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故事》叶万幸喜

3、生日快乐

　　程颖从未想过，一个关于她与他的故事，会在那个夏天展开。

　　中考结束的那个暑假，程颖在亲戚家的饭店做暑假工。那天是七月十五，她的生日，但好像没有任何一个人记得，也可以说没有人关心她。

　　程颖收拾完一个包间出来，就听到一阵欢声笑语从隔壁的包间传出来。程颖看到隔壁包间的门没关上，就上前去要将门关上。

　　关之前，她探头看过去，这一看便忘记了手上的动作。她呆呆地站定在那，映入程颖眼帘的是墙壁上巨大的生日快乐的字符，是围着寿星其乐融融的一家人。

　　寿星一抬头，就和程颖对视上，程颖顿时不知所措起来，慌忙地关上门。

　　她没逃跑出几步，身后的的门再次被打开，男生端着一块蛋糕，对着程颖的背影说道：“等等，吃一块蛋糕吧。”说着便小跑追上程颖。

　　程颖羞赧地接过蛋糕，只用气音说了句谢谢，就赶紧走了。

　　因为今天是程颖的生日，她提前下了班。

　　出了饭店，站在马路边的程颖端着一块蛋糕看了许久，才拿起叉子撇出一块，放进嘴里细细咀嚼着。

　　蛋糕是草莓味的，面包胚很松软，奶油是绵密的，草莓也很大一颗，和自己在蛋糕店买的十几块的蛋糕完全不一样。

　　程颖小心品味着，但蛋糕就那么小一块，没多久就全进到她的肚子里，但她还是觉得意犹未尽。

　　蛋糕吃完后，程颖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她鬼使神差打开手机，拨通了那个一年都不曾打来的电话。

　　忙音了二十多秒，那一头才接通，接通后程颖听到的第一句话是“你是谁啊？”

　　程颖语顿了一下，但担心对面把电话挂了，马上接话道：“妈，是我。程颖。”

　　对面很惊讶的沉默了好半晌，才再次传出了声音，说：“小颖啊，找我什么事？”

　　程颖鼻头一酸，强忍着委屈的内心，说：“没什么，就是我今天生日，你能不能对我说句生日快乐？”

　　电话那头再次停顿住，一声叹息声后，才说：“生日快乐。我要去收衣服了，先挂了。”

　　电话挂了，程颖还没来得及说声谢谢就挂了。不知何时，泪水已经湿润了她的脸颊，泪水留至唇角，程颖只觉得好咸，好咸。

　　程颖回到家时，不出她所料，家里的灯已经全熄灭了。程颖不禁想起一句话：世间千户万盏，总有一盏是为你而亮的。

　　显然，程颖没有。

　　晃眼一个暑假就过去了，程颖迎来了高中生活的第一天。

　　到了班级，程颖按照座位表找到了自己的座位，也看到了自己的同桌——夏子裴。

　　男生侧着头，程颖看不出他长什么样，但感觉很眼熟。

　　程颖落座后，夏子裴转过头看她，程颖也抬头看向他。看到夏子裴的脸时，程颖瞪大了眼睛，没想到世界这么小，暑假在饭店遇到的男生，现在成了她的同桌。

　　夏子裴突然笑了，露出了两个浅浅的酒窝，很显然他也认出了程颖。

　　“你好啊，没想到又见面了，我们还挺有缘分的。”

　　程颖只好尴尬笑笑，道：“你好。”

　　他们毕竟没那么熟，只是打过招呼就不再说话。

　　程颖这才向四周看了看，发现只有她和夏子裴是男女混坐，其他人都是男女分开坐。这让程颖更不自在了。

　　上午的最后一节课，夏子裴突然对她说：“待会一起去吃饭吧。”

　　程颖纠结了好一会，还是点头答应了。
　　这一答应，便是一学期都和夏子裴一起吃饭。甚至他们一直是同桌。

　　程颖问过夏子裴，说：“你为什么总选我当同桌。”

　　夏子裴则说：“除非我不是班级第一，不然我会一直选你当同桌的。”

