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光沉血》中心建筑

3、第二章 白玉

　　第二章 白玉

　　第二日一早，时迟云带着两个孩子去往云城。
　　云城位于青圭东宗山脚，城西边有一处闹市，名为引玉坊，所谓抛砖引玉，想要引玉，就得抛出东西。但得到的究竟是不是玉，全看运气。

　　引玉坊常年人山人海，来云城的人，都要来这引玉坊逛逛，淘淘玉石。
　　有人一掷千金却得到一块烂铁，有人不给分文却开得传说中的梦灰古玉。世人爱赌，皆相信自己是后者，殊不知大部分都是前者。

　　时迟云来引玉坊，是为了给卫怀川淘一块玉，大陆之人自出生都会佩玉，玉已经成为人的根脉，没有玉的沁润，人族也难以延续至如今。

　　卫行雪走得匆忙，没有给卫怀川留下一块玉，时迟云便决定来引玉坊淘一块。

　　对于时迟云来说，想要一块好玉很轻松，凭借她的手段，只要她想，就会有人亲手送上。但她有点小癖好——爱赌玉，称之为癖好是因为她并不嗜赌，只是偶尔有空闲最爱去引玉坊买几个看得顺眼的，赌着玩。

　　她一直忙于东宗事务，上次来引玉坊已是五年前，这次借着给卫怀川淘玉，时迟云再一次踏进引玉坊坊门。

　　引玉坊内，人声鼎沸。
　　“仙长，看看这块石，色泽莹润，纹理清晰，一看就是不可多得的美玉，要不要试试？”
　　“仙长！这边来瞧瞧！我这曾经可是有人开出了乌仙玉！”

　　三人才踏进引玉坊还没走几步，耳边的叫卖声不绝如缕。

　　卫怀川好奇地看着这一切，自从出山，一路上的见闻都让她感到新奇。曾经她只在玉简上读过人世繁华，如今一切真实的场景映入眼帘，仿佛书卷在眼前展开。

　　相较于卫怀川的安静打量，时饮秋如一只小蝴蝶翻飞在各个摊位之间。

　　“小仙长，你手上这块青玉，可是东宗神器青圭的碎屑，价值连城。”摊位上的人眉飞色舞地介绍她卖的玉。
　　“真的假的？”时饮秋仔细看手中这块玉，颜色深青透亮，莹莹有光，乍一看还挺像那么一回事。
　　“假的。”时迟云只是看了一眼。

　　“哎哟，仙长这话就不地道，这光泽，这成色……”那人还想继续吹嘘。
　　时饮秋将玉放好，把那人的话置于脑后，一溜烟跑到别处去了。

　　她左瞧右瞧，又来到一处摊位，这摊位跟其他摊位相比过于简陋，也过于普通。
　　它两边的摊上都是华光溢彩的玉石，只有它上面零星摆了几块白玉，那摊主还坐在后面打瞌睡。
　　路过的人基本没正眼瞧过。

　　时饮秋小小的个子，蹲下身来，捡起一块白玉，玉是长条状，巴掌大小，上面有些青黑色的污渍，但入手温暖，触感柔润。
　　“摊主，这东西怎么卖？”时饮秋把玩着手里的白玉，礼貌问价。
　　坐在摊位后面的老妪没搭话，看着像是没醒。
　　“摊主？摊主！别睡啦，生意来了！”时饮秋提高声音。但她的高声在喧闹的集市中没有激起一丝波澜。
　　老妪依然没说话，头还在一点一点的，睡得正香。
　　这么吵闹的地方都能睡着，真乃神人。时饮秋将玉放回原位，决定待会再来看看。

　　另一边，时迟云一边打量着附近的摊位，一边询问卫怀川:“怀川想要什么颜色的玉？”
　　卫怀川脑海中闪过玉的颜色，她小声回答道:“青色的，如水光一般。”

　　“水天青么？”时迟云想起了卫行雪的玉质就是水天青，雨过天青，江天一色无纤尘。

　　纯粹的水天青玉极为罕见，现存的也不多，时迟云试着在集市上寻找，意料之中一无所获，她思来想去也没想出谁手上有，最终决定回去问问宗主。
　　不过在回宗之前，她还要去过过手瘾。
　　时迟云低头看着东张西望的女孩，抬手，一缕青色玉质流云般飘散，一端缠绕在卫怀川的手腕上，一端蔓入人潮之中，玉质贴近肌肤，清凉如风，随后隐而不见。
　　“云姨？”卫怀川疑惑道。
　　“云姨还有点事，让阿秋带你去逛，有什么情况，这东西会提醒我的。”时迟云指了指卫怀川的手腕。
　　在仔细叮嘱卫怀川之后，时迟云几个闪身便消失在人群之中。

