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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   自那次以后,魏俭静有点躲着我。
      我对其他人的情绪感知一向不太敏感,可我就是察觉到——
      魏俭静在面对我时,有那么一点点尴尬和亿点点逃避。
      可我才认识到他在我心里是绝对特殊的。
      不同于把老瞎子和吴师傅当做长辈的特殊,魏俭静他实在是太复杂了。
      他对我而言,是心有恻隐收留照顾我的恩人,是博览群书偶尔指点我的老师,是关爱我体贴我的长辈,是以身作则又十分亲切的兄长,是全然支持我懂得我的知音……
      可在这么多重身份下,我总感觉,我对他产生的那些纷复难言情感,有一味尤为浓郁,也超出了我的解释范围。
      看着魏俭静面对我时依然有所保留的瞳底,我莫名生出了些不满。
      我觉得他不应该躲我。
      我想要的……是全身心的投入与全方位的摊开。
      但这显然是不合理的。
      按照我们之间所有的关系,我的想法是逾矩的。
      是以下犯上的。
      可我偏想过界。

      我觉得这样不好,于是也开始躲着他。
      两个人硬生生在保证一致的作息时间下完全见不到对方。
      都松了一口气,都心底空落落。
      我闲得没事,帮云白遛遛他捡来的小鸟。
      不知是什么鸟,一身灰羽,不大不小,黑豆豆眼玲珑有神,翅膀残疾,飞起来虽跌跌撞撞但格外有力。
      我一路追着它,等追上时才发现眼前是魏俭静的书房。
      魏俭静正在里头坐着喝茶,山青抱臂在一旁。
      山青道:“老夫人来信。”
      魏俭静从文件中拣出叆叇戴上,拆开信纸。
      半晌,他道:“母亲又催我成婚。”
      山青八卦:“这回又是哪家的?”
      我莫名生气:什么叫“又”?之前也有?
      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怒气让我停留在窗前。
      魏俭静仍端坐着:“这回是尚书府家的小姐,说是性行淑均,生的闭月羞花。”
      山青:“那您?”
      “我没那心思。”
      山青:“我有个问题想问很久了,主子,您对孟绥,是不是有点儿……”
      魏俭静取下叆叇,按了按眉心。
      山青一字一句道:“换一句话讲。主子,您拿他当什么?”
      魏俭静长久没说话。
      我的心脏在无声中狂跳。
      不知道涌上来的期待想听到什么答案。
      他似乎看了一眼我所在的方向。
      我连忙躲藏好,然后听到他说得坚定:“弟弟。”
      “至亲的弟弟。”
      我浑身血液凉透。
      一股巨大的失落卷上来,把我击落到海底。
      稠密而黏腻的感觉让我呼吸不上来气。
      刚刚还温和的阳光此刻如彻骨的刀,细细凌迟遍每一寸肌肉。
      魏俭静提起他母亲给他介绍的女孩时,我心中浮现的第一想法不是由衷的祝福,而是控制不住的扭曲的嫉妒与恨意。
      在听到他没心思谈情说爱时,我松了一口气,还有些小小的失落。
      我看懂了自己的心——我喜欢他,我爱他,我想独占他。
      但——
      弟弟。
      他把我当弟弟。
      多可笑,我喜欢的人把我当成血、肉、至、亲的弟弟。
      我以为他那些没来由的宠溺与包容、那些体贴与尊重、那些关照与祝福,是对我抱有……
      到头来,真正抱有那些隐秘而不能宣之于口的心思的,只有我自己罢了。
      是我一厢情愿。
      是我死皮赖脸地留在了御史大夫府上,是我不自量力地想要改好,是我卑躬屈膝地去买糖水讨好他,是我自作多情地以为他喜欢我。
      我一点点坠落,心甘情愿地跳进浪潮中心的漩涡。
      却被告知那漩涡只是臆想,海上风平浪静,万里无波。
      我失魂落魄地离开。
      把鸟还给云白,胡乱应付过云白的关心,把自己关在寝房中,仿佛拉上窗纱就能断绝和外界的联系。
      昏天黑地地睡了一觉。
      头昏脑涨地爬起来,打开窗,已经是深夜,没有光。
      我想起来,我如今留在御史大夫府上是要做事的,拿着人家的工资,睡着人家提供的房间,是应该工作的。
      仔细想想,御史大夫府上再奢侈,也不可能让下人独睡一间房,却给我安排了一间。
      说是别处睡满了,让我将就将就,实际上挤挤怎么不能睡。
      这是魏俭静的偏爱。
      对他弟弟的偏私。
      只是我把我的身份认错了。
      我自嘲一下,准备再躺一会儿起来干活,房门却被敲响。
      那轻响中带着急切,可又是克制的。
      我没理。
      我知道那是魏俭静,一听就知道。
      可我不想见到他,请允许我任性地不想看到自己的兄长一刻钟。
      然而我还是心软了。
      在他嗓音微颤地求我开开门时。
      我打开房门。
      他很憔悴,脸上又泛着不正常的红,一向整齐的衣衫有些凌乱,身上带着一股酒味。
      上哪里吃醉了酒。
      恐怕是哪个小姐的温柔乡。
      我垂下头,不敢看他,不想看他。
      魏俭静却不容我再踌躇,一把把我推进房,顺手关上了门。
      一片漆黑中,他强势地把我逼到墙边。
      直到我退无可退,环绕在耳边的是欲壑难平的呼吸。
      他一字一顿道,“为什么还躲着我?”
