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番外：陈代昇（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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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先生，病房里……”魏济见着王祁南抽出根儿烟来，欲上前制止。
“滚出去！”王祁南闻声手上动作一顿，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还他妈教训上我了！”是想造反吗？
魏济不敢违抗他命令，目光落到陈代昇身上片刻后悻悻出了病房。
“看样子恢复得不错，气色也挺好。”王祁南将椅子拉远坐在离病床有一定距离的位置上，他手上掐着烟隔空吐出一口浓郁的烟，“这锅碗瓢盆儿的，你拿我的人当狗训呢？”
“没有。”陈代昇畏惧着，声音有些沉，由此也得知了魏济是王祁南的人，且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王祁南始终都是王祁南，永远都是杀伐决断毫不留情的存在。
“多谢王总关照了。”
“我自然是要关照你，没有你助力我也不能得到邢灏这么好的员工，给我创造了那么多利益。”王祁南语气轻佻，透露着与生俱来的居高临下，好似陈代昇的存在与否只在他一念之间。
事实也是如此，只要王祁南想，陈代昇现在这一屋子的破烂儿，明天就会消失病房成最初的模样，他可以默许，也可以尽数收回，就像陈代昇的命一样。
他一脸蔑视看着靠在床头的陈代昇，早已不复昔日意气风发之态，搞垮一个人很简单，让其心态恢复如常太难，一切大彻大悟之后心境已然不同。
王祁南觉着他活该，这一切都是陈代昇咎由自取，他想让他活着，痛苦无望的活着。对于陈代昇这种心气高的人来说，这样无名无利的被圈禁在方寸之地、一眼看到头儿的日子更叫他煎熬，生不如死。
“行了，混吃等死吧。”王祁南将吸了半根儿的烟扔地上碾踩，他本就是想过来看一眼热闹、说几句风凉话，心里对其状况有个数就行，没必要多逗留。
“王总！”陈代昇见着他要走，才从床上下来，也顾不得穿鞋直接蹦到了地上，“邢灏！邢灏他怎么样……”
“人的脸皮真是可以厚到无上限，你还有脸提他？”
“……”陈代昇自知对不起邢灏，也不知这俩人到底有没有……他撇了撇嘴，十分无力，“对他好点儿。”
“呵。”王祁南不禁嗤笑，拉门就出去了。
他见着坐在病房门口儿的魏济狠狠瞪了一眼，魏济瞧着王祁南出来连忙从椅上窜起，“王先生。”
“真是条好狗。”王祁南讽刺着，他十分敏锐的察觉到了陈代昇与魏济气氛间的不对头，只因魏济这木头疙瘩从不会忤逆自己，就算他叫他去杀人，魏济也会啵儿都不打的去做，今天居然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是要自己不在病房里吸烟。
魏济低头不语，那么个大个子连王祁南都要抬头看他，眼下就像个犯错的孩子一般，杵在那任王祁南处置。
王祁南：“哑巴了？”
“陈代昇……好像也没那么坏。”魏济的声音极小，小到需要王祁南竖起耳朵听。
王祁南闻声啐了一口，“你他妈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斜眼瞥着魏济，有些无奈，他跟着自己也多年了，虽然脑子不太灵光但确是个实在人，只不过眼睛是瞎的，专情用错了地方只怕要吃苦。“自己看着办吧。”
说罢，王祁南转身走了，魏济对其背影稍作鞠躬。
“王祁南对你好吗？”回到病房后陈代昇仍保持着魏济才出去时的状态。
“好。”
