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接到了那一通电话》墨染如秋

1、如果我接到了那一通电话

　　夏日晚上九点刚过，校园操场上跑步、散步的同学逐渐增多，时常可见来来往往牵手散步的情侣。灰白的台阶座椅上，许多少女依偎在心爱的男友肩上述说这一天的趣事。
　　透过幽幽的路灯，操场台阶座椅的一角独自坐着一位身着粉白色长裙的少女，憔悴的面容也难以遮盖她美丽动人的容颜，此时她看着手机，怔怔的出神，似乎在等着一个极为重要的电话。
　　她在角落中默默看着手机，可是直到操场上最后一对情侣散去，操场上的灯光逐渐熄灭，手中的手机也未曾响起分毫，一滴晶莹的泪珠顺着洁白的脸颊滑落在漆黑的屏幕上，剩下无尽的寂静。
　　时间回到三个月前，时念与慕言虽然在同一个城市但是就读于不同的大学。说来也怪，时念和慕言的大学一街之隔，但他们却能成为校园中同学口中令人羡慕的神仙眷侣。如果说爱情有模样，似乎就是说着他们。
　　时念身材高挑修长又不失丰满，面若凝脂，说是小说里走出来的神仙姐姐也不为过。慕言虽长相不算多么出众，但是也算男生中少有，阳刚中透着俊秀。慕言还是校园中出了名的学霸，这一对情侣走在校园中经常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在外人眼中，时念虽然个字不高，温柔恬静，但也有着自己一触即炸的原则和底线，就是那该死的时间观念，可是慕言却是一个经常因为学习和工作忘记时间的人。
　　校园门口时常可以看到一位装扮精致的女孩，对着手机那头怒喊：你到底在干什么？怎么这么久都不接电话？手机为什么关机？不知道有人找不到你会着急吗？……吓得行人纷纷绕行，电话另一头充斥着少年的愧疚与道歉。不多时，那位少年一路小跑匆匆赶来，带着满脸的歉意。虽然少年有着1米8的身高，足足比女生高了20厘米，但是此时在气势上似乎那个高20厘米的是女生。面对时念一连串的质问，慕言始终一脸傻笑并耐着性子哄她。
　　旁边书报亭的阿姨看着这一幕，虽面露着无奈，但似乎也见怪不怪了，因为这两个人每个月都要出现一两次这种情况。等到时念骂够了，气慢慢也就消了，慕言这时就会识趣的说一句：你饿了吧，今天我们去吃火锅吧！你的最爱。
　　此时时念也忍不住噗呲一笑，露出两个可爱的小梨涡，然后一边追打着慕言，一边向远处走去。
　　每天晚上9点左右，时念和慕言有种神奇的默契，总会自然而然的给对方打去晚安的电话。时念总会讲述这一天的不开心，各种吐槽有时还会急的跳脚，小脸气得红彤彤的，腮帮子鼓鼓的，小嘴嘟得老高，那样子可爱极了。慕言也总是耐心的听着，有时也安抚开导着时念。时念每次打完电话心情也会好很多，又变成那个美丽大方的时念。
　　因为时念长相甜美，学校里总会有些不信邪的男孩子给时念递情书、送礼物。每次这个时候，时念总会扬起她那不具攻击性的笑容，举起手向对方展示自己手上精致却不名贵的小戒指，说：不好意思啦，帅哥，我已经有男朋友了，我们毕业后就会结婚。
　　此时男生会默默收起自己的东西，然后悻悻离开。
　　日子就这样静静流逝着，慢慢迎来了毕业临近的日子。
　　毕业前一个月的一天，慕言说要来找时念，可过了约定时间很久，慕言都没到。时念给慕言打了很多电话，他都没接。时念非常着急，心里总是慌慌的。
　　后来，慕言终于到了。看到慕言没事，时念最开始松了一口气，然后才开始生气。
　　慕言解释道，当时在做毕业论文的实验，没有控制好时间。做完之后，看时间快到了，便骑上车过来了。手机在做实验的时候调成了静音，所以在骑车的时候没有听到时念的电话。
　　时念有些委屈地打了慕言一下，说：你不是不知道我有担心你，现在正是下班高峰期，你骑车那么快，万一出车祸怎么办？
　　慕言笑着拥着时念入怀，说：放心，我会小心的。就算我出车祸了，我也会先打个电话告诉你一下，再躺下去。
　　时念被慕言的话逗得哭笑不得，无奈地又打了他几下，娇笑道：不准胡说。
　　上天似乎总喜欢将人们的一句句玩笑当成真的，慕言和时念谁也没有想到，曾经的戏谑之言会在之后的某一天成为现实。

