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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诛妄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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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韦铜聚拢手心,几次试图凝力反击,可惜灵穴已碎,现下是半分煞气也无。它现在恐怕连手下那些黑煞都打不过。
它放弃了挣扎,索性仰面躺在雪地里,喘息声很重。漫天雪花掉进他浑浊的眼中,让他感觉到了些寒意。
真是好大的雪啊……
这样的雪,它已经许久没见过了。
一旁的管家被缚煞绳捆得动弹不得,只哀声叫唤着,余光不时打量着沈灼肆的脸色,暗暗凝起煞气,一副奸滑做派。
沈灼肆见状,剑眉微蹙,再次扯紧手中绳子,“还不安生!”管家吃痛,顿时散了手中煞气,发出哀嚎:“三皇子饶了我吧……”
燕千盏目光瞥向它,声音有些冷:“你们今夜这样大费周章,是为了什么?”
管家支支吾吾,眼睛不自觉的瞥向地上的胡韦铜。
这时,地上的胡韦铜突然开了口,它闭着眼,声音微弱,看上去已然放弃挣扎。
“胡韦铜贪财,先是以虎自喻,后来不知又从哪听到的邪术,买我过来,日日以肉饲养,久而久之,他自然家财万贯,日入数金。”
可它沾了肉腥,是注定成灾的。
双头祈财红鱼,千金难求,本是祥瑞之物,若好生以草木饲养,自是不愁富贵。可若沾染一点血腥,那其便会生出杀戮念想,胃口越来越大,直至堕为魔物。
胡韦铜自视甚高,觉得寻常鱼食与他身份不配,又听旁的权贵道肉泥养鱼更有增益,便让仆人日日以肉饲养。
果然,赌坊生意越发兴隆,他更加高兴,自然没注意到,府里的下人每天都在减少。
他起初以为只是偶然。
直到连负责喂鱼的下人也消失不见。
他派了管家去查看情况,可管家只是神色慌张地回来告诉他,与鱼同养一方庭院的黑虎,死了。
他自然大怒,一脚踹开低着头的管家,臃肿的脸上青筋暴起:“一群狗东西,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着急赴身虎园的他,自然没有看见管家脖颈处的血痕。
直到进了虎园,他才慢慢发现不对劲。黑虎尸体干瘪,周身浸血,不像病死,更像是……被什么东西捕食一样。
他慌了神,目光瞥向一旁的池塘,见红鱼还在,下意识地松了口气,可下一瞬,他面色惨白,嘴唇喏动半晌,膝下一软瘫倒在地,尖叫出声:“来、来人啊!”
池塘内血水搅动,偶尔可见断肢残臂,下人的尸体散落旁边,血迹斑斑。
这时有人拍了拍胡韦铜的肩。他吞咽口水,颤颤巍巍回头,看见管家似笑非笑,朝他露出血口。
“你不是以虎自喻吗?现在,黑虎被我吃了,轮到你咯……”
胡家上下,没有一人逃过这场悄无声息的杀戮。
许是胡府死气太过浓烈,竟引得一群黑煞前来争食。
好在黑煞天生蛮力,不爱动脑,它仗着双头的优势,成了它们的领头。
随着时间流逝,它逐渐发现,附身死尸让它的煞气大大削弱,因着没有自己的肉身,它甚至走不出胡府。
于是,它找到最适合自己附身的李攸攸,打着胡韦铜儿子冥婚的名头,打算在今晚布噬魂阵夺了李攸攸的身,届时成功,它便不用再困于胡府之间。
可是,它虽料到黑煞蠢笨,可谁知就连李攸攸被调换这样的大事,那些黑煞也没发现。
精心算计,终究棋差一着,落得满盘皆输。更何况,今夜还出现沈灼肆这一变故。
叙述完这些,地上的胡韦铜忽然睁开眼睛,眼下闪过狠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闪到管家身边,抬手搅入管家灵穴。
它刚才假意解释一切,正是为了这蓄力一闪。
一团绕着黑雾的团状物被胡韦铜握在手里,它邪笑着将其放入自己灵穴中。
管家眼睛睁得很大,满脸不可置信。它不相信,另一个自己会对它这么狠心。
胡韦铜抬腿便要逃,动作迅速。它余光扫到被捆绑的管家,目光鄙夷,疾声唾弃道:“拖人后腿的废物!”
燕千盏见胡韦铜作势要逃,眸中升起寒意,提起绮霜剑便跃墙追了上去。
沈灼肆见状,瞥了一眼管家,眸中不解,发出叹息:“喂喂,你对自己都这么狠吗?”
管家咬了咬牙,面色雀紫,没有再说话。
沈灼肆若无其事地拎起绳子,全然不顾管家被勒得酱紫的脸色。“走吧,我们去看看。”
到底是谁想看啊!
管家脸色酱紫,如果它是人的话,估计这会已经被这缚煞绳勒断气了。
燕千盏脚下点风,身姿轻捷,追在胡韦铜身后。她逐渐发现,胡韦铜逃去的那个方向,不就是刚才挂着灯笼那方院子吗。
燕千盏想起那位黑衣少年,刚才他被众多黑煞追杀,现下不知情况如何。
胡韦铜踉跄地奔进悬着灯笼的院子中。它早作了万全准备,在院中也布了一个夺身阵法,若计划有变,便让黑煞聚在这个院子中,到时候强行开启换身阵法,谁踏入这个院子,便是有去无回。
可眼前的景象让它心下大惊。
满院的白骨断肢,一向嚣张的老七也只是垂着头,颤颤巍巍地坐在角落。地上的阵法,早已被破坏得面目全非。
它怒火中烧,冲向婢女模样的老七,揪起她的衣领,双眼欲裂,大吼道:“让你看好的阵法呢?废物!”