“好？那你身上那些伤哪儿来的？”陈代昇勾了勾手示意他到自己身边来，“王祁南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魏济迈着步子走了过去，他夹在俩人中间突然有了从未产生的情绪——为难，这俩人都觉得对方不是好东西，从前他只听命于王祁南，他说东他绝不往西，现在却冒出个叫他不要动的人，一个是救他于水火的恩人，一个是他初尝禁果的心动嘉宾，魏济犯了难。
陈代昇撩出魏济掖在西裤里的衬衫，轻扶在他结实腹肌上新旧交替的伤上，“都是他弄的。”
“不全是。”魏济因着陈代昇的抚摸下意识的一抖，遂即攥在了其手腕处。
“我不逃了，你也就不用挨打了。”陈代昇认命一般的抽回手，仰躺在床。
魏济心里有些不痛快，觉着陈代昇是因顾及自己而委身在此，但他又不善于表达。“我不疼。”
“傻逼。”陈代昇转了个身背对着他，本淡然的脸上透出一丝伤感，真是个傻子。“魏济，我还能给你什么吗？”
魏济一膝抵在床上，从后将陈代昇罩在身下，“我想亲你。”
这样的日子过了很久，久到陈代昇逐渐在幸福中险些忘了自己的罪行。
或爱情能叫人洗心革面，但也会让不够磊落的人永远无法直视光明。
某日天还未亮魏济接了个电话后脸色聚变，挂断了电话后一脸沉重的走向陈代昇，“你自由了。”
“什么意思？”陈代昇抬眼看他。
“王先生来电话说全面解除对你的看禁，医院内外的活体监控也都散了。”说罢，魏济又好似欲言又止，抿了抿唇第一次坐在陈代昇床沿儿，“你、走吧。”
陈代昇被这些诡计搞怕了，第一反应就是王祁南又要迫害自己，这是个考验，“我不走。”
“沈炿……死了。王先生也不用卖沈老的人情了，所以这边就陆续撤了。”魏济一句话打消了陈代昇疑虑。
魏济不可能用这种事儿来骗自己。
陈代昇倒吸一口气唏嘘着，死了？沈炿死了？好好的一个小年轻怎么就没了，邢灏，邢灏呢，他肯定……
邢灏需要我。
陈代昇从床上窜起，来不及脱掉病号服，他边往病号服上套衣服，边踏着鞋，好久未见，又是葬礼，得有套体面的衣服才行，他想到魏济身上的西装。
只回身间，一张素日面瘫的脸上届时挂着掩不住的无措，魏济两只手紧攥着床单儿，头埋得老低。
陈代昇心抽的一疼，他知道，这段短暂的关系要结束了。
他又要选择辜负了。
“魏济……西装。”陈代昇直言。
魏济背对着陈代昇站起身来，他一言不发的拉扯着领带，将脱下的衣裤尽数放到床上，只一内裤又坐回了床边。
陈代昇着急忙慌的换好有些宽大的西装后，给魏济披上了被单，扶在他耳边以毕生最虔诚的语气道，“我才是不配的那个，不配拥有你纯粹美好的感情。”说罢，他在魏济脸上轻吻了一下。
“南门有五个人，北门两个人，王先生说这是最后一次。”
陈代昇驻足门前，说了句谢谢后赶着奔向北门。
他尽力护住脸，在挨了最后一顿打后得到了痛失已久的自由。
但总觉有什么东西落在了病房里。
陈代昇在沈炿的葬礼上顺利见到了邢灏，他遥遥一观没过去，而是先行给沈炿遗体告别，他曾经是嫉妒沈炿的，嫉妒他年轻有才，嫉妒他长成了邢灏喜欢的样子，嫉妒他可以得到邢灏的爱。
但感情很奇怪，当曾经嫉妒到快要发恨的人，如今就这样冰冷的躺在自己跟前，陈代昇居然有些惋惜，所有的情绪都跟着释然了。
毕竟死人是没办法与自己相争的，只能长眠。
他去找邢灏不出所料的被冷脸相对，也是应该的。
本就从邢灏那儿得不到好脸，王祁南又在一旁阴阳，陈代昇紧咬牙关一忍再忍，直到陈代昇扶在他耳边说着轻蔑邢灏的话后，他终于忍不住了。
管你什么多大的关系网，多大的权势，我如今一贫如洗，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陈代昇一拳挥在了王祁南腹间，遂即与他身边的一小跟班儿扭打了起来。
打了王祁南及其身边人自然是没有好下场，陈代昇已然做好了准备，左右都是烂命一条，只要能和邢灏说上话，让他心里稍稍好受些……
他也分不清，自己的道歉，到底是为了宽慰自己，还是宽解邢灏。
但最后还是听到了最不想听的话，随着法槌的敲下，邢灏当庭宣判：“我们不可能了。”