      我嗤笑,又是自嘲,不答反问:“主子,把我当成哪位小姐了?还是,小倌儿?”
      仗着夜色掩盖,我轻佻地笑,却不知道自己看起来有多可怜多悲伤多像一条走投无路的丧家之犬,只是强装镇定无畏,内心千疮百孔罢了。
      魏俭静靠的更近了,我看到他沉沉的眸子,边缘都是红的。
      “孟绥,我还能把你当成谁?”
      “我这样待你,我这样待人……是第一次,不会再有了。”
      心肝脾肺肾皆是一颤。
      这个人……明明不喜欢我,又用这些似是而非的话撩拨我。
      “你清醒一点,”我最终微哑着声音道,“你靠的太近了。”
      他反而把整个身子都贴到我身上。
      温热的胸膛前还有湿意。
      也许是酒。
      也许是别的什么。
      呵。
      无论是什么,到头来都是我自作多情。
      然而魏俭静在无声中用目光一寸寸凌迟着我:“孟绥,你真是……你明知道我心悦你!”
      我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
      魏俭静应该是喝多了,肆无忌惮地扣住我的锁骨,掐上我的脖子,让我不得不仰起头来看他。
      他的声音在发抖,在控诉:“第一次见你,你逆着光,好看极了。我自那以前,从那以后,不可能再遇到另一个人,让我的心跳跳得如此之快。”
      “再见,你带着我的叆叇,坐在房梁上看书。”
      “我一眼认出是你,怜惜你心疼你想把你藏起来再也不让你受委屈,更不可能叫你大晚上的趴在别人房梁上偷看书。”
      “我努力工作这么多年,就为了问心无愧地食那点儿俸禄,养一点儿权势,好再有一天保你无忧。”
      “你拒绝了,我就放你走,但永远给你留着门,暗暗告诉你要看书了别上别人家就来我家。”
      “但你又回来了,我欣喜若狂,恨不得把所有能给你的都给你。”
      “听说你的棚屋被毁了,我把那几个纨绔子弟连带着他们的氏族一起罚,管一管那些肆无忌惮兴风作浪之人。”
      “你病了,我翻出能寻到的所有好药,请来我能请到的最好的医生。”
      “我帮你一点点改掉你不想有的毛病,你难受了,我就把自己干的糗事拿出来哄你。”
      “你察觉到我的心思了,开始躲我了,我就主动把关系退一步,再退一步,不让你烦心。”
      “我主动说把你当亲弟弟,我以为能让你放心了。”
      “你把自己关在屋里,我想着我应该给你留点空间放松,等你主动来找我。”
      “可你不来。”
      “书房里的书被我翻了好几遍,云白养的鸟都被我急得薅下两根毛。”
      “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吗?”
      “我不求你爱我,我不可能把苍鹰绑缚笼中。”
      “我只求……你能多留一会儿。”
      “只求那只鹰,在疲累时,肯在我肩上歇歇脚。”
      他的手忽然松开了。
      “罢了,”他叹道,“终究是不能强求……唔!”
      我微微倾身,一把按下他的脖颈,狠狠在他那张薄唇边角咬了一口。
      他完全呆住了,像是被捏住两只耳朵拎起来的兔子,不闪不躲,任凭我作弄。
      一下尝到血腥,我又有些愧疚,安抚性地舔了舔。
      魏俭静一下疯了,胸膛起伏得厉害,但他却不吻我。
      我怒其不争:“你倒是亲啊!”
      他可怜巴巴地凑过来,在我鼻尖上落下一吻:“我喝了酒,难闻。”
      我主动凑上去,撬开了他的唇齿。
      他逃不过,回吻我。
      月亮不知什么时候钻出来,湿润的,照亮牵扯出的银丝。
      剪不断,理还乱,把有情人包裹成茧,逃不出,也不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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