　　程颖心里清楚，夏子裴是在照顾她，程颖在班上没什么朋友，只有夏子裴会主动找她。如果夏子裴不选程颖，恐怕没人想和她坐吧。

　　高一的那个寒假，程颖才有了自己的第一部智能手机，夏子裴加上她的□□后，惊讶道：“你的生日和我竟然是同一天！”

　　夏子裴还说，他永远都不会忘记程颖的生日的。

　　朝夕相处下来，程颖越来越觉得自己和夏子裴之间有一条无法跨越的鸿沟。

　　她把夏子裴比作天边的太阳，是她可望而不可及，却时刻照耀着她的人。

　　高二上，在班会课上，班主任宣布了下周去研学的消息。

　　班上瞬间躁动起来，班级的氛围都变得喜气洋洋。夏子裴也不例外，他问程颖：“这次研学，你会去的吧？”

　　程颖想也没想，就说：“不去，太贵了，我打工攒的钱不够。”

　　程颖不建议在夏子裴面前暴露自己的窘迫，因为夏子裴永远不会嘲笑她，令她难堪。

　　夏子裴很失落，但他不想让程颖一个人孤零零的在学校上自习，于是他说：“我请你去。”他知道程颖一定会拒绝，接着说：“我得了这次竞赛的第一名，拿奖金了。”

　　程颖还是拒绝道：“那也是你的钱，我怎么能白嫖呢。”

　　夏子裴垂下头，语气里带着点幽怨：“我下学期就要转学了，这是最后一次和你研学的机会了。”顿了顿，小声嘀咕了一句：“本来不想告诉你的。”

　　程颖沉默着纠结，她的思绪很乱，不懂为什么夏子裴一定要和自己去研学，就算是要留下回忆，他们每天坐一起，回忆都够好几十个G的优盘了。

　　程颖最后还是同意了，但说好研学的钱是向夏子裴借的，等她攒到钱了就还给夏子裴。

　　研学一共两天一夜，出发的前一天晚上，程颖翻了好久的衣柜，才决定带哪几件衣服去，其实她没什么衣服，甚至连裙子都没一条，好在研学是去爬山，穿裙子也不方便。

　　第二天，去目的地的大巴上，程颖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夏子裴跟在她后面，然后坐在了她旁边。

　　程颖看了夏子裴一眼，除了白色的鞋子，他今天穿了一身黑，还耍帅似的带了一副墨镜和黑色鸭舌帽。

　　夏子裴扬起笑脸，说：“怎么样，我今天是不是很帅。”

　　程颖很诚恳地回答道：“确实很帅。”

　　夏子裴突然愣住，耳朵一整个像熟透的苹果，把帽檐压低了说：“那当然。”

　　程颖噗嗤笑了出来，她没想到夏子裴这么不禁夸。

　　到达目的地后，导游先带他们到酒店放行李。放完行李差不多就快到中午了，但导游还是带他们到第一个景点拍了合照，去吃午饭时，已经一点了。

　　程颖早餐都没吃，在车上时就饥肠辘辘了。中午吃的是一碗面，外加一节玉米，程颖吃完面和玉米后还是觉得没吃饱。

　　她看到坐在对面的夏子裴因为不喜欢吃葱，挑了半天才开始吃，程颖吃完时他才吃了一半，半截玉米还放在盘子里。

　　程颖的目光被玉米吸引住，夏子裴感受到程颖盯着玉米的灼灼目光，他把盘子往程颖面前推了推，说：“我吃不下了，你想吃就吃吧。”

　　程颖毫不客气就拿过来吃了，如果是一年前的程颖一定会觉得很羞耻，但这一年来夏子裴时不时就投喂她，渐渐得她也就不客气了。不过程颖也不是收得毫无负担，也会时不时请夏子裴吃零食。

　　一天过得很快，他们在无止尽的打卡拍照中度过，夏子裴吐槽道：“这样爬山真没意思。”

　　程颖附和道：“是啊，走得我累死了。”

　　“其实我之前来过这里，山腰上有一间庙，庙里卖一些纪念品什么的，等自由活动了我们一起去怎么样？”

