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神的森林》屿君禅

56、Chapter55

　　一个人有两个我，一个在黑暗中醒着，一个在光明里睡着。——纪伯伦

　　从四月初换同桌到月底期中考试前，是小高考回归日常后最为忙碌的时间段。这天洛早上听妈妈的话，只穿了夏季校服短袖套秋季校服外套，不想今天倒春寒，早上阳光明媚，到了大课间温度降到个位数了，洛正好坐在窗边，差点被冻死，小莫本想把冬季外套借给她，但洛下课选择跑到我班上把我午休枕里的小被子拿走，后来似乎是珺珺姐中午回家吃饭时帮洛带了个保暖卫衣回来，才彻底解决了这个突发状况。
　　班际篮球赛在体育课上陆陆续续开打了，和足球赛一样，我们女生只有观战的份，但是大部分比赛实力悬殊太大实在太大了，所以洛和我通常选择去乒乓球馆蹭课。这时间大部分体育老师管理都放松了，因此逃课看球赛的大有人在，我俩其实对于乒乓球也只能是知道规则的认识程度，通常捡球捡累了就坐在一旁聊天。洛说，语文课上老师问，“除了虞姬，还有谁看见项羽的眼泪了？”几乎全班异口同声说，“左右皆立”，只有她非常不和谐说了句“骓”，洛座位还正好在老师正前方……
　　今天我们班语文课还没上，排在体育课后面。我俩常会“透露”语文课的一些提问，或者“会不会突击随堂默写”这样的话题，早读来不及串通答案，但是分开的课堂还是可以先预告一下有没有特别离谱难以答上来的问题的——当然这次没有。洛其实没有完全告诉我，老师这节课只是在最后讲了一小会儿《项羽本纪》——陶老师从不拖堂，所以在我们班其实没有来得及问洛说的问题——前大半节课，老师用来讲作文。
　　作文是几天前两节连堂时写的，题目选自陀思妥耶夫斯基作品，是伪经典的“两边选一边”类型——
　　“如果跟随上帝，迎面而来的可能是飞沙走石；如果跟随魔鬼，得到的可能是面包。”
　　之所以是伪选择题，大概没有人会选择写跟随魔鬼吧……老师破天荒没有直接复印范文，而是打成的电子稿，既无署名又无字迹这样就无从得知是谁的“大作”了——我们班私底下飞快传了一圈，发现四篇没有一个是我们班的，这一点也在老师上课时得到证实。
　　当然，我一眼就看出，被排在第一篇的63分的作文是洛写的。开头是《大师与玛格丽特》的双重叙述空间——虽然我并不知道3班有没有其他喜欢写布尔加科夫的，但是概率不大——后面的“素材包”更是与洛曾经展示给我的一模一样：《卡拉马佐夫兄弟》《西西弗神话》，加上虽然是寒假全校必读但洛写了20多页读书笔记的《鼠疫》，以及绕来绕去很难模仿的语言，肯定是她的了！
　　下课后，洛说那篇确实是她的。她同桌小莫还是一如既往地在范文之列，不过在她那页后面——小莫的素材包是《鼠疫》和《荒原狼》，后者洛也用过但是只是提及，很少用来作主素材。其实洛的作文模式是“舒适区”类型的，如果“撞大运”题目出到了她能有所思考的，她做题前就开始在草稿纸上列素材，边做题边思考，到了作文题就像是山泉来到崖边，一泻千里。
　　而对于某些题目，关于“美”“文化”这类，比如之前我一直没提及的高二上期末作文题“夫美不自美，因人而彰”，她就最多也就只能拿一个不偏题的基础分——当然，那个题目我俩都解读成“美不是自己美，要和别人一起欣赏才行”而悲惨地直接被打入地牢，不曾想竟然题目本意是“美并非自生的，美依托客观事物，而需要人去发觉”呢？
　　说起来，我的作文好像一直都是只有基础分——满分30拿22，满分70拿50，难道近两年来我学会的只有审题吗？何处又是我的舒适区呢？
　　“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上帝和面包会是相互矛盾的呢？”洛的问题又让我无言以对，考试时我就在想，如果为了让大家相信上帝以及其代表的道德、美好品质，而去刻意美化苦难，弱化磨难的破坏力，这样的上帝是真的善吗？
　　考试时，我在想，就算我能够逻辑自洽，连自己的说服不了的作文能服众吗？我问了洛这个问题，洛愣住，然后笑了：“选择魔鬼能够获得分数，选择上帝能说服自己。”真是个飞沙走石悖论啊……

　　何处又是我的舒适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