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幕》奥拉希翁

1、第一章

　　这是个常年下雨的国度，不，可以说，人们从来没见过所谓晴朗是怎样的情况。从不知道到多久之前，人们便已经习惯了随手打伞，忌讳沾到一星半点的雨滴。
　　这个国家的孩子们也被要求不能独自出门，在父母外出的时候，只能透过被纸糊住的窗户，猜测外面的世界。
　　“我并不认为这是正确的，对未知事物保持好奇心，应该是每个人都拥有的，最不应该被放弃的品质。”少年并未像每个期望加入调查队的人那样直视记录员，他只是注视着窗外，“我想明白雨的真相，想知道在雨幕遮盖下的天空究竟是什么样的。”
　　“你应该知道调查队的危险，这并不是孩子们的探险，除了官方的清缴，随时都会有人因为探索本身而疯狂，”记录员将对方的资料归档，“陆离，你的天赋很强，或许你应该多考虑一下，而不是因为好奇葬送自己的未来。”
　　陆离并没有急着去证明自己，“我见过有人被侵蚀，也知道你们的初期结论。”
　　记录员脸色未变，“你可以证明你现在还清醒？”
　　“我相信你们的观察员的能力。”
　　“那么，”记录员将陆离的档案再次抽出，在上面签上自己的名字，“天穹依然存在，欢迎你的加入。”
　　他从抽屉里拿出了一枚纽扣，“加载了光学迷彩，最大覆盖8立方，你的识别码已经存在里面了，”他将纽扣递给陆离，“生物识别，你随便设定一个。”
　　陆离接过，熟练地捏住并滑动，直到纽扣投射出一个小小的屏幕，上面显示着“陆离 隶属天穹第三小队 识别码EGAMNAN 生物信息录入中”
　　“算是身份证明，你也可以在上面看一下我们的信息，目前任务及人员需求，如果有要反应的信息，只能通过队内密聊队长汇报。”记录员也拿出自己的纽扣，“一天内就能收集完你的生物信息，便于了解你的当前状态，以及互相确认身份——同属天穹的队员相距十米内，纽扣就会互相传输信息。”
　　纽扣的录入中消失的时候，陆离眼前又展开了一道屏幕“相距两米，识别码HJVDOIW”
　　“成了，视网膜成像，很方便也很安全。好了，接下来会有专人引导你。”
　　陆离点了点头，很快，他的眼前就如来时那样暗了下来。听到推开门的声音时，他的眼前仍出现了屏幕。
　　来人直接拉上了他。在感觉到出门的那一刻，记录员突然说，“希望你的天赋能助你走的更远。”
　　陆离并未回话，只是沉默着顺着那个人走，在重复了若干次绕路后，他停了下来，陆离眼前的黑暗也慢慢消失。
　　眼前是一个看似露天的庭院，只摆放了一个会议桌和七把椅子，甚至没有常见的绿植。
　　“自我介绍一下，关明哲，三队队长，你以后就跟着我们行动，这里是三队的地盘，你以后基本都只到这里。”他挠了挠头，“你现在还不算正式入队，之后还要进行一次测试，大概是一个月之后吧，我先把你需要的资料开放给你，你自己学学，然后是身体强化，哦对，你是文职，不用进行身体强化，还有什么来着？基地位置是保密的，你要来的话，先给我发信息，然后去我们的通讯地址等着，我会让人把你带来。”
　　陆离安静的听着，在他讲完，又开始挠头苦思的时候才提出疑问，“我做文职？不是探索部队？”
　　“探索部队负责搜集信息，你的任务是经过学习后来分析雨的成分及形成，所以是天穹第三小队信息分析处理中心见习研究员，”关明哲刚想说话，就被这道声音打断，“目前你在这里学习，以后可以选调总署，这是上面对你的安排。”
　　“你的观察期被取消了，信息库里有你的记录，记录者的权限和信息也同步到你的中枢里了。”
　　在关明哲假做东张西望时，这位显得极为干练的男士来到了他们面前，“陶然，三队副队长，欢迎你的到来，”他伸手与陆离简单握了下，“关队是一位优秀的外勤专员，在介绍方面不太擅长，见谅。”
　　他扫了一眼关明哲，“甚至没有让人坐下说话，不愧是您。”
　　“最起码我这次记得告诉新人考核的事了，再说了，要不是你有事，哪用得到我来接新人，”关明哲拉开院子里两把椅子，自己率先坐下，“坐坐坐，不用客气。”