陈代昇昏迷前最后听见的是王祁南牙缝中阴森透出的两个字：喂鱼。
意识恢复时，他先感受到的是强烈扑面而来的海风，他蒙在眼间的眼罩被人在后扯下，得见眼前之景后，陈代昇当即双腿一软险些没站住。
眼前汪洋一片，他被四个黑衣人抵在甲板舷墙处，几条鲨鱼围在游轮下盘旋等着投食。
这一刻，终于要来了吗？
其实陈代昇在拳挥向王祁南那一刻起，就想到了自己命不久矣，以为他会慢慢折磨自己，不想竟给了个痛快。
有遗憾吗？是有的，死前籍籍无名，到底也没得到邢灏的原谅。邢灏，对自己到底是怎么看的呢？邢灏，事到如今你对我还有怨吗？
眼罩被再次系上，他感知到自己右方也被押上个人，好似也被蒙上了眼，甚至堵住耳朵嘴巴。陈代昇不禁暗叹王祁南做事真是干净利落，连处刑都这么讲究效率，还组团儿。
随着一声扑腾，鲨鱼巨齿开合的声音传上甲板，陈代昇腿下一软径直坐到了地上，下一个，马上就轮到他了。
眼罩被在后粗暴拽开，是王祁南。
陈代昇来不及去顾及王祁南，第一反应挣开左右的人向游轮下望去，几只鲨鱼还像刚才一样游在附近，只是深蓝的海水中乍现一抹逐渐消失的红。
死人了。
王祁南真的能做出来。
“你想知道他是谁吗？”王祁南踱步到他跟前，与其一起注视着那片海，十分淡定模样。
什么……陈代昇闻言突然慌了神，想到他亲眼瞧见的那些抽打痕迹。
他怔愣看着海水十几秒，待海水完全变蓝后他用全部力气站起身，一把揪住王祁南衣领，他紧咬着牙鼻涕眼泪乱飞，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陈代昇总是不断的失去，不断的对不起每个他费力得到的人，他对不起任何人，甚至是他自己，他好像永远在辜负。
他想吗，他也不想。
“他说愿意替你去死，我成全他了。”王祁南双手插兜儿，一脸挑衅垂眼看着十分狼狈的陈代昇。
他到底还是说出了陈代昇最不能接受的话，话音一落，陈代昇片刻未犹豫径直跨向舷墙。
“拉住他！”王祁南忙吼道。
陈代昇已然半个身子都出了舷墙又被几个黑衣人当空拽回了甲板上，他头磕在地上也不觉得疼，赶着起身又向大海冲去。
是的，他不想活了，真是精彩又混乱的一生啊。
“滚出来！”王祁南声音压的极低，随着他声音散开，陈代昇骤然驻足，见着一个身着常服的傻大个儿从一旁走了出来。
大个儿缓步到陈代昇一旁稍站，又向一旁两步跪在了王祁南脚下，“王先生，我、我辞职。”
魏济的话在意料之外也是情理之中，王祁南一脚踹在他身上，给那大块头踹了个踉跄，“真他妈是养不熟的东西！”
自己养的狼给别人当狗，这简直是对王祁南的侮辱，他真想直接给这俩人都扔下去算了，但他如果真的能下去这狠心，也不必这番费力测试陈代昇了。“靠岸后，你俩能滚多远滚多远别再让我看到！”
对于一个想死、对生活没有任何期待的人来讲，这时任何人对他的不放弃反而是种压力和砝码，促使着死亡的进程一再缩短。
他拿出毕生的演技和魏济相爱了一个月，在魏济给自己出去跑腿时，陈代昇在家吞药结束了这短暂的一生。
他什么都没留下，甚至一句话、一张纸条，只是在一个温和的午后对魏济说着自己想吃的东西，生命就此戛然而止。
三日后，陈代昇葬在了他一早就给自己买好的墓地里。
三年后，魏济重返墓园给陈代昇立碑，又将他一旁的墓地重新整修。
一滴泪当空落下，不久，天色阴沉细雨连绵。
这是……他给的回应吗？
泪水与雨水混在一起流入衣领，届时，魏济耳边闪过与陈代昇第一次辗转时，他扶在自己耳边说的话：“如果我哪天死了，去北天最大的墓园找到个叫苏匀的碑，把我葬在他身边吧。”
一捧白菊落在碑前，一个复杂的人，在他死后的第三年得到了毕生渴望的纯洁之爱。
-陈代昇篇完-
作者有话说
第101章 番外：陈代昇（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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