　　毕业后不久，慕言和时念因为结婚的事情的意见不一。时念希望慕言可以信守大学的承诺，在毕业后可以马上举办婚礼，而慕言则想等工作更加稳定以后再结婚。他们闹了一起非常大的矛盾，似乎谁也无法说服谁。最后时念生气地跑回了家，慕言也因赌气，在最开始的时候没有及时哄时念。
　　等到第三天的时候，慕言冷静下来，想到时念和自己在一起四年了，感觉自己还不能给时念一个婚礼，心中非常愧疚，带着准备半年的礼物想去找时念道歉。
　　傍晚昏暗的灯光下，慕言行走在那条他再熟悉不过的道路旁，一遍又一遍拨打着时念的电话。此时，一辆大货车疾驰而来，将路上分神的慕言撞飞了出去。在闭眼的最后几秒，他想起了自己曾经说的那句玩笑话，强撑着意志，给时念拨去了电话。
　　可这个时候，时念还在气头上，看到他打来的电话，时念立刻给挂掉了。她本意是想慕言多哄着自己，谁让他事情发生三天了才舍得来找自己呢。
　　时念坐在书桌前，漫不经心地看着书，可眼睛总时不时看向手机。
　　室友忍不住调侃道：要是想他了，就去找他呀！人家已经给你打电话了，时大小姐就照着台阶下吧。
　　时念有些傲娇地说：我才不要呢。他不来找我，我才不去找他。说完这句话时念就将手机丢在一旁认真学习了起来
　　可时念不知道的是她的男孩再也不能来找她了。
　　她的男孩在听到她挂断电话的那一秒，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时念再看向手机时屏幕上出现了慕言妹妹的名字，此时已经晚上9点半了。那个时候，时念以为是慕言拿妹妹的电话打来的，还刻意等了好几秒才接上。可听到慕言妹妹的哭声时，她才擦觉到不对劲。
　　慕言的妹妹什么都没说，只是一个劲地哭。时念被哭地有些心慌，着急地问：你先别哭呀，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慕言妹妹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让她来趟医院。
　　时念很害怕，她害怕是慕言出了什么事情。她感觉有些无力，心里很慌，不知道手和脚往哪里放，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去医院。
　　室友们见她这个样子，放心不下，送她到医院。
　　来到医院，男孩妹妹带她去见了慕言最后一面。他就这样躺在病床上，手里紧紧拽着一个精致的小盒子，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紧闭着眼睛，哪还有平日里的阳光潇洒的模样。
　　时念走上前，轻轻抚摸着男孩这张非常熟悉的脸，感觉有些陌生。怎么一个人睡着和醒着是两个完全不一样的样子呢？
　　她又去握着那双一年四季都温暖的手，冰冷的温度让她有些呼吸不过来，大脑忘记了反应。
　　时念没有哭，只是静静地看着躺在病床上的男孩。
　　这时，男孩的母亲被男孩的父亲搀扶着进来。一见到时念，男孩的母亲紧紧抓住她的手，问：念念，警察说，慕言的最后一通电话是打给你的，你告诉阿姨，他生前和你说了什么好不好？
　　时念愣愣地看着男孩的母亲，大脑没有反应她在讲什么，什么生前，她只是下午的时候没有接到慕言的一通电话而已。
　　时念轻轻地说：我没有接通电话。
　　男孩母亲见时念这幅样子，以为她伤心过了头，流着泪，沉默了很久，才开口安慰说：我想，慕言是想和你说，让你好好活着，开开心心，漂漂亮亮地活着。
　　时念听完男孩母亲的话，认真地看着他，心里问：真的吗？你当时是想和我说这些吗？

　　慕言下葬那天，女孩强撑着虚弱的身体向墓园走去，这几天她似乎瘦了一大圈，眼圈也肿了很多。一见到墓碑上慕言的照片，她依旧会止不住的抽泣。她不相信，她的男孩去世了。她觉得两人只不过还在闹矛盾，过一会儿，他就会来哄自己，然后自己矜持两下，就会原谅他。一切都会和以前一样。葬礼结束后慕言的妹妹拉住了时念，将一个装着精致小盒子和一本日记的礼品袋递给了她，说道:“这是我哥那天手里紧紧抓着的小盒子，还有从他的房间里找到的日记本。里面写的都是关于你，我想把它给你会比较好”
　　时念默默地回到家。走进房间，将房门锁上，慢慢地拿出礼品袋中的日记本，和精致的小盒子。
　　小盒子里装着的是一枚黄金戒指，旁边的卡片上写着：不需要经历万难，我们也会结婚。
　　看到这两样东西，时念有些绷不住，眼角附近有泪水划过。
　　她笑着，回想起半年前的某一天，时念牵着慕言的手，路过一家金店。时念开玩笑地说：以后，我们结婚，我不要钻戒。你给我买一个大金戒指就好。
　　慕言转过头看着她，觉得有些好笑：傻瓜，哪有女孩结婚不要钻戒的。
　　时念摇摇头，故作认真地说：你看，真金不怕火炼。你要是送我大金戒指，也就意味着我们的爱情连火炼都不怕，更不会惧怕万难的。所以，我们一定会结婚。
　　慕言看着她傻乎乎的样子，想笑，又不能笑得太明显，只要憋着。
　　时念看着慕言努力憋笑的样子，掂起脚，揪着他的耳朵，大声问：听到了没有？
　　慕言有些吃痛，赶紧说：听到了，听到了。
　　时念放开慕言的耳朵，两人对视，笑得开怀。这一刻，他们坚信，以后会结婚。