　　陶然却没跟他说什么，示意陆离跟他进屋。
　　陆离回望了关明哲一眼，见对方并没有一丝动的意思，才跟着进屋。
　　屋内几乎满是银白色，陆离简单扫视了一圈，见到了“接待室”“休息室”“办公室”，以及一扇封起来的门。
　　在陆离观察的时候，陶然径直走向了那扇门，他站着门口，一边输入信息一边说:“外面我们几乎不用，这里最主要的东西都在里面和地下，里面是训练场和数据分析比对中心，完成了考核之后，这应该就是你常驻的地方了。”
　　“如果我想要出外勤呢，需要走什么流程？”
　　“等你过了考核再说吧，现在你还只是见习，说这些还太早，不过，到时候应该还会再来检测一下你的心志是否坚定，”他终于输完了信息，随手拉开门，转头看了一眼陆离，“我把你的信息录入进去了，现在你有了一层的权限，除了级别较高的文献不能查看，其他的你都可以录进中枢，需要的时候投影出来看，视网膜成像，别人看不见的。”
　　门后是长长的走廊，两人沉默着前行。
　　走廊不止有一个方向，每个走向前都有一个指示牌，陆离只注意了资料库和回收中心。又绕过一个路口，终于到了数据分析比对中心。
　　陶然并没有开门，他侧开身，“你来开，我刚刚输过你的信息了，这里的门都是生物识别，你站在门口就好。”
　　陆离直接上前，这才注意到门上有微小的采集摄像头，把手也有显然用于识别指纹的地方。
　　门开了，陆离进去后往旁边站了站，并没有往前走，直到陶然重新在前面带路。
　　这是个环形大厅，在最中间投影着各类数据，陆离能认出这里的大部分设备，他们学校的实验室里也有这些，类似如最中心的成像装置，用来演示数据再合适不过，或者是看似普通的办公桌，大概是新型的计算核心，使用时只要敲击使屏幕出现就行，输入原始数据，数据类别，就可以自行进行数据处理，但偌大的环形的办公桌那里只有一个人正在写着些什么。
　　“周澜，新来的，你带下。”陶然走到那个人面前，重重拍了他一下。
　　周澜浑身一抖，“你也跟着关队学是吧？我迟早被你们这堆人给吓死。你们这一整个队都是什么人啊，怎么就我一个倒霉的进了你们队，等等，新人？培育基地出来的？你们怎么搞到的？”
　　陶然回望了一眼，招手让陆离过来，“刚刚选进来的，天赋挺高，不过还在上学，让他在你这里先学习一段时间。”
　　“还没过考核？没过考核还能进这里，这小子天赋很好吗，”周澜从位置上起来，绕着陆离走了一圈，“我也没看出来啊，行，这小子就交给我了，叫什么名字啊，多大了，哪里的人啊，基本信息处理会操作吧，我记得学校应该会教来着，啊对，现在学校还是那个老样子吗？”
　　陆离认真回答：“陆离，17，E区，会，不知道您那时候的学校情况，但是没有听说有革新。”
　　“啧，这么认真，还有点不习惯，”周澜拍了拍陆离，又坐回他原来的位置，“那你以后跟着我学，不用那么客气，有什么问题就问。陶队，您日理万机，您忙您的，我这就不欢迎你了。”
　　陶然摇摇头，“我先走了，你讲完安排把人送出去。”
　　周澜此时正忙着操作面板，闻言只是挥了挥手。
　　直到门关上，只能听见机器运转时的轻微嗡鸣声，又安静了一会，周澜才又开口。
　　“你现在能接触的不多，我整理了一下，”他伸手将桌面上升起来的长条状数据卡拿起来，“你的中枢呢，就是纽扣，把这放在中枢上面，会自动读取。”
　　陆离照做。
　　“本来其实可以直接从数据中心调过去，不需要再中转一下的，不过前段时间出了事，流程又改了。这些资料都挺简单，你全看完，背下来，就差不多能通过考核了。这样吧我先带你参观一下你能看的，然后把你送回去，你自己先学几天，看完前面一部分再来找我。”
　　“通过队内通讯？”
　　“哦对，你现在能看到我的识别码吧？集中注意力，应该会弹出加入通讯列表，你到时候直接发讯息给我，有什么不会的也可以线上问我。”他一边说着，一边继续操作面板。