　　程颖点头应下。

　　等到自由活动的时间已经是傍晚了，老师叮嘱学生们两个小时半后回来吃晚饭。

　　程颖跟着夏子裴继续爬山，没爬多久程颖就看到了夏子裴说的那个庙，旁边还有一个小摊子，摊子上摆着格式各样的手绳和吊坠。

　　程颖拿起其中一个手绳看了看，上面串着四个木头珠子，分别刻着“平安喜乐”四个大字。

　　夏子裴对程颖说：“喜欢哪条，我送你。”

　　程颖想了想，说：“你也挑一条，我送你。”

　　于是，他们为彼此的手绳买了单。程颖选了一开始那的那一条手绳，夏子裴则是选了一条刻着“万事顺意”的手绳。

　　他们买完手绳后，那个小摊的老板就向他们营销起寺庙院子里的许愿活动，说：“你们要不要进去写个许愿牌，不贵，也就二十一个。”

　　程颖才不会想要花这个冤枉钱，转身就要走，夏子裴却拦住了她，拽着她的手腕就把她带到了寺庙的院子里。

　　程颖问夏子裴道：“你不会真的信这个把？”

　　夏子裴则买了牌子塞给她，说：“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说完夏子裴就写了起来，程颖没法子，只好拿着牌子想该写什么。

　　想了好久，突然发现自己什么都想要，但那样可太贪心了，思考再三，程颖想到这是夏子裴买的，于是就写上：夏子裴的愿望都成真。

　　程颖写好的时候，夏子裴都已经挂好了，他想要偷偷看看程颖写了什么，便站到程颖身后，可看到上面的字时，他却呆住了。

　　程颖不知道夏子裴站在自己身后，转身时还举着牌子看，猝不及防就撞进了夏子裴的怀里。

　　夏子裴迅速反应过来扶住程颖的肩膀，担心她失去平衡摔倒。

　　程颖摸着被撞疼的鼻子，说：“你站在我身后干嘛，害我撞到鼻子，痛死了。”

　　夏子裴立马道歉，说：“对不起啊，我就是想看一下你写了什么。”

　　程颖无语道：“你想看我又不是不给你看。”说着便将牌子举到夏子裴脸前，想让他看个够。

　　夏子裴反问道：“那你想不想看看我写了什么？”

　　夏子裴带程颖到一颗小树下，举起一块牌子，程颖看到了，上面写着：
　　程颖要永远开心幸福，
　　程颖要永远平安健康，
　　程颖的愿望全都实现，
　　我想和程颖永远在一起。

　　牌子不大，所以夏子裴写的字很小，字与字之间没有一点空隙。

　　夏子裴突然笑了起来，说：“加上你的愿望，看来我的愿望不实现都很难呢。”

　　少年的笑容太明媚，伴随着傍晚的夕阳一同绽开在程颖眼中。

　　夏子裴说：“程颖，我喜欢你，我知道这样的表白太过仓促，也可能令你措手不及，所以无论你接不接受我，我都想要告诉你，我好喜欢你。”

　　程颖早已慌张到双手颤抖，但她的理智告诉她，她和夏子裴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夏子裴应该被她仰望。

　　所以程颖冷静下来，说：“夏子裴，谢谢你的喜欢，但我觉得我们不适合……我们还是做朋友吧。”

　　夏子裴虽然失落，但还是调整语气，说：“挺好的，至少我们还是朋友。”

　　之后的时间里，他们都心照不宣没再提告白的事，虽然能像之前一样相处，但变得不自然起来。

　　这学期结束，夏子裴果然转学了，程颖度过了第一个没有夏子裴的学期，她才真正体会到，原来她一直孤单。

　　虽然他们时常会发信息聊天，但繁忙的学业让他们能聊天的次数越来越少，程颖隐约觉得，自己将永远失去夏子裴的照耀了。

　　又是一年暑假，程颖依旧到亲戚家的饭店做暑假工，她的生日也悄然降临。

　　程颖路过最开始见到夏子裴的包间，便忍不住往里面看一眼，程颖以为里面没人，没想到她竟然看到了大大的生日快乐字符，被装扮得极其漂亮的包间，还有夏子裴。

　　这一次，寿星加上了她。

　　程颖没忍住眼泪，哭了出来，夏子裴便将她揽进怀里，轻轻拍着程颖的背，说：“生日快乐啊，程颖。”

　　祝我，也祝你，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