙名的小仙灵都不乐意用这种方法抓魂魄。
但现在根本没得挑。
她在结界中飞跃,左手的罐中产生气团,罐内探出了莹白的几只触手,触手相互连接成为了一张两人高的巨网。
不知道是谁的法力,居然有这么强的效果。巨网以极快的速度将凶灵吞没,惊惧声响彻整个山林。
顾茸捂住耳朵躲避音浪,跳上凶灵头部,跪在它额前,手里的雕刻刀直直插入血印之中。
“收!”
全部法力灌注在尖端,雕刻刀连刀柄一齐没入魂体内,血印破裂,碎火落在衣服上烧出几个窟窿,触手将灵魂拉入陶罐中封紧。
陶罐缩成为盘扣般大小落在手心,还没等刚刚松口气,就见到面前的树轰然倒塌。
要糟,忘记还有另外一个了!
顾茸反手持刀,紧盯着瞬间爆发的妖灵,她尝试施展法术抵抗却行不通,左腕内侧出现一道血痕。
那是租借法力的证明,也是法力即将耗尽的信号。
就在这时,从黑暗处抛来一个木块。
“用这个吧。”
低沉磁性的声音响起,顾茸没多想应声接过,死马当活马医地念诀,谁知又是一声狂吼,妖灵竟真的因木块产生的强大吸力缩小。
她趁机击上它的面部,将肘部抵在脖颈处。
——这松鼠死了。
——尾巴都被你踩断了,还不死吗?
——扔哪?
——就扔这树下吧,别管了,这片树林里还有很多。
妖灵剧烈挣扎,顾茸被迫吸进几口浊气,记忆伴随着剧烈疼痛如海潮般涌来,她艰难举起木块,将其对准额心。
“下一世,祝您长命百岁。”
这算是她的口头禅,因为事故司的特殊性,每在幽冥解决一起案件后,她都会对离开的魂魄说这句话。
在这精怪司应该不适用了,但在看到记忆的那一刻,这句话莫名其妙地脱口而出。
妖灵逐渐缩小,她摔在地上,迅速念诀将木块封住,精怪司印纹出现,随之出现的还有一个精确的日期,是三月前的正午,一天中最暖的时候。
也是松鼠成妖的时候。
连灵智都没有的小东西,怎么还会记得这么多事。
顾茸捂住脸深深呼吸,不到十二个时辰就受了两个魂魄影响,就算有仙身也会不舒服。
一滴泪水从指缝中滑出来,结界因为施术人脱力而消失,等耳鸣和头痛都消失后她才盘膝运气恢复法力。
对面的人误吸了几口妖气,剧烈咳嗽起来。
她撩起眼皮盯过去,发现姜公子正扶着树干呕。
幸好遇见了这个人,不然还真没有办法拿树枝和石子收了这两个魂魄。
思及此,她强撑起身,上前捂住了姜公子的嘴,淡淡道:“用鼻子慢慢呼吸,把妖气均匀呼出去。”
两人贴得极近,姜公子眼中闪过一丝震惊,喘得越发厉害。
不管用吗?
顾茸又挤了点法力渡过去,这人高她不少,几息之后就觉着到胳膊发僵。
然而她没有时间注意这些,侧方突然出现了活人的气息,她压低声音道:“啧,闹事的来了。”
果然没过一会,泥阶处传来脚步声。
是刚才那群动静大的村民,各个手中都拿着贴满黄符的砍刀,在见到草地上一片狼籍后纷纷哀嚎起来。
“这里怎么被烧成这个样子了!”
“妖怪,妖怪呢!它还要祸害南安城多久?”
顾茸皱起眉头,保持着原动作,想到前两日的雨夜走水,难道不是意外而是魂魄作祟?那个血印确实有些蹊跷。
举在头顶的手突然被捏住甩开,姜公子不知什么时候呼吸已经恢复平缓,并且远离了她两步。
“喂,先别...”话没说完,顾茸就瞪大了眼睛。
这人为什么突然开始脱衣服了!变态啊!
还没骂出声,外袍就劈头盖脸地从头上罩下来,姜公子绕过她走出黑暗。
“鬼呀!”村民见到一个人突然出现皆吓了一跳,火把对着脸就照过去。
男人身姿颀长正好挡在前方,投下的阴影将身后人遮住。
领队的壮汉这才看清楚他的脸,将刀插在地上,抱拳问道:“原来是姜公子,刚才您有没有见到放火的妖怪?”
“我一直在此,并没有见到你们所说的妖怪,”姜公子面不改色地撒谎道。
壮汉被他这话一噎,扫视空荡荡的周围和翻到在地上的提匣。
姜公子继续道:“各位还是早些回吧,山间湿滑,路途危险,别再被假道士骗来了。”
赶人的意思太过于明显,壮汉只得无奈道:“公子您也小心点吧,最近不太平。”
姜公子眼皮冷冷微垂,连说话的欲望都没有,直到村民讪讪离开后,他才轻声道:“都走了。”
顾茸套着垂地长袍走出,接过递来的木雕,是已经刻了一半的猫,摩挲着轮廓,语无伦次道:“你的衣服和木雕,真是多谢了,如今我没带钱,之后可以送到你府上去...呃...姜公子。”
她也是刚刚才发现衣服上破了好几个洞,虽然不会走光,却也足够尴尬地令她觉着想要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姜冶,”收拾提匣的人淡漠开口,对刚才的事情只字不提,他拍落膝上的杂草,眼神扫向树后,“那只猫你也要带走吗?”
晚间的阴风溜进宽袍,顾茸哆嗦了下,顺着眼神看过去,黑白花藏在那里,和手上的木雕非常像。
她摸不准他的脾性,于是道:“不了,等你刻完再说。”
姜冶打量她一眼,旋即道:“嗯,回去吧。”
两人没有同路,而是在半山腰处走了岔道,只是在离开前姜冶嘴唇微张似乎想说什么,却终是没有说出口。
顾茸也没多问,她的注意力正被手腕处的血痕吸引,那里已经成了黑紫色,正火辣辣的发疼,是法咒的副作用。
真是倒霉。
她提着长袍衣角下山,衣服上的檀香味漫在鼻尖让人失神。
眼前出现几道黑乎乎的影子,向下方望去,没想到这群村民还没离山,他们围着一个人在商量什么。
“绝对就是那姜家的,他怎么可能没听见。”
“他就是祸害南安城的罪人。”
“诸位别急,总有办法的。”
中间那人对着情绪激动的几人仍然平静,他声音温润,如清泉冲刷石块,一身荼白华服,把玩着手中的玉折扇,雅致无双。
顾茸眨眨眼,觉着有些熟悉,未待看清容貌,那人突然偏头,抿唇淡笑道:“夕谏,别来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