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幕》奥拉希翁

4、第 4 章

　　毕业总是很快，班里已经在或喜悦或压抑互通去向。

　　陆离没有这种分享的人。他的选调结果是班主任单独通知的，国家研究中心，具体保密。不过已经有通知寄送到他家了，今天回去就可以看到情况了吧。

　　到了这个时候，班上所有人几乎都拥有了各自的伞，或精致坚韧，或显得破旧，不过此时也不会再有人来比这个。每个人都明白了自己将要做什么，自己的未来将会是什么样子，也都做好了准备。除了陆离和班里的另一个人。

　　陆离是早早知道自己不需要也可以，而那个人，却只是无法接受现实。大部分人认为雨会影响人的心志，就像他那样对一切都显得无所谓，轻飘飘的，会对不必要的事物产生兴趣，追求外界在他人眼中名为诱惑的色彩。

　　但是陆离并不这么认为。

　　人们总说这是不成熟的，只有小孩子才会如此。也因此禁锢小孩子，让他们避开雨，避开这些诱因。

　　但是小孩子不是因为雨才会轻飘飘的，如果说人的一生就是一场雨，它出生于广阔的海里，是自由自在的生命，然后它升腾了，来到了空中，进行它的下落。它的出生并不都是来自期望，于是它漫无目的，只去向自己想去的地方，这么多雨滴的尽头只有一个，那就是地面。它们已经不能向上回到天空，又无法接触到名为现实的地面，于是它们轻飘飘的，只为自己而活。但是它们又共同受到地面的引力，于是它们生命的尽头就是地面，回到土里，成为众人眼中沉稳的，能支撑一切的，正常的人。

　　但是这真的是正常的吗？

　　并没有直接得知，陆离是在之后来到通知地点才知道，自己进的竟然是心灵现实研究中心。陆离并没有很惊讶，毕竟这种事如果官方没有对应的处理机关的话，几乎就意味着极度危险。

　　心灵现实研究中心与三队基地差不多的风格。要进行的也与在三队处理的差不多，所以陆离上手很快。

　　实习的这一个月转瞬即逝。今天陆离也处理完自己的任务就要离开，但是被一个陌生的女士拦下来，说研究中心的负责人想要见他一面。

　　来到心灵现实研究中心这么久，他还只是一直在这学习，并没有接触太多人—除了那位首席。

　　所以这来自上层的通知分外奇怪，仅让他一个人前往，去见研究中心的负责人。

　　等到时间，他的眼前浮现出熟悉而又陌生的指示白线，指引着他来到了一扇制式熟悉的门前，他跨越这扇门，门口已经有一个人站着，带他来到了室内唯一一张桌子前坐下。

　　“陆离，早有耳闻。其实你本来不应该被分到这个研究中心，但是在三队提供的资料中，你的能力很是醒目，我才做主让你来我们研究中心。”面前人具现出茶具，一人斟了一杯，“对了，你可以叫我刘老。”

　　陆离小心翼翼将茶盏放于面前，联系到来到这里后的所见所闻，“所以天穹确实与国家有联系？”

　　“不止，心灵现实研究中心就是天穹的总署。天穹，是我们选择的第二条路。不用那么紧张，你是很难得的人才，随便说说你的想法，你对这个世界，对于我们的研究的看法。”

　　“我不能理解。”关于每个人的自我禁锢，关于对真相的隐瞒，以及此刻仿佛要全盘托出的态度。

　　刘老似乎很明白陆离在想什么，他品尝了一口茶，手指在桌子画了几下。

　　“我知道，几乎所有人都会有这个疑问，既然支持向外的探索，既然支持飞扬的思想，为什么又要限制大多数人的未来，使思想落地。但其实这并不矛盾。从哪里讲呢？就从雨幕说起吧。”

　　“你知道这雨幕持续多久了吗？”

　　“你们当然不知道，”他慢慢道，“两百年了，我们在这大雨中走了两百年了。

　　一开始，我们当然什么都不知道，谁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世界突然变得糟糕起来了，一切都无比混乱，好人莫名变成了坏人，而那些真正的坏人反而可以行走在阳光下，一切现实都变得轻浮，而人们希望的，认为的，转化为了我们现实的泥土。

　　而我们无能为力。

　　这个发现最终消耗了我们近乎五十年。我们反反复复验证，终于确认人的想法真的有了力量，我们开始尝试用这种力量改变我们的生活，于是，在一个个似是而非的谎言下，我们的生活真的改变成了我们想象中的样子—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人的想法最好控制，但也最难控制。我们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才终于让社会回到正轨。

　　或许你也发现了，很多事物的发展并不是顺其自然的，就是这个动荡的百年造成的。

　　最终，我们决定引导最受控制的对现实的预测成为主流，那就是雨幕。

　　这个世界被雨幕笼罩，我们终其一生都无法走出这个牢笼。雨水侵蚀着我们的内心，它是无数诱惑的具现化，它是生活中无法跨越的阻隔，它是我们对世界的惶恐一瞥。于是我们打起了伞，让它来阻断这无法抵抗的危险，阻断无知且罪恶的幻想，阻断对未知的恐惧和混乱。

　　是的，为了更多人的生活，我们为自己打造了一个牢笼，走了进去。”

　　“畏惧坠落，于是折断双翼，畏惧黑暗，于是刺瞎双眼，畏惧危险，于是走进牢笼。我并不觉得这能解决问题，走进笼子，或许可以苟延残喘，但是失去了反抗的能力与信心，我不认为你们想不到这点。”陆离直视他的眼睛。

　　“这就是另一个结论，人们总相信，光明可能孕育黑暗，黑暗深处也可能会有光明。人们当然相信着雨幕存在，相信着只有伞才能庇佑他们，但是同时，他们自然也会相信，”

　　刘老顿了顿，像是把在心里说了无数遍的话复述出来，“会有人不畏惧侵蚀，会有人突破雨幕，会有人为他们带来真正的天空。

　　总有人会，而且一代一代，永不穷尽。”

　　所以天穹的存在会被默许。

　　但是，将希望寄托在总有人不被思绪裹挟，真的可以吗？

　　带着疑问，陆离回到实验室，他被调到了专门研发心灵辅助装置的部门，这还是他第一次来到这里。

　　实验室只有那位首席。

　　带着疑问，和隐秘的期望，他询问首席，“您是怎么看待雨的呢？”

　　对方没有回头，一边核实数据，一边回答，“一般都说会侵蚀人的内心？”

　　“你呢？”陆离又补了一句，“您好像从不担心。”

　　她终于回头，却反问了一句，“你认为真的有雨吗？”

　　“无论是基于人的观测，还是机器的观测，这一点都似乎不需要质疑。”

　　“而我看不见—无论是实体，还是观测数据。对于我而言，天穹的口号一直是理所当然的，天穹自然一直存在。心灵会干涉现实，但是现实真的被改变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