　　时念擦过眼角的泪水，翻开慕言的日记本。日记本很厚，也很大。
　　日记本第一页，贴着的是时念四年前的照片。那时的女孩，还在读高三。高马尾，厚厚的刘海，皮肤白皙，穿着蓝白相间的夏季校服，眼睛里满满的都是对未来的憧憬，整个人洋溢着青春青涩的气息。
　　时念摸着这张照片，记忆回到了高三毕业的那一年。慕言拿着从家里带来的相机，对着她说：时念，我来给你照张相吧？我拍照技术可好了！
　　同学们在一旁起哄，时念害羞地跑开了。
　　时念看着照片上的自己，无奈地笑了：这傻子，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拍的这张照片。

　　时念翻到日记本的第二页，是时念18岁生日那天拍的照片。那个时候，时念和慕言都才高考完，正是玩心大起的时候。
　　时念以自己生日的名义，叫了很多同学和朋友来家里玩，包括慕言。
　　慕言为了这次时念18岁的生日，策划了很久。和兄弟们想了很多注意，出了很多点子，终于告白成功。两人在时念18岁这天，正式在一起了。他们的朋友、同学见证了他们爱情的开始。
　　时念笑着摸着这张照片，照片上的他，阳光英俊。那天，慕言特意打扮过，但穿着的西装其实并不太合身。因为有些紧张，慕言捧着玫瑰花，双膝跪地的样子引得大家哄堂大笑。时念也不禁笑出了声。

　　时念慢慢翻到后面，看完了日记本里所有的内容。曾经和慕言的回忆如洪水般冲过堤坝，涌上心头。时念再也控制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不知道哭了多久，时念看着镜中已经哭肿了眼睛，立刻拿出化妆品补妆。
　　慕言不喜欢看到时念哭。看到她哭，慕言会心疼的。
　　时念补完妆，再次认真审视着自己，觉得还不错，强迫自己的笑了笑，然后拿起手机，拨出了那一串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号码。
　　电话并没有被接通，传来冰冷的机械女声：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这一次，时念没有生气，没有发脾气。只是轻轻地说：你不是说要是你有什么事的话，一定会告诉我的吗？你怎么还什么都没说，就走了呢？你是个骗子……时念哭得泣不成声。

　　时念的父母看到女儿这个样子，根本不敢在她面前提慕言。每次想安慰她的话才说出口，就会被时念用其他的话题打断。看着时念的笑容，父母悄悄给她约了心理医生，却被她赶出门。此后，他们再也不敢有别的行动。
　　这天，父母下班回家，听到女儿房里传来的哭声，对视了一眼，便敲了敲门，没有得到回应。两人怕时念会在里面想不开，立马拿出备用钥匙开了门进去。
　　他们看见，时念坐在地上，将头埋进手臂里，不停地抽泣着。满地都是都是时念和男孩的照片。
　　时念的母亲走上前，拥住自己的女儿，心疼地说：念念，想哭就哭吧！妈妈知道你已经压抑很久了。
　　时念依靠在妈妈的怀里，尽情地哭着，她好似要把这半年的眼泪都流干。

　　第二天，父母带着时念去看了慕言。
　　站在慕言的墓碑前，透过他那黑白相片，时念似乎能感觉到他在对自己笑。
　　时念把一束满天星放在他的墓前，这花是慕言生前最喜欢的。他曾经说：人死后都会变成天上的星星，而满天星就是天上的星星下凡来看看自己的家人。
　　当时的时念嘲笑他不懂装懂，满天星的花语明明是甘做配角的爱。
　　时念说：慕言，我知道你变成了天上的一颗星星，一直看着我，陪着我。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不用担心……
　　慕言，你还在怪我吗？怪我没接那通电话吗？怪我一直没来看你吗？不过你放心，我以后会经常过来看你的。
　　时念父母听到女儿的话，很担心她。