　　等陆离操作完，周澜才抬起头，面上透着尴尬，“我们这个基地好像没有你现在能看的，虽然我查着你的权限还挺高，但是申请被驳回了，说需要通过考核才能解锁更多权限，你应该也能自己查到。”
　　陆离点头，“麻烦您了。您知道考核能不能提前吗？我想要尽快通过。”
　　“提前多少，我给你申请。”
　　“一周后可以吗？”
　　“那么早？行了，你确认一下，我再提交。”
　　陆离这时才凑近办公桌，看清了面板上的信息，布局与他看到的中枢界面布局相同，他并没有过多停留在这些上，确认完自己的信息后又退后了几步。
　　“那我提交了，走吧，我送你出去。”周澜敲敲桌面，将设备关闭，站起来往门口走去。走了几步，他快速返回，又打开桌面屏幕操作了几下，“忘了你现在还不能知道。”
　　陆离眨眨眼，发现眼前又暗了下来，他顺着周澜的力道跟在后面。
　　直到绕了两个弯，周澜停了下来，“我解除屏蔽了，到这里你就认识了吧，能自己回家吧？”
　　“可以。”陆离发现这里就是他找到的天穹聚集地门口，“今天麻烦前辈了。”
　　“不麻烦不麻烦，我先走了，记得有问题发我讯息啊。”
　　陆离注视着周澜关上聚集地大门，看着街上打着伞穿行的人群，缓慢走进了雨幕。
　　这里是E区，规划中较偏远的地区，人们早已习惯了麻木乏味的生活。自从几百年前发生了未知的变化，人类社会越来越精简，每个人都有自己固定的岗位和职务，仿佛一个个齿轮一般沉默着运转，没有人去想生活之外的事，毕竟他们连生活本身都不曾思考过。
　　陆离本来也该是这样人群中的一员。
　　自然而然地完成学校的学习，明白自己的责任，获得庇佑自己的伞，进入社会，沉默着成为推动巨轮的微小一粒。
　　虽然他的命运早已偏离，无论是站在檐下看向天空那一晚，还是他的父亲被宣布意外死亡的那一晚。
　　父亲死讯传来的时候，陆离还才刚进入高中。那天他与一个人争论伞的获取时间与个人能力的关系，辩论才进行一半，老师突然通知他回家，告诉他，他的父亲死了。
　　是意外死亡，具体的情形他早已不记得了，但是这个答案仿佛烙印在了他的心上。
　　意外死亡，他一遍遍咀嚼过这个词，也一遍遍否定这个结论。很难说这不是因为他心里的一个答案在作祟，但他认为那是自杀，即使他的父亲理应不会自己放弃生命。
　　他打开自家大门，熟练开灯。
　　今天去天穹并不是一时冲动，而是他思考良久终于下的决定。这个组织一直很低调，目前为止，他也只在那些无伞的流浪者那里听过这个名字。而他之所以能找到理论上很隐蔽的天穹聚集地，其实也是因为他的父亲。他在收拾遗物的时候发现了幼时玩的解密游戏，上面本该属于无效信息的部分，被替换成了他父亲教他的一种密语。他解了出来，上面是一串地址，和一个名字，天穹。
　　其实他父亲的异样他早就有所察觉，无论是破损的伞面，评估的眼神，似有似无的引导，都早被他记在心里。
　　他进入自己的卧室，只打开了书桌前的台灯。
　　让他真正怀疑的，其实是那天之前，父亲反常的举动，也就是他说他见过被侵蚀的样子的依据。今天得知有人提供过他的记录，也只是最后证实了他的想法。
　　他摩挲着那枚小小的纽扣，印象里，自己仿佛也见过一次，虽然之后再没见过，但是当记录员给他纽扣的时候，他仍然认出来了。
　　要不要现在查看呢？看看父亲是否多留了些东西，让自己能够更接近真相。
　　他打开自己的纽扣，先打开了使用须知，很多，但是似乎只有一些值得关注，一个是纽扣绑定生物信息后，只能被绑定者激活，激活时也要有“激活”的想法，几乎杜绝了有人夺走使用的可能，另一个，纽扣可以设定常态隐形，只有使用者才能看到虚影。
　　下一项，就是收到资讯。
　　来自【陶然】：[关于人才引进与就近观察记录]识别码ETAOPRG
　　他深呼一口气，点开阅读。
　　很简单的关于性格才能的记录，最后是向天穹推荐引入研究项目组。
　　他退出通讯一栏，直接点进下载内容，那就是周澜让他背会的资料，主要是关于自我保护，纪律要求等等，看着确实简单。他打算明天课余再看，今天趁着还早先睡。