　　卫怀川低头看着手腕，刚刚那缕玉质让她想起了母亲。母亲的玉质也是青色，但要更纯粹，如雨后晴空，一碧如洗。

　　“在想什么呢？”时饮秋不知何时窜到卫怀川身后。
　　“没……没什么。”卫怀川回过神，“你去哪儿了？”
　　“我呀？”时饮秋故作遮掩，悄悄地靠近卫怀川轻声说道，“我发现了一块好玉，要不要去看看？”
　　看着小花蝴蝶亮晶晶的眼睛，还有悄声也压不住的兴奋，卫怀川点头。

　　两人折返至那处普通的摊位。摊主似乎还没醒。
　　时饮秋蹲下身，将那枚白玉拾起，托在手心。卫怀川仔细观察白玉，四方形，长条状，有点像母亲曾经买的山楂条。玉质呈白色，色泽驳杂，正面刻有纹路，但已经趋近模糊，无法看清。侧面还有一些青黑色的污垢攀附在深凹进去的纹路上。
　　卫怀川属实没看出这块玉好在何处，也许是她眼拙？她向时饮秋投去疑惑的目光。

　　时饮秋神秘一笑，凑近卫怀川的耳边说道：“这只是表象。”
　　卫怀川再次将目光投向这块平平无奇的白玉，端详良久，依旧没发现任何迹象可以证明它是一块璞玉。
　　“你是如何得知的？”卫怀川学着时饮秋的样子，压低声音问道。
　　“因为我聪明！”时饮秋自豪道。
　　“……”卫怀川沉默。

　　“哦？小姑娘能说说，这里面究竟是什么？”
　　这声音浑厚古朴，炸响在时卫二人耳边。卫怀川抬头却并未发现周围有人停留，她视线转了一圈，最后锁定在半眯着眼的摊主身上。
　　老妪佝偻着背脊，怀里抱一根拐杖，眼睛半阖。卫怀川视力极好，她看见老妪半遮半露的眼睛浑浊无光，没有丝毫神采。
　　“我为何要告诉你？摊主，你就说这东西怎么卖？”时饮秋装出一副老道模样。
　　“你不说我便不卖。”老妪将眼睛阖上，准备继续睡觉。

　　“哎！咳咳……”时饮秋收回迈出半步的脚，不在意地说道，“不卖算了。”说着准备拉卫怀川离开。
　　老妪纹丝不动。
　　卫怀川有些不明所以，她不懂这些迂回战术，但她知道时饮秋其实很想要那块玉。
　　时饮秋拉人，没拉动，转身一看，卫怀川正向老妪行礼。
　　“老人家，行行好，这块玉卖与我们可好？”卫怀川把全身上下摸了一遍，最终只摸出一枚玉简，这还是昨天时迟云给她的《青圭则礼》。
　　卫怀川窘迫地笑了一声，此前出门都是母亲付钱。这是母亲离开之后她第一次出门，没有这个习惯，便忘记带玉石了。

　　还未待卫怀川解释，一块碎成两半的玉盘“砰”地砸到摊子上！
　　“死老婆子！你敢骗我！”怒吼声分开人群，一个面带疤痕的女人气冲冲地来到摊位前。

　　卫怀川见状后退几步，不小心撞到身后的人。还未回头，那人凑近耳边小声说道：“有热闹瞧！”热气喷薄在耳廓，卫怀川脸有点热，她错开身位，与时饮秋并立，一同看向那边摊子。

　　那边气氛剑拔弩张，确切来说，只有一人愤怒到极点。
　　“瞎婆子！你跟我说这是块好玉，我才花大价钱买的，你看这开出来个啥？！切面就这么一点，你蒙三岁小孩呢？我告诉你，引玉坊内谁不知道我‘龙山片玉’龙琇的名号！死老婆子，你今天不给个说法，我要你好看！”疤痕女人大声叫嚷，引得周围行人皆停下围观。
　　卫怀川看向摊子上那碎成两块的玉，原本的玉应该是个类似于圆月状的玉盘，厚度约两指并拢，如今对半切成两块，切口处只显露出上下两个圆片大小的紫色，其余大部分被普普通通的白驳玉包裹着。
　　“你看看这切面，就这么一点紫髓玉？？值三十万玉石吗？”疤痕女人愤愤不平。

