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妹与朕》凉州月色

31、当时明月在4

　　自打出了慈宁宫正殿，皇帝面色很是难看，李忠强不敢多话，更不敢贸然去问，只能是一路小心翼翼地跟着。

　　回了位育宫，皇后便来求见，李忠强原是有心想挡一挡皇后，但因为从前如贞被毒害那件事就挡过一次皇后的驾，李忠强心知那次已经是冒犯了皇后，今次便再也不肯开罪皇后了。

　　皇后的侍女珍哥却劝皇后道：“主子，奴才瞧着皇上今儿白天在马球场上的样子，您去替贝勒爷求情，只怕皇上不会高兴。”

　　皇后叹道：“你也是在达尔罕王府长大的，不是不知道，从前在王府里，除了阿爸阿妈，最疼我的就是哥哥和姐姐了。可怜哥哥一片痴心，我这个做妹子的怎么能够袖手旁观？况且，除了为了哥哥，也还有如贞的缘故在。我和她这般投缘，她又是这样出类拔群的一个女子，同为女儿家，我怎么忍心看着她年华虚掷，独自一人老死宫中。”

　　皇后从珍哥手里拿过那一盅决明子参汤，走进屋，李忠强和珍哥一齐掩上了门，守在门外。
　　皇帝面色虽还如常，但语气里已透着隐隐的不耐和焦躁，问道：“都已经三更天了，皇后你不安置，跑来朕这里做什么？”

　　皇后道：“皇上不也还没安置吗？我见御书房的灯还亮着，便替您熬了一盅参汤，里面放了决明子，补眼睛的。皇上夜深了还批阅奏章，伤眼，您不心疼您自己个儿，我还心疼呢。”
　　皇帝语气和缓道：“皇后有心了。”

　　皇后笑道：“我与皇上虽是帝后，却也是夫妻。夫妻本是一体，原该同心。”
　　见皇帝不语，皇后盛了一碗参汤端到皇帝面前，又道：“皇上，你尝尝？”

　　皇帝喝了一小勺，又放下了。

　　皇后明知皇帝这是在下逐客令了，但为了赫布朝鲁和如贞，却也只能强说道：“我与皇上虽是夫妻同心了，可怜如贞，我平日里过来找她喝茶聊天，偶尔也会撞见她一个人唉声叹气。虽然有皇上您这位兄长疼爱，但哪个女子不想有个好归宿了，如贞妹妹她必也是想的。”

　　皇帝脸色已经相当难看，皇后心一横，道：“还请皇上成全我哥哥的一片痴心，让他迎娶如贞。”
　　皇帝勃然大怒，顺手将桌上的那一碗参汤推到了地上。碗摔得粉碎，汤汁亦四溅。皇帝站起来，背手而立，讥笑道：“整个草原都知道他是个傻子，凭他，也配娶如贞？”

　　自胤熙十一年入宫以来，一向知分寸懂进退，把济度关于皇帝的那句嘱咐“龙之逆鳞，不可触也”牢记心中的皇后博尔济吉特.高云第一次当面顶撞了皇帝，不忿道：“我哥哥才不是傻子！为了等如贞，这些年莫说是娶福晋，他身边连个通房的丫头都没有。不清楚的人还以为他有毛病，他若是真有毛病，额布格能够属意于他？”

　　皇帝转过身来，目光森冷地逼视着皇后。皇后心中不是不惧，却仍旧强撑着迎上皇帝的目光，第一次在皇帝面前展示出了她固执倔强的另一面。

　　皇后道：“胤熙八年，哥哥跟着额布格、阿爸和大哥一起进京为塔石哈奔丧，回科尔沁的途中，哥哥知道了如贞籍没入官的消息，当场就夺了一匹马往京城里跑要回去找如贞。额布格、阿爸和大哥带着人把他追回来了，一顿毒打，打得他三个月都下不了地。哥哥被他们扔进马车里，一路拉回了科尔沁。回到王府的时候，阿妈见了，心疼地直淌眼泪，却也知道这门亲事是不成了，劝哥哥忘了如贞。哥哥却说，他这辈子除了如贞，谁家的格格也不要。阿爸气得又是一顿打，哥哥身上的旧伤疤又裂开了，皮开肉绽的，衣服像泡在血水里的。我和姐姐吓得不敢说话，站在角落里哭。哥哥却朝我们笑，那样的笑容，我到今天都忘不了。

　　“后来，阿爸阿妈一年又一年的催促，草原上也有许多爱慕他的郡主格格，可哥哥却始终不动心。胤熙十一年的时候，哥哥送我进京。把我安置好了之后，骑上马就直奔睿王府。我和姐姐在府里等了他一夜都没有等到他，一直到第二天早上，他才回来。跟在哥哥身边的奴才回报说，他在睿王府的那片荒宅上坐了一夜。进宫前一晚，我红着眼圈儿劝他，‘哥哥，你别再惦记大格格了，连我都嫁人了，你却还是一个人。’哥哥却说，‘当年进京给王爷奔丧的时候，我答应过如贞，等王爷的孝过了就进京来娶她。她那时候就像你现在一样，眼圈儿红红的，像一只小兔子，看得人心里一痛，忍不住想要一辈子对她好。她若是嫁了，嫁得好，我立马就娶妻生子，可我明知道她现在孤苦伶仃的一个人，我又怎么能够自己先娶妻生子呢。’”

　　皇后哽咽道：“这么多年了，哥哥不仅不肯娶福晋，身边连个伺候的女人都没有，时间一长，闲话就在草原上传开了，说他不是那方面有问题就是个傻子。可我知道，他才不是个傻子，他只是太爱如贞了。”

　　“滚出去。”皇帝忽然喝道：“李忠强！”
　　候在门外的李忠强赶紧推门而入，三两步窜到皇帝跟前，“皇上。”

　　皇帝背过身去，语气冷漠，“送皇后回西配殿。”
　　“嗻！”李忠强搀扶着皇后，道：“皇后，您请吧。”

　　皇后出去了，面壁而立的皇帝才转过身来，跌坐在椅子里。
　　这些天来，赫布朝鲁对如贞的一片深情，他都看在眼里，可他却不知道或者说不愿意相信，那个人竟然是这样爱着如贞的。

　　为了如贞，身边连一个女人都没有，甘愿忍受着人们的讥讽和非议，甚至不惜舍弃达尔罕王府的世袭爵位。这样的深情，若是易地而处，他不知道自己做不做得到。可是，他却已经失去了这样的机会，因为如今的他已是妻妾成群，儿女绕膝，早已失去奢谈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的资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