　　慕言父母搬家前一天，时念去看望了他们。
　　慕言妹妹见到她，赶紧请她进来。
　　看着慕言父母和几个月前判若两人的模样，时念感到非常内疚。
　　时念向慕言的父母道歉，说自己不该这么久都没能来看望他们，真是不应该。
　　慕言和时念谈恋爱的时候，热烈张扬，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慕言的家人也早早地认识了时念，也很喜欢她。早已把她当家人看待了。
　　慕言妹妹对时念说：我考上C大了。爸妈也会陪着我在那里读书，然后在那里定居。之后，就可能不回这里了。
　　时念笑着说恭喜，然后说自己有空会去C市拜访叔叔阿姨的。
　　慕言的父母留时念是吃饭，她拒绝了。她在慕言家里多待一秒，看着他父母苍老的模样，内心的难过就会剧增。他们明明才50岁出头，可看起来比同龄人老很多。
　　慕言妹妹送时念出门时，时念问：当时慕言出车祸，警察是怎么说的？
　　慕言妹妹：是司机酒驾，速度过快，没有刹住车。
　　我去看了监控，其实，我哥当时是可以避开的，只是他当时在看手机，没有反应过来。
　　时念瞳孔收缩了一下，没有说话。她记得，在慕言给自己打电话的前几分钟，她收到了慕言的信息，说：念念宝贝，我错了，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时间又匆匆忙忙地过去了一年，时念大学毕业也已经一年了。她穿着慕言最喜欢的粉白色长裙坐在慕言的墓前，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她会说最近她工作上的事情，说有些事情很难，没有他在身边，她要很久才能找到解决办法。
　　她会说最近还在做的志愿者工作，说：你之前一直去的养老院，某某老人离世了，某某老人被自己的家人接走了，那个你经常去的福利院的孩子们长高了，学习也没那么吃力了。然后每次都会在快讲完的时候加一句：我越来越能理解为什么你之前那么喜欢做这个工作了。
　　她也会告诉他家人的近况，说妹妹最近又得了什么奖，爸爸妈妈做了什么菜，他们过的很好，你不用担心。
　　不知不觉天色已经逐渐黑了下来，一阵微风吹来，好似慕言在抚摸时念的发丝。
　　时念问：慕言，要是那天我接了你的电话，你会对我说什么呢？
　　说完，时念拿出手机，再一次拨出了那一串熟悉的号码，只是，这一次传来机械语言和之前有些不一样了: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一颗流星划过夜空，只留下无尽的黑夜。

　　番外：
　　我在念初中的时候，就知道我哥暗恋一个女生。他房间某一个抽屉里，锁着他的秘密，不准任何人动。
　　直到有一天，他忘记锁了，而我又恰好偷偷溜进他的房间找零食吃，不小心看到了。这一整个抽屉里，放的都是一个叫做“时念”的女生的照片和礼物，以及，我哥写给她的，还没有送出去的情书。
　　照片上的女生很漂亮，是那种一眼就忘不掉的美，特别是那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像一股清泉，纯洁透净。
　　我第一反应是这个女生和我哥真般配，俊男靓女，站在一起肯定很养眼。
　　我哥突然开门进来，吓了我一跳。我本以为他会骂我，毕竟他很宝贝这个抽屉里的东西，不准我们碰。可他只是站在我身边，看向照片的眼里满是柔情，说：怎么样，很好看吧！以后，她会是你的嫂子。
　　我从没见过我哥这个样子，眼睛看着照片的时候，彷佛是在看什么稀世珍宝，充满深情。
　　我哥高考毕业后，顺利和他暗恋的人在一起了，而我也见证了他们爱情的开始。那一天，我哥真的很开心，晚上激动地睡不着，抱着妈妈说，已经给她找好儿媳妇了。我爸在一旁打趣：哪家白菜被你供了？
　　那个时候，身边的每个人都很快乐。
　　我哥大学四年，也真正把时念当作公主来宠。不带壳的虾，没有刺的鱼，慢慢见长的厨艺，还有家里越来越多的时念的照片，等等。我哥太爱时念了，连带着爸妈和我都喜欢这个女生，早已把她当作家人了。
　　我哥英俊潇洒，他的爱热烈张扬。本以为一切都会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可在我哥大学毕业的时候，居然出了车祸。这件事情对我们家人的打击很大，一瞬间，爸妈好像老了十岁。原来，电视剧里的一夜白发是现实的写照。

　　时念来到医院，看着我哥冰冷的尸体，她居然没有哭。她怎么可以这么淡定呢？死的不是她爱的人吗？我很生气。
　　后来，我才明白，哀莫大于心死，是哭不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