　　时饮秋暗中摇头，这女人比傻大个还傻。

　　“怎么不值？你个蠢货。”老妪虽目不能视，但她听声便知，玉被切成了两半。
　　“我蠢？！死老婆子，你再说一遍！”龙琇暴怒。
　　“三岁孩童都能看透，你却参不透，不是蠢货是什么。”老妪懒得跟这人理论。
　　“小孩都能参透？你放什么狗屁？”龙琇骂道。
　　“不信？那边那个小孩能告诉你，这玉价值何在。”老妪下巴示意时卫二人所在地。

　　众人的目光一下子都集中在两个女孩身上。
　　卫怀川还是第一次被这么多人注视，特别是那疤痕女人，视线如利剑，刺得她心里发毛。
　　但她还是向前半步，企图挡住疤痕女人的视线。

　　龙琇看向两个女孩，两人身着相似的青衣，稍大的那个目光警惕，神情沉着，但握紧的手出卖了她的紧张。小屁孩一个，龙琇不屑。
　　另一个看着满脸不爽，身侧配一枚湛青的美玉，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哪家的大小姐和她的随从？龙琇心中嘀咕。

　　时饮秋不太高兴，这老妪明显故意祸水东引。她准备拉着卫怀川就跑。

　　“慢着！”龙琇一个闪身便拦住两人。因为不清楚这两小孩身份，她不敢贸然出手，若是惹到世家小姐，她“龙山片玉”兴许会变成“龙山碎玉”。

　　“我们只是路过，不知道拦我们作甚？”卫怀川好声好气说道。
　　“那老婆子说你们能参透这玉，是么？”龙琇半信半疑。
　　“她说什么你便信什么，难怪被她耍得团团转。”时饮秋双手环抱，嘲笑道。

　　“你！”龙琇眼看又要暴怒，但她忍住，并告诫自己不要跟小孩一般计较。
　　此时，老妪插话道:“这丫头刚刚还与我说了一番堪玉的技巧，聪明绝顶，一眼便能看透。”她信口胡诌却面不改色。

　　所谓堪玉，便是堪破玉石表面而悉知内里的真正玉质。这是引玉坊内的行话。

　　众人闻言皆看向时饮秋。

　　卫怀川震惊不已，刚刚她们明明什么都没说，这人怎么能凭空污人清白？
　　时饮秋看到卫怀川准备迈出的脚步，一把将她拽住，往后拉，两人换了个位。
　　“不就是堪玉么？”时饮秋说道。新来的一看就是个呆子，还不懂得这些大人嘴里没一句真话。

　　两人身位互换，卫怀川一抬眼便只能看到女孩的后背。女孩身形单薄，背脊笔直，如松竹般挺拔。

　　龙琇看时饮秋这架势，心里更加肯定这女孩应该是大宗或者世家出来的大小姐。
　　“你说说，这玉如何值三十万？”龙琇指着摊子上切成两半的玉盘问道。
　　“很简单，这玉盘里面是紫髓天环，也即是圆环状，你对半切开，当然只会露出几个圆片的紫髓玉。”时饮秋颇为惋惜，“可惜一个完整的紫髓天环价值不止三十万，但你这一切开，连三万都不值。她说你是蠢货倒也没错。”

　　龙琇脸涨得绯红，众人带着嘲笑的窃窃私语更是让她无地自容。

　　“你！”龙琇眼珠一转，侧身对端坐在摊位后面老神在在的老妪骂道:“好哇，死老婆子，你故意找两个小孩来戏弄我，这玉今日你赔也得赔，不赔也得赔！”

　　龙琇手中淡金色光芒亮起，一柄月牙似的弯刀凝结成型，向着老妪劈去。金光如刃，削风挫空。龙琇突然暴起，众人皆是一惊，心中不免为老妪担心。
　　老妪只慢吞吞地支起手里拐杖。
　　一快一慢，两相碰撞。龙琇手臂被震得发麻，差点握不住手中弯刀。还未意识到不妙，人便被弹飞出数十丈。

　　卫怀川和时饮秋都怔愣住，没想到这老妪如此实力。

　　此时，老妪又开口，语气依旧淡然，在展现自身不俗实力之后，却带着浓浓的威胁。
　　“小姑娘，你现在可以告诉我，这白玉里面究竟是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