谁知老七只是恐惧地向上抬头,看着那屋檐边的灯笼。
胡韦铜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那灯笼光影暗淡。细看,里面黑雾萦绕。那些黑煞被人随意地封进灯笼里,此时全都蜷缩在一起,没了刚才的叫嚷气焰。
“咚——”
有什么东西轻轻地砸在它的头上,力道不重,更像一种挑衅。
它定睛一看,是一枚小小的瓦片碎块。
它恍然抬眼向屋顶看去,黑衣少年身姿卓然,墨发落雪,挑眉含笑看着它。
“怎么,她现在已经退化到如此地步了?连你都搞不定?”
这话不像是对它说的,更像是对着……追在它身后的燕千盏。
胡韦铜忍下心里慌张,注目看向屋顶上的少年,声音试探:“你对它们做了什么?”
“它们叫嚷着要吃我,我嫌它们聒噪,封进灯笼里了。”
少年声音染上笑意,目光盯向它的背后看,燕千盏正提剑刺向它。
该死,刚才被这少年分了神,竟没发现燕千盏已经追到它背后了。
胡韦铜咬牙切齿,侧身一闪,堪堪躲过。胡韦铜的身体已经渐渐承受不住它的煞气,开始力不从心了。
思绪突然聚集,拥有封鬼之术,性情不定,这人……难道是南盼楼那位楼主?
南盼楼,虽然楼中只有师徒二人,但奈何楼主实力高强,非黑非白,向来行事不定,既除魔也杀人,是朝廷一直想拉拢的势力。
不过外界传言,其徒弟倒是一位出名的废物。
近日更是听说,因着徒弟投靠了朝廷,楼主与徒弟反目,现下正四处寻杀逆徒。
胡韦铜心下一动,心生一计。
它躲闪不及,身中数剑,眼看着要再次被燕千盏刺破灵穴,它拉起一旁蜷缩的老七挡剑,随即看向屋顶的少年大声道:“楼主,我可一直对您心存敬佩啊!”
它看见少年饶有兴趣扬眉,心下发麻,面上强行挤出诚恳道:
“楼主救我,我不能死!”
“那朝廷走狗,我前几天听过他的踪迹……”
黑衣少年扬眉,不为所动,随意向后一倒,卧在屋顶上,自顾看着明月。他伸出手指,接住落下的雪花,指间包扎渗出些许血迹。
随后绮霜剑刺破胡韦铜的灵穴,它再次看见燕千盏的眉眼,如清风明月。
思绪骤然飘散,它失力迎面倒下。地上堆雪掩住它的面颊,它的手在地面胡乱抓着。
却什么也抓不住,只有寒冷流过它的掌心。
随后它耳中灌雪,模糊不清中,少年嗓音透过冷雪,清朗入耳:
“不巧,在下正是走狗孟枕。”
南盼楼那位以废物相称的徒弟、投靠朝廷的叛徒,孟枕。
燕千盏提剑立在它身旁,低眸看着它,目光透彻,揭破它刚才撒的谎:
“刚才一路走来,胡府草木养得极好。你的鱼池旁边也摆放着上好的饵料,你不过是仗着死者无声,将事实扭曲。”
它说胡韦铜以肉泥饲养它,让它成魔。可鱼池旁边的饵料上等,且用了大半,一看便是经常使用。
胡韦铜爱财,喜爱显摆,可也是规规矩矩地喂养红鱼,不敢冒犯。
是这红鱼自己生了贪念,擅自大开杀戮,又将自己堕落的缘由推给死去的胡韦铜。
死者无声,当然无法自辩。
红鱼闻声冷笑,语气不屑:“不就是死了一府的人吗?大惊小怪的,这世间杀人的妖魔鬼怪这么多,你能全部都管?”
“你杀了我,以后还有无数邪魅屠戮人间,你能管?”
本来习得驱邪之术的人就不多,其中更是有人不愿招惹事端,所以朝廷设立专门捉拿邪物的阙司也人数稀少,加上邪物狡诈,常有人手折损。
如此下来,朝廷管束这些邪物更加有心无力,百姓经常惨遭屠戮。
这好似一个无解的循环。
“世间亦会有无数后人,将尔等漠视众生之物诛杀。”
燕千盏答得风淡云轻,眉目之中却带着坚定。
她自知能力有限,加上身患奇病,所剩时日无多。
那些名贵的药材,支不住生命的重量,也拉不住逝去的生机。她现在这些招式,不过是强弩之末,硬撑罢了。
可她不想旁观,也无法做到自己尚有余力,却什么都不做,看着无辜之人死去。
红鱼心里嘲笑着她的天真,刚要开口讽刺,一根带着尖刺的绳子灵活地缠上它,随后骤然勒紧,不给它反抗的余地。
它被勒得大口喘气,不能再言。
“看你的样子也说不出好话。”
沈灼肆收紧手中缚煞绳,一端勒着管家,一端勒着胡韦铜。
管家见胡韦铜这狼狈模样,冷哼一声,随后它的目光瞥见一旁受伤的老七。刚才它被沈灼肆拽到此地时,正好看见胡韦铜拿老七挡剑。
它恨声道:“你这家伙,当真狠心。”
沈灼肆抬头看向屋顶上的黑衣少年,面上有些诧异:“孟清玖,你怎么会在这?”
孟枕,字清玖,南盼楼主独传弟子,外界传言的朽木不可雕。
少年闻声起身,拍去身上落的雪花,嘴角翘起,虎牙显露:
“南盼楼养不下我这个废物,我只能四处讨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